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龙城一战鬼神愁（上）
上回说到，罗兰带着刚出生的女儿，来到赤龙帝国国家监狱之中，与霍青见面。面对满腹委屈的丈夫，罗兰动之以爱情、晓之以亲情，终于说服了霍青担任大将军一职，率领剩余的赤龙军队保卫龙城。蓝鹰军大营之中，摄政王罗伯特·爱德华公爵，向十二万蓝鹰大军，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说，鼓舞蓝鹰大军勇敢战斗，拿下龙城，灭亡赤龙帝国，实现祖先统一龙鹰大陆的梦想。与此同时，龙城皇家广场之上，面对四万一千名赤龙士兵，年轻的大将军霍青也发表了激动人心的演说，鼓舞赤龙士兵们为了“我们所爱的人”和“爱我们的人”浴血奋战、战斗到底。于是，一场决定第二次龙鹰战争最终走向、决定赤龙与蓝鹰两大帝国命运的战略决战——龙城保卫战，就此开局。
天空，清澈湛蓝，似一泓湖水，安静淡然；
秋阳，温润柔和，暖光和煦，令人心旷神怡；
朵朵白云，如一面面白帆，随风而动，缓缓浮游。
龙城的秋季中，阳光明媚、风日晴和的好天气，并不多见；
一只雄鹰，迎风而起，双翅舒展，翱翔于高空之中，甚是悠然自得；
或许是累了，雄鹰收紧翅膀，似离弦之箭，俯冲而下，迅捷异常……
雄鹰降落的目标，是一棵粗大的银杏树；
银杏树的枝头，挂满了金黄色树叶，飘飘而舞，从容安宁，令人心动；
成功降落树顶，两只爪子握紧树枝，雄鹰眯了眯琥珀色的眼睛，舒了舒黑褐色的翅膀，伸了个惬意的懒腰……
雄鹰注意到，不远处树干之上，盘着一条深褐色的蝮蛇；
若换了以前，雄鹰绝不会放过这道点心；
可今天，它只想静静晒会儿太阳。
那条蝮蛇，也察觉到了雄鹰的存在；
它一边享受温暖阳光，一边又对那只鹰小心警惕。
连续多日，秋雨连绵，潮湿阴冷，天地万物皆苦不堪言；
一个难得遇到的晴天，使鹰与蛇——这对往日宿敌，实现了短暂和平……
低沉浑厚的号角声，猛然传来，雄鹰、蝮蛇皆吓了一跳；
雄鹰张开双翼，振翅而起，似黑色闪电，飞入云霄，只留下适才站立的树枝，摇晃不止；
蝮蛇感受到了树枝的颤动，还以为雄鹰要发动攻击，连忙抬起头来、吐着信子，发出嘶嘶之声……
雄鹰懒得理睬那条蛇，高空之上，俯视万方，它将地上的一切，看了个清清楚楚：
龙城对面，惊天动地的号角声中，十二万蓝鹰大军，盔甲鲜明、旗帜飘扬，犹如正在沸腾的蓝色海洋；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龙城城头，却是空无一人、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
开炮！
志在必得的蓝鹰大军，不会因为对手安静，就停止进攻的脚步；
上千门金汁炮，发出震耳怒吼，一颗颗冒着黑烟的炮弹，呼啸着飞上天空，于空中划出一道道黑色抛物线，冲向龙城城墙……
一发炮弹，撞上城墙，轰然炸响，烈火熊熊，碎石乱蹦；
又一发炮弹，落上城头，垛口处的凸形短墙，犹如泥捏纸糊的一般，拦腰折断，崩塌而倒……
颗颗黑色炮弹，似倾盆暴雨，倾泻而来；
一时间，龙城城墙之上，砖瓦乱飞、处处狼藉……
蓝鹰人的炮火打击，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
雄伟壮观、高大威严的龙城城墙，已是体无完肤、弹痕累累；
道道火焰，熊熊燃烧，浓烟冲天而起，汇聚于空中，犹如厚重的黑色乌云，久久不愿散去；
可奇怪的是，经历过如此猛烈打击之后，龙城的城头依然一片死寂、毫无反应……
按蓝鹰大军的习惯，炮火轰击之后，就该出动步兵攻城了；
可眼前发生的一切，令带兵攻城的军官，感觉有点儿茫然：赤龙人在搞什么名堂？玩儿空城计吗？
迟疑没有持续很久，军官迅速打定了主意：不管对手打什么主意，马上攻城。
上百门牛皮战鼓，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蓝鹰军攻城阵列，立刻向龙城扑去。
蓝鹰军的攻城阵列，共分为前、后两个部分：
前方为步兵方阵，共一万人，分为一百个攻城方队；
每一百人为一个攻城方队，每个方队配备一座攻城塔；
负责攻击城门的方队，还配备了攻城槌。
（注：攻城塔，欧洲中世纪的攻城武器， 塔体高大， 塔下装有轮子，可以行进。
攻城之时，将攻城塔推到城墙跟前，塔中隐藏的士兵，可以从塔顶的平台，直接跨上敌方城头。
攻城槌，也叫撞城锤，由绳子将一根包有金属头的粗大木桩，固定在四轮车上，通过人力推动，来使桩头撞击城门。）
后方为长弓手方阵，也是一万人，为前方的步兵方阵提供火力掩护；
他们整肃排列、箭矢上弦，双眼紧紧盯住龙城城头，对可能出现的赤龙守军，随时进行密集火力压制。
鸟瞰之下，震天动地的战鼓声与呐喊声中，蓝鹰军攻城阵列，缓缓逼近龙城城墙；
距离越来越近了，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突然，此前一直沉默的龙城，复活了！
