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被秀儿拽着已经到了碧雁宫门前,那帮小厮们高兴的不得了,忙着扶小王爷进去,却被后面跑来的一名门房叫住了。
那人把少郡的信递上,说道:“这是丞相派人送来的信。”
子玉头也不回赌气道:“什,什么丞相,拿回去,我没心,没心了。等,等等,就说,不劳她费心,我没死,挺,挺好的。”
秀儿眼看着那个门房小厮回去,子玉的重量又在自己手臂上压着,既不能喊住他,也不能追。无奈把子玉送回寝室往床榻上一放,任由别人去服侍。自己一溜烟儿的跑到门房,问那个小厮道:“信呢?人呢?”
“那人走了,王爷的话也带到了”小厮说道。
秀儿生气了:“你可真是腿快嘴快。”
她叹了口气往回走着,心想,刚才自己没敢拦着,不知王爷酒醒后会不会后悔?不想她刚进屋就吓了一跳,子玉在榻上躺着,身上盖了两床厚被还直喊冷,手脚冰凉,身子抖的不行了。
旺儿道:“以前王爷喝多后吐出来就好了,这次倒没吐,可看着更不好了,是不是要请个大夫来?”
子玉心里缩成一团,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牙齿抖的说不清话,可耳朵听得清楚。他一边用手扯了秀儿的衣襟不放,一边嘴唇颤动反复说着一个不字。
秀儿明白,他是因自己的行为对父母愧疚不已,这是不敢再让父母为自己操心。想到这儿便吩咐屋里一帮人,灌了几个热水袋给他前胸后背的捂着,又与旺儿轮流给他搓着手脚,尽快疏散开那些酒气。
等醒酒汤熬好,子玉乖乖的一气喝了两碗,再难受也都忍着,因为秀儿已经给他说过,若想不让禀报老爷老夫人,他就得必须听话。
总算一切过去了,子玉安静下来,也未再与秀儿唠叨什么,还顺从的用了两餐饭,尽管吃的少,可也能给老爷老夫人交代了。
秀儿松了口气,亲自去东琅殿给老王妃说了小王爷的情况,请她放心。赫连夫人听着踏实了,自己一心忙着接王妃的事,也就不再派丫鬟去问了。
秀儿从东琅殿出来在府里转了一圈。看着忙碌着备婚的仆人们进进出出,门外家丁们正往门楼上挂着彩绸、彩灯。不知怎的自己心里还是提心吊胆的不踏实。
一连几日,秀儿小心翼翼嘱咐碧雁宫的人,不许把这些说给小王爷,所以当她听说赫连晟与那位王妃的义兄商议不摆婚宴的事去了,就高兴的来禀报小王爷。
子玉这几日也不过问府里的事,就像娶王妃的不是他一样。除了石头兄弟俩溜进来玩一会儿,他也不出屋子。按时吃饭、喝药,只是每日的条件就是一坛子酒,也被秀儿软磨硬泡的留下一半。
按说也应没什么事了,可那日仆人来布置新房时他动了怒,统统赶了出去,并说这王妃与他没关系,皇上非送他不敢拦,可要不要在他,谁也不能强迫。
秀儿回到碧雁宫,子玉还没起,旺儿迎着她道:“昨晚我起夜时,听见王爷咳得利害,就给他温了点水喝,他说没事就让我去睡了。今早我摸着他身上热的很,怕是病了。”
秀儿心里一沉,跟他进了寝室,用手试试王爷的额头,真的烫手,一言不发就要去禀报。
子玉道:“回来。”他撑着床沿坐起来,旺儿又把个枕头给他塞在身后倚着。
秀儿回身给他披了件衣服,说道:“秀儿知道你要说什么,这生病可瞒不得,奴婢担不起这样的过失。”
“我这是心火攻的,不是什么病,别大惊小怪。你们看我没事似的,可心里从没轻松过。”
秀儿道:“你呀,不行就是不行,放下就是放下,以前秀儿的话算是白说了。刚才老王爷去找那位的义兄去了,说是商量着以你身体不适为由,取消例行的婚礼,只接进府里,怎么安排全由着你。还是老王爷想的周到,只要到了府里,也不怕那皇帝再说什么,只是别咒的你真病了才好。”
子玉叹了口气,说道:“那日在大明殿,我也知道把这假王妃领回来是权宜之计,也就不会恼了长君,更不会弄得她们母子反目。可我接受不了,这女子不是画,让她天天顶着张长君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犹如捥我的心。再说那天岳母一气之下要解除婚约,我当时就蒙了,真有一头碰死的心。”
他想起那日少郡的冷酷,心又一次揪疼:“是后来长君说的那些话,那眼里的神色,真让我灰了心后才明白,比起真情实意来婚约有什么,不过就是一张纸,什么都不是,”
他咳了几下,又哑声道:“我从小就把她装在心里,你也清楚,她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我用了十几年的痴心等她。如今才明白,我在她心里根本就不算什么,我就是那个想吃天鹅肉的癞,癞---”一阵急促的喘息,咳了起来。
秀儿忙给他拍背顺气,叫旺儿端水喝了几口才止住。
她心里酸酸的,眼睛也红了:“你干嘛把自己说成这样,哪里不好?别说府里放着现成的漂亮夫人,若是你松口,这京城的媒人还不把门挤破了。论模样,论家世,要武有武,要文有文,光大功就立了不少,为什么要自己糟蹋自己。”
她顿了一下,又道:“你也别瞎想,怎么就认定丞相是无情,她不认你,你也知道是有原因。以前她是怎样待你,你都忘了吗?若不是在朝堂上挤兑她,她能对你那么绝情吗?再说,她若不是挂着你,怎么会第二天就送信来---”说到这儿,她猛地停住了。
子玉果然神色一变,说道:“真有这事,我以为是梦呢,就觉得,嗨!”
