在江夏蹉跎了三四日,最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住所。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又坐船,顺流而下,直往匡溪渡而去。
先到浔城,租了旅馆,放好行李包裹,再去匡溪。
浔城到匡溪渡要半天水程,本来漓豆说是师父要找梅妻鹤子的地方,由韩氏师徒三人去找就可以了,彭甘二人可以另找读书之所,不必和他们混在一起。
“毕竟我们是三教九流。”她说。
彭旭祥可不答应:“你们是菩萨下凡,救命救性,超出很多人。哼,有的千金小姐,看似生于清儒人家,言行举止却粗俗出格。”
他话中有话,意在讽刺陈语诺。
甘政祺马上应和:“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将人按容貌、地位分成三六九等,是失德者所为!”
然后二人一唱一和:“等你们定下地点,我们也在附近住下来。”
韩牛栋也说他尚有很多疑难和两位学兄切磋。
漓豆说:“好吧,那就依然在一处吧!”
那先找师父中意的地方,再在附近定其它。
谁知韩半仙也心中有数,私下对小徒弟说:“离群,僻静,利于读书,往这个方向找。”
一行五人在匡溪镇码头下了船,又坐马车行了二十里,山路越来越小,两边的景色越来越清幽,到最后下车步行时,简直就是一步一景,移步换景,美不胜收。
匡溪渡也是隐居圣地,渡口附近布满隐居者的房舍。虽然来的人多,但都集中在渡口一带,往溪流上游走,人烟渐渐稀少,还是有很多好地方。
韩半仙用罗盘定下方向,大家就逆着溪流往上走。
漓豆说:“前面的应该有一个小村庄。”
“何以见得?”彭旭祥问。
漓豆说:“你看,前几天刚下了雨,小路上有脚印。这脚印有大人的,有小孩的,从痕迹看,他们挑着重担,因此推测里面有村庄。”
正说着,山路忽然一转,听到潺潺水声,原来是一道瀑布,从很高的山崖跌落下来,珠玉溅起,被风打散,如烟如雾如尘,众人不由连声惊叹。
再走几十步,瀑布顶上果然有一个小村庄,鸡犬之声相闻。
这个村庄大约十几户人家,家家户户筑二层的木房子,一楼只有柱子,养着家禽家畜;二楼则住人。
五人也不打扰村民,就从村庄旁边绕了上去。
漓豆在前面领路,韩牛栋扶着师父跟随,一行人走到离开村庄稍远的地方,前头的漓豆停住脚步,说:“歇息一下?”把眼光转向师傅。
韩半仙知道小徒弟看出了风水,也不说破,点头说:“累了,且歇歇。”。
众人一边扇着风,一边左右观察着。
他们所站之处,在山脚之上、山腰之下。俯视最近处,山脚有一口池塘,池塘右边是一片开阔草地,中间有一口牛浸窝——水牛在泥泞里打滚,碾压出来的小水窝。
漓豆将目光上移,果然,一道山梁横过来,拦截了池塘和草地。
她也跟着师父学习,自己也看了一些书,懂得此处自有风水。
那池塘就是洗墨池,那草地即是砚台,牛浸窝就是砚台中间的墨渍。
而那横过来的山梁,是书案无疑!
再找“笔架”,就在“砚台”边上,找到三棵挨在一起、不遮阳的树。
没有比这更齐备的读书台风水了!
“好,好,好!”师父捋着山羊胡子,连声称赞。
再往远处看,只见山梁那边是一片稻田。稻田尽头,是层层叠叠的山峰,像波浪一般滚向远方。
最尽头处依稀可见江水流淌。
那是浔城进京的水路,名叫汉江。
再将视线收回,这层层叠叠的山峰一道道绵延横过,每一道的两头却又分别耸起,使正对五人这一面恰似浪谷,可以看到最远的地方。
韩半仙说:“齐备了,就是这里了!”
漓豆就知道师父以“利于读书”为主,将自己的“梅妻鹤子”心愿让到一边。
韩半仙命大徒弟到村子里问问,此地可有主人。彭、甘二人不放心,也跟着同去。
等他们三个离开,漓豆说:“师父,书案、笔架、砚台、洗砚池都齐备了是不是?”
韩半仙说:“光有文房四宝,还是不成。若视线被高山阻隔,则只能困于书房之内,与甘政祺原先的‘默庐’何异?你看这‘浪谷’,一直看到最远,视力所不及的,又以汉江补之,妙极!”
“那,此处利于师父您居住否?”
“甚利。你看这边......”
正说着,韩牛栋等三人回来了,说是问过村里的村长,村长说村民已经有自己的土地,其余土地皆无主,随便开荒建房都可以。已经建好那些房子,也是一样的免费。
韩牛栋擦一把额头的汗,说:“这里民风太淳朴了!村民都说他们这里太偏僻,多一些人来住,增加些人气也是好的。”
景好、人好,大家心情都不错,就七嘴八舌指点眼前的山川。
漓豆说:“我刚才和师父商议了一下,你们几个读书人呢,就住这个位置。”
说着指指脚下脚下这一块。
几个书生不由挺直腰杆,想象自己以后在这里,三更灯火五更鸡苦战备考的情形。
彭旭祥说:“清早起来,打开窗户,真个是青山重重入我怀!”
甘政祺说:“真可谓极目青山远,壮志拿云中!”
韩牛栋嘿嘿一笑,说:“我说不出两位学兄的好句子,就这两句吧——‘我与青山相对视,青山笑我不自知’。”
漓豆也来凑热闹:“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三位学子异口同声称赞:“豆师父的最好!”
漓豆嘻嘻一笑:“我不过是掉书袋,背别人的!我若写出这等好句子,我也跟你们考试去了!”
忽然想起师父,韩牛栋连忙问:“师父您住哪里?”
韩半仙说:“诺,右边,这一块草木长得特别好,地面也湿润,应该有泉眼,我准备挖开来,四面垒起石头,做成一个池塘。旁边已有天然竹子,我再种些梅花……”
漓豆嘻嘻一笑:“师父,再养上白鹤是吧?”
其他三人就笑她:“看破不说破,漓豆你的嘴巴太快!”
正笑闹着,忽听一声犬吠:“汪汪汪!”
犬吠本来自带强大震胁力,兼之猝不及防,众人听到,竟如惊雷一般,除了彭旭祥,尽皆吓了一跳。
这附近应该没有人家呀,哪里想到会突出现一条武林高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