犹如沉睡雄狮，醒来后，发出惊天怒吼；
从城墙后，猛然飞出一片密密麻麻、黑压压的炮弹雨；
每发炮弹，燃着噼啪乱响的火焰，带着长长黑色尾烟，于空中划出一道道浓黑色痕迹，犹如一条条从天而降的黑色长龙；
带着死亡与绝望，像冰雹一样，狠狠砸在了蓝鹰军头上！
数颗炮弹，落入了蓝鹰军方阵之中，就像一块块巨石，被投入了平静湖水之中，瞬间激起了巨大“水花”；
甭管是步兵，还是长弓手，无数名蓝鹰士兵，被掀了起来，于空中摆出各种奇妙姿态，犹如暴风中的尘埃，四处飞扬；
燃烧、飞溅的滚烫石油，似雨点般倾泻而下，落在士兵的身上，立刻燃起大火；
数不清的蓝鹰士兵，满身火焰，满地乱滚，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爆炸中飞起的一块块碎石，像子弹一样，四处乱窜，在呼啸声中，就近钻进蓝鹰士兵的脑袋，掀开头盖骨，白色脑浆顿时洒了一地……
数颗炮弹，狠狠钻进了攻城塔之中，来了个“内部开花”；
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高大结实的攻城塔，在痛苦的呻吟声中，轰然崩塌；
轮子、木轴、车杆、木桩，各种破碎零件，还有塔内蓝鹰士兵的断臂残腿、粉碎的内脏、成块的血肉，尽皆混在一起，带着滚烫的血、刺鼻血腥味，天女散花一般，洒得遍地都是……
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蓝鹰攻城部队没有慌乱，冒着炮火，不顾伤亡，继续前进；
瞬息之间，数座攻城塔靠紧了城墙，顶层吊桥打开，蓝鹰士兵们迅速涌出，朝城头冲去……
就在此时，雷霆万钧般的怒吼之声，骤然响起；
沉寂无声的龙城城头之上，骤然立起一道人墙；
一大片装满石油、冒着黑烟、蹿着火苗、密密匝匝的陶罐，猛然飞起，犹如一大群黑色麻雀，朝着蜂拥而来的蓝鹰士兵，劈头盖脸、砸了过去！
一个陶罐，准确命中了一名蓝鹰士兵的脑袋，凌空炸裂；
那名倒霉的蓝鹰士兵，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大半个脑袋已被炸得粉碎，鲜红的血、白色脑浆、破碎颅骨，陡然间撒了一地……
燃烧的石油，溅到了旁边数名蓝鹰士兵身上，这些士兵顿时变成了火人；
有的蓝鹰士兵，满地翻滚、惨叫连连；
有的难以承受痛苦，干脆从攻城塔上跳了下去，宁愿摔死，也胜过烈火焚身的折磨……
这些由陶罐、石油制成的古代手榴弹，被赤龙士兵们称为“震天雷”；
为了加强杀伤力，士兵们还在震天雷里装入了铁钉、铁片、碎石。
爆炸之后，破碎瓷片、铁钉等物，在冲击波作用下，带着死亡的气息，呼啸而来；
无情刺穿盔甲、钻入脆弱人体、将柔软内脏，尽皆搅碎；
或者，击穿头盔，刺透面骨，将一张张凹凸有致的人脸，瞬间打得千疮百孔……
攻城塔上，蓝鹰士兵们还没来得及冲上城头，便先饱尝了一顿震天雷；
他们惊慌失措、无处躲藏，很多士兵被直接命中，炸得身首异处、血肉横飞……
极少数蓝鹰士兵，虽侥幸躲过了震天雷，却没有得到幸运之神的再次眷恋；
第一排赤龙士兵，扔出震天雷之后，迅速后退；
第二排赤龙士兵，手持单兵诸葛连弩，跨上前来，毫不留情地将这些漏网之鱼，全都射成了刺猬……
龙城城墙另一侧，躲在牛皮帐下、推着攻城槌、进攻城门的蓝鹰军方阵，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赤龙士兵们将行炉（全名是：行走的炼铁炉），搬到城头之上，将各种金属器物，扔进炉中，烧成铁水，朝城下蓝鹰军，兜头倒了下去……
滚烫铁水，似一道道冒着热气、通红发亮的死亡瀑布，又如火山爆发时、喷涌而出的岩浆；
带着刺鼻的味道、地狱的气息，轻松烧开牛皮帐，浇在了蓝鹰士兵们的头上、身上，将人类那娇弱的肌肤，立刻烧得焦烂……
城墙之下，一股肉被烧煳了的气味，扑鼻而来，令人闻之欲呕；
一阵阵音色各异、声嘶力竭的惨叫，交汇一起，犹如饱受酷刑的无间地狱……
才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蓝鹰军第一轮攻城部队，便付出了伤亡过半的惨痛代价；
剩余蓝鹰士兵，心理防线被恐惧击溃，抱头鼠窜，狼狈逃回……
厮杀暂时停止，战场上渐渐安静了下来；
城墙之上，战旗猎猎，火焰晃晃，随风而动；
城墙之下，横七竖八躺满了蓝鹰士兵的尸体。
这些尸体，呈现出各种各样的姿态：
有的脑袋残缺不全，躯体还在抽搐抖动；
有的全身被烧得乌黑，就像一段被烧焦的木炭；
有的断臂残腿，只剩下一截躯干；
有的躯体完整，肚子却开了口子，各种内脏挂在外面……
那只雄鹰在高空中盘旋已久，以旁观者的姿态，目睹了这场厮杀的整个过程；
它感觉翅膀有点累了，却不敢降落到地上，怕被殃及其中；
战场上短暂的平静，又令雄鹰感到乏味；
为了安全起见，它决定离开这里；
不过，即将飞走之时，雄鹰注意到，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群秃鹫；