秀儿怪道:“什么梦啊,是你亲口说的退回去了。”。
子玉楞楞的想道:“我像是还说了什么,是什么?”
他一阵咳嗽,但是眼睛盯着秀儿等回答。
秀儿不敢说了,劝道:“也没说什么,记不清了。”
“不对,当时我心里不痛快,一定是说了什么,一定又得罪她了,我--”子玉晃着脑袋,努力回想那天似梦似醒的事,头痛起来。
秀儿劝道:“别想了,等你病好了再说。”
“什么病?我没病,你多烧点水,泡上我以前上火时常喝的那几味草药,叫什么来着?记不清了,你知道的。我现在也不饿,就喝那个,千万不要让我母亲知道。”
话是这样说,子玉可是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热度越来越高,咳的也越重了。当秀儿的水还未烧开时,旺儿就慌慌的跑来道:“秀儿姐,不能拖了,快去禀报老夫人请个大夫吧。”
他张开手里的帕子,上面血迹斑斑。秀儿也慌了,这不像刚从居庸关回来时一样吗,还没痊愈,就又犯了。
她撂下手里的活,急火火的往东琅殿跑。不大会儿的功夫,府里的人就都知道了。老王妃、傅娘子,文燕和姜妈都来了,围着子玉站了一圈,老爷不在家,这些人有主意的没主意的都有些忙乱。
老夫人见不得儿子那张憔悴蜡黄的脸,消瘦的颧骨已烧的绯红,泪顿时就落了下来,说道:“这才几天,怎么成这样了,都怨娘,接什么劳什子王妃。”
她转眼又看着挤在门口的秀儿等人,骂道:“你们是死人哪,怎么不早说,府里白养着你们了。”
秀儿知道无话可驳,与这帮人跪了,一声不敢吭。
子玉咳了几声,挣着坐了起来,拉住母亲道:“不愿他们,是儿子没让他们说,娘放心,儿子没事,你们都起来吧。”
这帮人哪敢,老王妃无奈抬抬手,叫他们起来。说道:“马上叫赫连忠把城里最好的大夫找来。”
一个小厮回道:“总管陪老王爷出去了。”
老夫人这才想起来,说道:“自家儿子都这样了,还管她作什么?去把老爷叫回来,就说这王妃不接了。”
傅娘子知道老王妃说的气话,忙差了个知道那家客栈的小厮,重新嘱咐一番,让他去了。
一旁姜妈说道:“这城里的大夫也比不上宫里,还是找位老御医来给姑爷看看才放心。”
姬婉贞脸一板,说道:“你说的好听,要进宫就会惊动娘娘,她又不得出来,岂不是白让她揪着这份心。再说,这么大的京城怎么就没个好大夫,御医有什么,还不是连个皇子都没保住。”
提起这事,她心里就有气,这气可就撒在姜妈身上了。
姜妈被这一堵,哪里还敢再说。
子玉忙对文燕道:“我这一阵心里烧的难受,想喝点凉的东西,就烦夫人帮我做碗冰糖梅子汤来吧。”
文燕点头应着,知道子玉是有意支开自己和姜妈。见他病成这样还顾着给她和奶妈留面子,不禁心里一热,那眼里的泪就涌了出来。
姜妈见小姐一路直抹眼泪,说道:“小姐怎么说也是这府里唯一的少夫人,不该一味的迁就。连那傅娘子都是被老夫人宠的像主人似得,你这可是正经娶来的夫人,怎么就赶不上个虚位子的。”
文燕擦去泪,叹气道:“奶妈也明白,文燕以前哪是这种性子,可如今家破人亡,只能依赖夫家。公婆待我一向挺好,你以后遇事就少说两句,免得找些闲气来生。”
“我知道,小姐不用担心,我不会真的生气。倒能看出这姑爷还是对小姐挺顾及的,只是我瞅着他平日那脸色,这两年又多病多灾的,怕是不能长寿,要是---”
文燕不高兴道:“说什么哪,难怪你老不招老夫人喜欢,他从小就练功,身体底子好,平白的干嘛要咒他。”
姜妈委屈道:“我是怕你落地下才没管住这嘴,老奴心里可是除了小姐,谁也装不下的。”
“好了,我是不爱听这话才说你的,您也是对我好。”
文燕说着想起心事,又红了眼圈,说道:“我如今就只靠他了,只要他好好的,不管他对我怎样,我都能等。万一,万一真有什么不测,我早发过誓,必会跟着他去,免得两人隔了阴阳都落单。”
姜妈也落泪了,说道:“我个傻小姐,怎么就痴成这样,从小又没个娘,这命也忒苦了。”
这个姜妈自从儿子姜汉回长京后,就时刻为着他的半妖担心,开始她是不信,自己祖上几代都没这样的,哪就成妖了哪?于是跟着小姐寄人篱下的日子再也不安心了,就想着哪一天小姐得了宠,自己母子也能活的体面些,也不怕被人疑心声浪鬼。
好在王爷念旧恩,让姜汉跟着苏景秋管着王府门房的护卫,总算是高于一般的仆从小厮地位,而姜汉也因自己的身份进府后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做事,安分守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