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话 半真半假探虚实
“姐姐,你为什么要哭啊?”麻花痴痴地看着面前的红颜,悄声流泪,无半点征兆地,那涩涩的液体已滑满了她的面颊、脖颈、领襟。
赛天仙自己也觉得失态了,便擦干了眼泪,从枕下掏出一个小布包,递到麻花手上,叫她放好。
“这是什么?”麻花扁扁嘴,问。
“明天晚上,将要公开拍我的价儿,我已经找好了人无论如何都要买下我。一旦结束后,你要马上找机会和天下离开。姐姐知道你武功高强,到时候,就是来强的,也要强把他带走!拜托你了!!!”
“可是,老板他……”
“没有可是,姐姐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们俩!走了之后,再也不要回来,回你的太祖姥姥那里也好,去大江南北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再回这个不忘镇。一离开你便把这个布包交给天下,但在那之前,千万不要让他知道。”
麻花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深远的寓意她需要消化很长时间。
赛天细细品摩着麻花的眉、眼、鼻、唇,墨缎青丝,凝脂玉肌,心中暗叹:没想到还是个美人胚子,现在没张开,再过个一两年看看。
不由会心一笑,伸手搂住了娃娃一般可爱的小人儿。
“我曾经,也这样搂着我的宝贝弟弟入睡,他很调皮,非赖着我给他挠痒痒,他才肯睡。我就在他光滑的小背上胡画来胡弄去,哪里敢真的挠啊,他的皮肤嫩得就像水豆腐一样,生怕给他抓破……”正在回忆旧日时光,赛天仙的眼皮沉沉地坠下,声音一点一点地减弱,最后只剩下若有似无的呼吸。
麻花躺在她怀里,感到有些异常,照说人正常睡眠没有程度这么深的,深得好像整个人从这个世界隔绝开了一样,连脉象都微弱得感觉不到。
不过,麻花没功夫多想这些,因为眼下自己也难受得不行,好像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胸口又闷又痒,痒得让人想拿把刀豁开,乱抓几下。
又不能运功,又不能调息,只能这样干挺着。
一个时辰过去后,麻花终于挺不住,搬开赛天仙的手,拿上衣物从窗子跃出,轻身跃进自家宅子。
打开西厢自己房间的门,便感到一股熟悉的气。
是老板。
麻花跳着进去,看见黑暗中,天下衣衫整齐地坐在床边,没有半点睡过的痕迹。
“是撑不住了,才回来的对吗?”
“嗯。”
“你可吃了我给你的药?”
“嗯。”
“那还好……你走时,赛天仙呢,她什么反映?”
“没什么反映。”
“她一点都不难受?”
“她睡的很沉,但奇怪的是脉象似乎很弱。”
早料到了是这样,但当得到证实后,天下还是感到揪心的疼。他痛苦得阖上双眼,紧攥着拳头,指甲深嵌在掌心里,人,究竟是可以承受多少?
隔了一小会,天下便吩咐麻花早些休息,自己则朝外走,打算回中厅。
“老板!”麻花脆生生地叫住了天下:“老板,你明天想买姐姐的,是吗?”
天下猛地回过头,惊诧地望过来,竟看不清麻花的眼底是什么情绪。
“老板对姐姐有很深的感情,是吗?”
“小孩子,别乱猜,快睡觉吧!明儿早上早点回去,别让人发现了!”天下敷衍地走出去,关上门,一个人在门外,站了很久。
很久。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麻花就又从窗子跳了回去。赛天仙依旧睡得很沉,只是这次,呼吸平稳,脉象正常。
不愿吵醒她,便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去到大堂转转,看能不能碰上蜘蛛。毕竟,昨晚的事情还悬在麻花心里,耿耿于怀,说好了在大厅等的嘛。
刚下到楼梯口,就听后院一阵喧哗。
麻花有些好奇,便跟着过去凑热闹,看看这大清早的有什么稀奇事。
还没走近,见旁边一个小婢,战战兢兢地对另一个粗使丫鬟说:“不好了,死人了!井边有人死了!”
死人?
麻花身子恍惚了一下,反过劲来便加快了步子,奔向后院那口供水的井。
麻花赶到时,已经有好多早起干活的杂役老奴围在那里了,可是大家都只是围着,谁也不敢上前去仔细瞧看,吓得连话都不敢讲了。麻花挤进去,看见井口趴着一具女尸,后脑被生生凿了个大窟窿,死状惨不忍睹。因着她身穿昨天预备表演长鼓舞的衫裙,又梳着统一的发髻,此刻脸朝下,很难判断出是哪位姑娘。
突然,麻花感到自己的胃在翻江倒海,腿在无端痉挛。她缓缓伸出手,屏住呼吸,颤抖地去抬那女尸的肩。
只一下,就看到了蜘蛛那张妩媚的笑脸。
终于,麻花忍不住吐了出来。
如果一个人,她曾预知自己的危险,等待死亡一步步逼近,那么她死的时候,是一种释放吗?所以才会那样妩媚地笑着。
如果一个人,她曾寻求朋友的帮助,试图改变注定的命运,那么当一切枉然的时候,又是什么感觉呢?
麻花呆坐在井边,任血水沾湿了自己的衣服,她不愿动,也不愿去想,耳鸣得厉害,轰隆隆的什么都听不见,只是一遍遍地响起蜘蛛亲昵的声音。
“是,蜘蛛明白。姐姐,我们走吧!”
“姐姐,我们走吧!”
“姐姐……”
她还不到十五岁啊,人生不过走了十几个春秋,从来都是在这个青楼里,数着日出日落,便是死,也要死在这里,趴在井口,直到身子凉透。
麻花抬起自己的双手,那上面是蜘蛛的血,要是昨天自己能多关心她一些,重视她所说的,这些血是不是就不会流?要是自己能一直跟着她,寸步不离,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要是自己能保护她……说过要帮她的啊!
这是麻花第一次经历与身边人的生死相别,一个真实的死亡。这个人,她以后再也不会对你哭,对你笑,对你撒娇,对你讲是非……
井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老鸨郝娇娇也闻讯匆匆赶来,她眉头紧皱,脸上却是狠绝的果断,勒令封锁消息,所有人不得张扬此事。
麻花的耳鸣依旧很严重,听不清郝娇娇那恶毒的宣判和其他姑娘的召唤,自顾自地往外走。虽是举步维艰,却不知为何,完全停不下来。
就这样走回了自家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