那群家伙，喜欢吃腐食，就像嗜血的蚊子，朝新鲜的尸体扑了下去……
面对第一轮进攻失败，罗伯特·爱德华没有感到意外，他对此有心理准备；
龙城，是赤龙帝国的首都，一败再败、退无可退的赤龙人，肯定要背水一战、顽抗到底。
他从一开始，就没觉得攻占龙城，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目前的损失，并没有令他有什么情绪波动；
蓝鹰军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
进攻，进攻，再进攻；
直到将城墙攻克、将赤龙守军全体消灭，或者让其彻底丧失抵抗意志为止。
双方接下来的攻防战，与第一轮没有什么区别；
蓝鹰军的金汁炮，一次次将龙城的城墙，炸得飞沙走石、浓烟滚滚；
面对蓝鹰人的炮火轰击，赤龙守军每次都会先撤出城头，避其锋芒；
等到蓝鹰攻城部队开始进攻时，赤龙守军再进入阵地，利用金汁炮、震天雷、诸葛连弩等各种武器，对蓝鹰军有生力量进行有效杀伤。
蓝鹰军就像一头体型庞大、身强力壮的雄狮，一次次发出令人胆寒的怒吼，向猎物发动进攻；
而赤龙军更像一只勇猛无畏、狡猾顽强的蜜獾（现世网民称之为：平头哥），巧妙避开对手迅猛一击后，迅速反咬对手一口。
显然，无论是“躲避炮火、杀伤有生力量”的战术，还是金汁炮、震天雷等新式武器装备，都足以证明：
此次守卫龙城，赤龙军绝对是有备而来。
身为赤龙帝国大将军的霍青，虽然用成功的演讲，激发了士兵们的斗志；
但他也非常清楚：
仅仅靠高昂的斗志，是挡不住蓝鹰人进攻的；
要想战胜敌人，还需要针对性地准备。
从战术层面来讲，霍青对蓝鹰人“先大炮轰、再步兵冲锋、最后骑兵收割”的战术打法，可谓烂熟于心、了如指掌，制定一套破解之策，自然游刃有余、庖丁解牛；
不过，相比战术而言，这一次他更为注重的是，对赤龙军的武器装备，进行更新升级。
霍青永远都忘不了，他亲身指挥并参加的长山行原阻击战；
那真是一场火炮与意志、血肉之躯的较量；
大粮山、空苍山、内嘉山三处战场，蓝鹰军的金汁炮发出怒吼，一颗颗石油炮弹从天而降，将青龙军团的阵地炸成一片火海，像一群嗜血的猛兽，将无数骁勇善战的赤龙士兵，毫不留情撕成碎片。
此一战后，蓝鹰军那杀伤力巨大的金汁炮、空前密集的火力打击，在霍青记忆中，留下了难以抹去的深刻烙印；
之前，他凭着天下第一的武功，独行天下，无人能敌；
可亲身体验了金汁炮的威力之后，霍青才明白，人类的力量，在这种炮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也是从那时起，霍青逐渐认识到：
金汁炮，这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将彻底改变战争的形式，并在一定程度上决定战争的胜败结局。
后来，偷袭娄蓝、歼灭第四骑兵师成功之后，霍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到蓝鹰军的重型武器仓库中，仔细观察金汁炮；
经过研究，霍青发现了其中奥妙：
金汁炮之所以威力巨大，关键不在于其抛石机的炮体，而在于那些可燃可爆的石油炮弹；
而其中最关键的原料，就是那些黑色可燃的石油。
霍青就此事，询问过简凡等人之后，得到了一个大好消息：
赤龙帝国北方平原，盛产这种黑色石油，白龙军团的士兵们将其称为“猛火油”或“石脂水”，常用来做车轴的顺滑剂，以及生火、照明的燃料。
（注：关于石油的发现与使用，中国古代曾有过很多记载，此处摘录一小部分，以飨读者：
西周时的《易经》有云：“泽中有火”，“上火下泽”。
泽，指湖泊池沼。“泽中有火”，描述的是：石油天然气在湖泊池沼水面上起火燃烧的景象。
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所著的《水经往》记载如下：“高奴县有洧水，肥可燃。水上有肥，可接取用之。”这里所说“肥” 即石油。
唐朝段成武所著的《酉阳杂俎》记载如下：“高奴县石脂水，水腻，浮上如漆，采以膏车及燃灯极明。”
这里说的石脂水，就是指石油，此时人们已经开始采集石油，用来做车轴的润滑剂，以及灯火的燃料。）
得到这些消息后，霍青有了一个崭新的想法：
利用赤龙帝国的国力优势、资源优势，生产出比蓝鹰帝国多十倍，甚至百倍的金汁炮、石油炮弹，到时就可以利用炮火优势，来击败蓝鹰军。
霍青成了赤龙帝国的大将军，便将此想法付诸实践；
他一边下令，在龙城之中收集石油、制作石油炮弹；
一边又命令，驻守北方平原的一万名白龙军团士兵，大量收集石油、制作石油炮弹，并砍伐树木、制作金汁炮，运入龙城。
除了扩充重型武器之外，霍青还采纳简凡等人的建议，设计制作了震天雷等轻型火器，以丰富赤龙军守城武器的种类。
经过一番革新之后，龙城赤龙守军，有了新式武器助阵，又有单兵诸葛连弩等传统弓弩武器优势，再结合灵活机动的战术打法；
初期的龙城城墙攻防战中，果然发挥出了强劲威力，以极其微小的损失，给蓝鹰军攻城部队造成大量伤亡，可谓初战告捷。
蓝鹰大军攻城不利、损兵折将，罗伯特·爱德华皱起了眉头，决定调整战术打法，从全面进攻，改为重点突破；
蓝鹰帝国军情局局长，也是他最优秀的谋士——中岳，曾经介绍过龙城城墙的结构：
龙城建设初期，是按照军事要塞的标准来建筑的，其城墙都是由大块坚硬的岩石筑成；
后来，随着经济发展，城区不断扩建，为了使进出龙城更加方便，官府便重新修建了一座更为宽阔气派的新城门；
而老城门，则被人们用砖填充、堵住，此处比旁边的城墙要薄弱很多，是龙城城墙弱点所在。
罗伯特·爱德华向部队下达命令，停止攻城，集中炮火，全力轰击龙城老城门所在之处；
军令如山，数百门抛石机立刻集中起来，排出整齐阵列，蓝鹰士兵们在军官的口令下，有条不紊调整射击方向，将一颗颗坚硬的石头，放到抛兜之中。
一块石头，发射而出，呼啸而去，与空气发生摩擦，身上的灰尘不断脱落，形成一道灰色尾迹，重重撞击在城墙之上，石屑纷飞、灰尘滚滚；
城墙发出沉闷声响，似痛苦呻吟……
攻击，刚刚开始；
无数块坚硬的石头，似暴风骤雨，密集飞来，不断命中；
猛烈冲击力，惊人破坏力，汇聚一起，如同无可阻挡的洪流；
连续不断撞击，犹如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城墙薄弱之处；
墙体逐渐开裂，泥浆渐渐崩溃，连续打击之下，城墙摇摇欲坠、无助颤抖……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终于到来；
随着抛石机的杠杆急速下落，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离开抛物套，以极快速度飞了出去；
石头在空中旋转、翻滚，画出了一道抛物线的飞行轨迹，先急速爬升到高点，又在重力作用下迅速下落；
最后，就像其他同伴一样，它成功撞上城墙……
与其他同伴相比，这块石头要幸运得多；
龙城旧城门之处——由石砖垒筑的砖墙，已是多处凹陷、裂缝丛生，可谓伤痕累累、千疮百孔；
这块石头，准确命中了砖墙正中央、数道裂缝的交错之处；
石头坚硬的棱角，轻而易举嵌入墙体，将前来阻挡、互相粘连的城砖，撞得七零八落、满地狼藉……
勉力支撑、岌岌可危的砖墙，犹如一个遍体鳞伤、摇摇欲坠的巨人，承受不住这致命一击，绝望嘶鸣声中，轰然倒塌；
破碎墙体、崩裂墙砖，就像一块块巨人血肉，滚落而下，泛起阵阵灰尘，凝成了一道土黄色尘浪，肮脏、浑浊、令人窒息……
灰尘散去，清晰了然；
曾经固若金汤、坚固雄伟的龙城城墙上，裂开了一个缺口，宛若巨龙身上的伤口，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进攻！
惊天战鼓，再一次擂响！
刺耳吼声，再一次响彻云霄！
看到希望的蓝鹰士兵们，手持长剑盾牌，两眼通红，杀气腾腾，发起冲锋；
无数双脚，踩在地上，激起阵阵烟尘，俯瞰之下，犹如一道汹涌澎湃、难以阻挡的洪流人浪，向城墙缺口扑去！
蓝鹰军的冲锋阵型有点凌乱，但绝对杀气腾腾；
每一名蓝鹰士兵，满脸怒气、表情扭曲，张着大嘴，吼声不绝；
纵然有些荒腔走板，却绝对吼得声嘶力竭；
他们心中充满愤怒，为之前的失败，也为了死去的兄弟；
他们渴望杀戮，渴望复仇，渴望将每一个赤龙人都撕成碎片。
距离城墙缺口越来越近，蓝鹰士兵们远远看到了龙城宽阔的街道、高大的楼阁、密集的民居；
立功机会，就在眼前，他们愈加兴奋，一个个面色赤红、青筋暴起，连青春痘都冒出了血光；
踢开残砖烂瓦，跨过断裂城墙，他们朝着龙城城区，迈出了历史性的第一步；
个别有浪漫情结的蓝鹰士兵，此时心中想起一句话：“这是我个人的一小步，却是蓝鹰帝国的一大步。”
这群蓝鹰士兵很幸运，他们成为两国战争史上，第一次攻入龙城的蓝鹰军人；
又很不幸，他们的生命，也将在此处抵达终点。
那名满心浪漫的蓝鹰士兵，刚迈出“蓝鹰帝国的一大步”，耳边听得咔嚓一声，脚下一空，身不由己向下跌落而去；
陷坑里等待他的，是无数削尖的竹签与锋利铁钉；
眨眼间，一根竹签刺穿了大腿，动脉被戳断，腥热的血骤然间喷了出来，将身下土地瞬间染成红色；
另一根竹签，戳中了蓝鹰士兵的肺部，又钻过脆弱肉体，竹签血淋淋的顶端，从蓝鹰士兵后背透了出来；
那蓝鹰士兵刚发出一声短促惨叫，一根铁钉钻入他的左眼，又深深刺入大脑；
蓝鹰士兵的惨叫，与他的生命一起，就此戛然而止……
曾经的勇往直前，没能让蓝鹰士兵们长出翅膀；
之前的杀气腾腾，也无法挽救他们的生命；
适才的吼声阵阵，瞬间变成了惨叫连连；
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名又一名蓝鹰士兵，掉落下去；
有的，是冲得太猛了，来不及止住脚步；
有的，是发觉情况不对，想停下来，却被身后队友撞了下去；
叫声凄厉，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城墙缺口后的巨大陷坑，犹如恶魔张开的血盆大口，毫不留情吞噬掉一条条生命……
顷刻之间，陷坑中填满了蓝鹰士兵的尸体；
鲜红的血，从尸体中流出，凝聚成了血液的湖泊，将陷坑边沿也染成了红色；
几片枯黄树叶，随风而来，落入湖中，来回漂动……
少数蓝鹰士兵，因为处于冲锋队伍的后方，而幸免于难；
就在刚才，这些幸运儿们，还在羡慕冲在前面的队友；
可转瞬之间，他们便目睹了这些斗志昂扬的队友，变成了惨不忍睹的死尸；
看到队友死去，他们内心升起了复仇的欲望；
可劫后余生，又让他们心中产生了求生的渴望；
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使这些蓝鹰士兵出现了短暂的犹豫，他们不知道是该踏过队友的尸体、继续冲锋，还是应该赶紧转身逃命……
时间不等人，战场之上，任何犹豫不决，都足以致命；
埋伏于附近的赤龙士兵，替他们做出了选择：
弓弩之声，猛然响起，无数箭矢，暴风骤雨般扑面而来；
锋利箭镞，穿透盔甲，刺入身体，洞穿内脏；
噗噗之声，连绵不断，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就像割麦子一样，箭矢所到之处，蓝鹰士兵一片片倒下；
密集箭雨，就像死神的镰刀，无情收割着蓝鹰士兵的生命……
不到一炷香工夫，第一批冲进城墙缺口的蓝鹰士兵，被全部歼灭；
不，不是全部，还剩了一个；
尸体堆中，慢慢爬起来一个小个子蓝鹰士兵；
这小个子腿短、跑得慢，落在了队伍后面；
身前队友被射死后，尸体倒下来，把他压在了下面。
小个子费了好大劲儿，总算爬了出来；
他哆哆嗦嗦抬起手，擦擦脸上的血，瞧着眼前尸横满地、鲜血横流，俨然修罗地狱。
小个子蓝鹰士兵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扔掉武器、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哭泣叫喊；
惊恐之下，他喊得语无伦次、声嘶力竭；
没有人能听清楚，他到底在喊什么；
人们仔细听了听，注意到，在他混乱的表达之中，有两个词，反复出现；
一个是“妈妈”，另一个是“回家”……
嗖的一声，一支箭矢，从小个子背后飞来；
箭镞锋利，阳光下闪烁点点寒光；
箭杆修长，空气中翩翩而去、矫若游龙；
箭羽柔软，迎风而动、微微而抖……
小个子蓝鹰士兵跑得不慢，可终归不能与飞驰的箭矢相比；
二者距离，越来越近；
眼瞅着，箭矢朝小个子的后脑勺，飞了过去；
一旦命中，必死无疑……
就在此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箭矢突然向上一动，做了一个小幅度爬升；
此一来，其飞行轨迹发生了变化，箭矢目标从小个子后脑勺，变成了其头盔顶部；
当啷一声，箭镞从后面钻入头盔顶部，贴着小个子的头皮继续向前，又从头盔前部穿透而出；
余力未消，箭矢将头盔从小个子头上，硬扯了下来，又向前飞出数尺开外，方才落地；
一箭、一盔，落在地上，翻滚几下，声响清脆……
看到此处，大家不难猜出：
能将弓箭，驾驭得如此精准，除了武功独步天下、内功炉火纯青的男主角——霍青，别无他人。
身为大将军，霍青既然想要守住龙城，对城墙的弱点，就不可能一无所知；
他事前就料到，第一轮全面进攻失败之后，蓝鹰军必然要调整进攻目标，重点进攻龙城城墙薄弱之处。
霍青对此，做出相应准备：
让士兵们在老城门后面，挖掘陷坑，坑底安置了竹签等致命之物，专等蓝鹰人送上门来。
一切正如霍青所料，城墙出现缺口、蓝鹰军一拥而入，就此落入死亡陷阱；
幸存的蓝鹰士兵，则被四面埋伏的赤龙士兵，用密集箭雨、予以歼灭。
至于那个逃走的小个子，霍青本想将其射死，但仔细一想：
战场恐惧症，对军人而言，就像毒药，一旦染上，将彻底丧失战斗力；
与其将小个子杀死，还不如将其放回；
这个心惊胆裂、侥幸逃生的小个子，会像病菌携带者一样，将战争恐惧在蓝鹰大军中传播开来；
到那时，蓝鹰大军士气崩溃、军无战心，赤龙军便将迎来反击之时。
于是，已拈弓搭箭的霍青，将弓弦上的箭矢，微微往上抬高了一分，目的是令小个子更加恐惧。
果不其然，一箭过后，小个子成了惊弓之鸟，愈加草木皆兵，一时屎尿横流、魂飞魄散，逃跑速度立刻提高了不止一倍，比兔子都快；
一通儿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小个子距离本方军阵，越来越近……
他累了，真的累了；
心脏，激烈跳动，仿佛随时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气喘吁吁，犹如风箱，上气不接下气；
他感到头晕、恶心，一步步奔跑，内脏一次次震动，之前吃的东西，全顺着食道、涌上喉咙、进入嘴里；
他张大嘴巴，所有秽物，顺着嘴角，不断流淌……
这会儿，小个子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尽快跑回本方队伍之中；
他想好了，今晚就退出军队，绝不再去打仗；
他宁愿背一个逃兵的罪名，也要回家；
他相信，妈妈看到他回来，一定非常高兴；
他眼前浮现出，妈妈开心的笑容，妈妈精心准备的肥厚多汁儿牛排、香喷喷的肉汤……
扑哧，一个奇怪的声音，传入小个子耳中，也打断了遐想；
疼痛袭来，顺着胸口，四面延伸而去；
小个子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低下头，看到胸前鲜血涌出，也看到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心脏，染红的箭羽、箭杆，随着心跳不断颤动……
这支箭，从前方而来，是自己人射来的！
小个子蓝鹰士兵，诧异地抬起头，看着面前迎风飘扬的蓝鹰军旗，一脸茫然；
鲜血不断流淌，滴落在地，积成小小一摊……
小个子双膝一软，跪下来，慢慢倒在血泊之中；
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生命即将到达尽头，小个子口中依旧默默念叨两个字：“妈妈……”
战友即将逃回，却被自己人射杀，蓝鹰士兵们愤然回过头去，想看看到底是谁干的；
找到“罪魁祸首”时，他们却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射死小个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罗伯特·爱德华。
罗伯特·爱德华，这位素来平易近人、爱兵如子的蓝鹰统帅，这一刻，亮出了骨子里的冷酷无情；
将手中长弓往随从身上一扔，罗伯特·爱德华两眼一眨不眨，直视龙城城墙缺口，声音毫无感情：
“传令三军，先入龙城者，赏千金，封世袭爵位；
再敢有后退者，杀无赦。”
蓝鹰士兵们沉默了；
小个子被杀于前，罗伯特·爱德华命令于后，情势非常清楚；
或者被赤龙人杀死，或者被自己人杀死；
横竖都是一死，蓝鹰士兵们已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他们默默握紧武器，双眼一眨不眨，直视龙城……
风停了，云停驻于空中，一动不动；
曾经漫天飞舞的落叶，此刻静静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世界安静了，一根针落下，也听得分明……
蓝鹰大军中，没有交头接耳，没有窃窃私语；
每一名蓝鹰士兵，静静立于阵列之中，无声无息，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沉寂，绝对沉寂，死一般沉寂，就此弥漫开来……
站在城墙缺口之后，霍青目睹了小个子被杀的全过程；
他感受到，隐藏于蓝鹰军沉默之中、背水一战的杀气；
安静，是暂时的，一旦打破，必将是山崩地裂、雷霆万钧。
霍青很清楚，到了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转过身来，他凝视面前的赤龙士兵，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这些士兵都很年轻，年纪大的不过二十多岁，年纪小的只有十六七岁；
此前两战两捷，让这些士兵士气高涨，脸上充满兴奋，投向霍青的目光中，不乏崇拜之情。
霍青叹了口气：
蓝鹰人随时都会发动进攻，时间容不得耽搁；
无论接下来的决定有多么残忍，都必须当机立断。
霍青轻咳了几声，清清嗓子：
“兄弟们，城墙已破，我们要撤入城中作战；
对面的蓝鹰人，绝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
所以，我决定留下一千人断后，拼死挡住蓝鹰军；
为撤入城中，争取时间。
现在，谁愿意留下？”
霍青话音刚落，人群后方立刻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我！我愿意留下！”
一问一答，几乎无缝衔接；
霍青微微一愣，循声望去；
队伍向两侧分开，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中年汉子，大步走上前来，行了一个军礼：
“金龙军团偏将军——刘川，申请留下，阻击敌军！”
霍青未及回应，又有一群汉子涌到刘川身后，齐刷刷敬礼：“金龙军团全体将士，愿留守断后！”
这是金龙军团最后的种子；
玄铁关败退之后，金龙军团只剩下这一千余人；
一千多名热血汉子，挺胸抬头、站姿标准，犹如一片挺拔的森林；
他们静静注视霍青，等待命令，目光迥然，毫无畏惧……
霍青眼睛湿润了：“你们……”
刚说两个字，刘川打断了霍青：
“将军，从战争开始至今，金龙军团一败再败；
长山行原，损兵折将，险些全军覆没；
玄铁关上，惨败而归，更是丢人现眼。
龙城老百姓戳我们的脊梁骨，骂我们是棉花兵、是废物、是驴屎蛋子表面光；
可我们也是军人，也是堂堂七尺男儿；
我们不想被人瞧不起，更不想一辈子背负骂名；
所以，我们希望能在这里，为自己雪耻、为金龙军团正名！
请将军成全！”
说完铿锵有力的一番话，刘川向霍青单膝跪倒，两手合于胸前，行跪拜之礼；
刘川一拜，一千多名金龙军团将士，跟着一起跪下：“请将军成全！”
面对这群热血男儿，纵然铁石心肠，也难以不为所动；
霍青眼圈微红、泪水盈眶，深深呼出一口气，举起右手，举至齐眉处，向这群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士们，郑重敬了一个军礼。
敬礼！
随着传令兵一声号令，周围的赤龙军人，同时举起右手，向这群甘愿断后、慷慨赴死的战友们敬礼！
秋风又起，刘川等人身后，那面绣着金龙的红色军旗，迎风飘扬，猎猎而响……
浓烟渐渐散去，龙城的天空，万里无云、蔚蓝清澈，干净得令人心动；
没有阴天，没有下雨，阳光明亮，却不刺眼，带着丝丝暖意；
树叶落尽，遍地枯黄，一棵棵大树，伸展光秃秃的枝干，享受少有的晴天与温暖……
诗人笔下，秋天除了肃杀、萧瑟、伤感，还有惬意和寂静；
蔚蓝天空之下，龙城战场之上，正处于绝对寂静之中；
太静了，静得令人心里发冷……
号角猛然响起，凄厉尖锐，犹如狼群进攻前的嚎叫；
沉寂就此打破，一直沉默的蓝鹰大军，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叫声；
黑压压的人群，似潮水、如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城墙缺口处，奔涌而去！
黑色人浪，与城墙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
一百米之时，赤龙人的炮火，做出了回应，数不清的石油炮弹，带着熊熊烈焰，从天而降，落入人群之中，断肢残腿、人体碎块、四处横飞；
五十米之时，赤龙人的箭矢，密如飞蝗、迅疾如雨，扑面而去，冲在前面的蓝鹰士兵，立刻被射成了刺猬；
十米之时，赤龙人的震天雷，铺天盖地，似冰雹一般落在头顶上，数不清的蓝鹰士兵被炸掉了脑袋，无头尸体在地上抽搐……
蓝鹰军每向前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伤亡，距离却依然在不断缩短；
之前的蓝鹰军，遭受重大伤亡之后，会立刻撤退；
这一次截然不同，每一名蓝鹰士兵身上，沾满了队友的血、热乎乎的肉块与内脏；
可他们对此毫不在意，一个个两眼通红、血灌瞳仁、咬牙切齿、嗷嗷乱叫，丝毫没有停下脚步；
仿佛前面等待他们的，不是死亡，而是难以计数的财宝和倾国倾城的美女……
罗伯特·爱德华的方法，起作用了；
战死与被处死之间，毫无选择的蓝鹰士兵，彻底豁出去了；
反正难逃一死，何不死得壮烈一点，万一死不了，可就赚了；
重赏与重罚，双重威力之下，蓝鹰士兵们成为一群歇斯底里的疯子。
敌人越来越近，疯狂地嘶吼，仿佛近在耳边；
金龙军团偏将军刘川，看到了迎面冲来的敌人，也看到了敌人眼神中的嗜血与疯狂；
刘川握住长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从未见到如此疯狂的眼神，心里哆嗦了一下……
畏惧没有持续很久，下一秒，刘川便用一声怒吼，做出了回应；
他举起长剑，向金龙军团士兵们，使劲一挥：“跟我上！！”
刘川双手紧握长剑，向蜂拥而至的蓝鹰军冲去；
紧跟其后，一千余名金龙军团士兵，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汇成一道波浪，向蓝鹰军发起冲锋！
两道人浪，迎头相撞，一时间肉体的撞击声、兵器的碰撞声，骨头的断裂声、受伤者的惨叫声、垂死者绝望的哭喊声，就此混在了一起；
每个人都杀红了眼、喊哑了嗓子，只能像哑巴一样，拼命挥动武器、猛烈砍杀；
钢刀锋刃残缺，长剑扭曲变形，盔甲歪歪斜斜，衣服血污不堪；
杀得兴起，就扯掉盔甲、扒了衣服，光着膀子，披头散发，拼命厮杀；
武器脱手而出，就用头盔、石头、拳头，甚至是牙齿，继续拼杀；
与对手扭在一起，掐住脖子，将手指戳进眼睛，甚至用嘴咬住咽喉；
血，染红了全身，连两排牙齿也成了血红色……
龙城城墙的缺口，成了一台绞肉机；
砍掉的头颅、劈断的手脚、碎裂的内脏、残缺不全的尸体，密密麻麻、满地都是，俨然地狱中的人肉磨坊；
血，涓流成河，潺潺而流，汇聚为海……
天空不再晴朗，乌云弥漫而来，遮天蔽日；
阳光不再明媚，拉过一片乌云，挡住眼睛；
死亡、杀戮，弥漫于空气之中，天地为之变色……
战斗暂时停止，战场再次迎来短暂宁静；
赤龙人、蓝鹰人的尸体，混在一起，沾满鲜血，难分彼此；
城墙缺口的一处角落，一具尸体动了动，一只手从下面伸了出来，使使劲儿，将尸体慢慢推开；
一张脸露了出来，头发披散、满脸血污，大口喘息着；
这位幸存者不是别人，正是金龙军团偏将军——刘川。
刘川还活着，但也身负重伤；
脸上，开了个口子，随着粗重喘息，伤口一开一合，鲜血流淌；
肚子上，一截肠子漏了出来，一呼一吸之间，微微晃动；
刘川紧咬牙关，强忍住剧痛，将肠子塞回肚子，又扯过块儿破布，将伤口扎紧；
做完这一切，钻心的痛苦，令他险些昏厥过去。
刘川爬到城墙后面，藏住身形；
阵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其他一千余名金龙军团士兵，全体壮烈牺牲。
远处，再次传来蓝鹰军的号角声；
第一波进攻部队全体死亡之后，蓝鹰人马上开始了第二波进攻；
又一群蓝鹰士兵，冲了过来；
他们沉重的脚步，踏在地上，轰然而响；
大地，在恐惧中战栗、颤抖……
刘川深吸口气，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
他按住伤口，强忍疼痛，顺着木梯，向城墙顶上爬去；
每往上爬一下，都会扯动肚子上的伤口，血不断流淌，从包扎之处渗了出来。
刘川觉得很奇怪，生死就在眼前，可他居然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小时候，有算命的给他看过手相，说他食指修长、超过中指第一节的中间位置，起自手腕的成功线又长又深，长大之后定然会官运亨通、大富大贵。
蓝鹰军第二波攻击部队，正在逐渐逼近城墙缺口，无数只脚从地上踏过，激起冲天烟尘……
刘川爬到了城墙顶上，来到缺口旁边，居高临下，看着不断逼近的蓝鹰军；
他拿过六个震天雷，开始一个个绑在身上；
他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心跳很平静，手也很稳，没有半丝颤抖……
刘川记得，长大之后，选择了从军；
他父亲在金龙军团中，就担任偏将一职，退役之后，由他来接班，也算是子承父业；
他父亲每到逢年过节，都要给沈东楼送不少孝敬银子，年年如此，却毫无效果；
刘川兢兢业业、努力工作，却依然只是个五品偏将军，怎么也升不上去；
后来，他才明白，升迁这种事儿，价高者得，父亲送的这点儿银子，根本就入不了人家法眼……
蓝鹰人更近了，身上盔甲、手中长剑，闪着寒光……
刘川拿起一支火把，点着，火焰摇晃，照亮了他坚毅的脸庞；
生命即将到达终点，他继续回味已度过的人生：
战争爆发后，他心中那片死灰，再次冒烟、着火；
身为一名赤龙军人，保家卫国、护我河山的信念，早已深深融入血液之中；
效命疆场、杀敌立功的想法，让他重燃建功立业的热情；
可做梦也没想到，金龙军团随后的表现，却糟糕透顶；
长山行原陷入重围、玄铁关遭受突袭，两场大战，皆是惨败；
他侥幸逃生之余，心中倍感耻辱、失落……
蓝鹰军已冲进了城墙缺口，他们脚下，尸体发出沉闷声响，血液像水花一样四处飞溅……
刘川静静点燃了，绑在身上的震天雷，火焰瞬间熊熊而起，点燃了他的衣服、头发；
大火在刘川身上蔓延开来，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融化；
天色阴沉，刘川的身影，异常耀眼，犹如一支黑暗中燃烧不息的蜡烛……
居高临下，刘川看清了人头攒动、近在眼前的蓝鹰军；
他仿佛感觉不到什么疼痛，烈焰焚身，反而仰天大笑：
过去，我寸功未立、一事无成；
今天，死得其所，此生无憾！
豪爽笑声中，刘川纵身而起，向蓝鹰军人群，跳了过去……
蓝鹰军第二批攻击部队，听到了那震动天宇的笑声，惊诧之余，抬头看去；
一团烈火从天而降，犹如一颗划过苍穹的流星，耀眼夺目；
随即而来，是一声震破耳膜的巨大轰鸣！
爆炸之中，数不清的蓝鹰士兵，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瞬间化为齑粉；
数不清的蓝鹰士兵，满身大火，满地乱滚；
数不清的蓝鹰士兵，血肉横飞、肢体残缺；
数不清的蓝鹰士兵，身体被冲击波裹挟，犹如一片片狂风中的树叶，满天飞舞；
一时间，满地哀嚎、尸横遍野……
夕阳如血，浓云如海；
战场沉寂下来，城头烟火弥漫，城下尸山血海；
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痛苦哀鸣的伤兵；
蓝鹰大军停下脚步，也停止了进攻；
他们默默凝视前方，眼前一幕，令他们深深震撼：
无数尸体堆成了一座山，犹如血肉筑起的高墙，彻底填满了龙城城墙的缺口……
龙城城墙争夺战，就此画上句号；
蓝鹰人虽然突破了龙城外围城墙，但也付出了近四万人的伤亡代价；
龙城城区争夺战，即将开始，霍青又将采用怎样的战术打法，来对抗人数占优的蓝鹰军？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一百五十四章《龙城一战鬼神愁》（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