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时分,缪易真却兀自不肯入睡。
他是个夜猫子,所以晚上有喝浓茶的习惯。
浓茶能提神,所以现在的他,精神状态仍然挺佳。
他乃书香门第,父亲曾考取功名为官,可在他十一岁那年之时,父亲在升任朔州太守的途中遇害;否则,以他的天份和努力,当能以笔取仕的。
天意弄人,家道中落,缪易真只得弃文从武,习艺于少林;可在骨子里,他还是好读书的。
此时,他正靠在床头,聚精会神地品读着《左氏春秋》。
“笃笃笃——”
有敲门之声。
“请进。”
一名伙计轻手轻脚地推开虚掩的房门,轻声道:“客官,您要的洗脚水来啦。”
“谢谢,放这儿吧!”
缪易真瞄了他一眼,指了指床畔,又继续埋首看他的书。
“是。”
那名伙计提着木桶走过去,放在他方才所指之处。
木桶之中的水还甚热,蒸腾起一股氤氲的白气。
蓦然,一道闪电般的剑光骤起,藉着迷蒙的白气相遮掩,无声无息地向缪易真当胸刺落!
软剑!
好快的一剑!
好生毒辣的一剑!
待得缪易真惊觉之时,剑尖几已及胸。
“铿——”
可缪易真居然在间不容发之际,一挥指,正好弹在剑脊之上。
“嗡嗡嗡——”
薄而韧的剑身,霎时颤抖为一条千扭百曲的银蛇,擦着臂膀刺空。
那刺客但觉手臂剧震,软剑险些脱手,可他反应极快,一击不中,便倒纵而出。
“喀啦——”
窗棂破裂,那刺客飞燕般的倒穿出客房,几个起落,已然逃逸至客栈前院。
“哪里逃!”
呼喝声中,一道雪亮的刀光若飞虹一般,撵着那刺客的后心劈落!
“铿!”
那刺客居然在半空之中蓦然回身,挥剑一封,前纵的身形却毫不停留,借反震之力顺势窜出。
几乎同时,另一道刀光快若闪电,拦腰横斩而至。
那刺客闷哼一声,显然已然挂彩,可却着实勇悍,身形冲天而起,半空之中一个斛头,已然翻跃出了围墙。
两名刀客撵着他的背影堪堪跃过墙头,尖锐的破空声中,四杆长枪两两一组,夺腹刺落而来!
那两名刀客大喝声中,刀光疾闪,四柄长枪俱被生生斩断。
那四名阻挡者弃了断枪,挺兵刃缠住二人。
刀光翻飞中,但闻惨呼连连,转瞬之间,那四人俱倒于血泊之中。
可就这么阻得一阻的工夫,已然不见了那刺客的踪影。
★★★
那刺客捂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形若脱缰的野马,奔行于黑沉沉的原野之中。
蓦然,一道黑黢黢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那刺客喉间发出惊恐的低吼之声,剑光一闪,向那黑影刺落而去。
陡然之间,剑身却宛似插入坚石之中,再也进不得分毫;于是忙振腕收剑,可又宛若被钢钳夹住一般,纹丝不动。
那刺客心下剧震,忙弃了软剑倒纵而出,身形已在三丈开外。
“是伍兄么?”
黑暗之中传来了询问之声。
“你……你是谁?”
那刺客惊诧不已,颤声问,接着便捂着左腰急促地喘息着。
火光骤然亮起。
那刺客定睛一瞧,但见一名雄壮的青年汉子出现在眼前的火光之中,食、中二指正夹着一柄细而薄的软剑,寒光闪耀,正是方才被夺的自己之物。
“啊?!……原来是赵兄,你怎么在这儿?”那刺客失声道。
赵燕豪上前两步,将软剑递至他手中,又低首瞧了瞧他腰间的伤口,关切地道:“伍兄,你可伤得可不轻呐!我身上有金创药……”
“谢谢,不必啦!皮外伤,不打紧的!”那刺客摆摆手,忽然省起来,冷冷道:“赵兄,你是来抓我的罢?”
赵燕豪叹了一口气,轻声问:“伍兄,你为何要刺杀缪大人?”
那刺客默然不语。
“伍兄,你我已是多年的朋友啦。告诉我,是谁要你这么做的?”
那刺客摇摇首,喟然道:“赵兄,你就别再多问啦。……我跟你回去罢!”
赵燕豪沉吟片刻,轻喟一声,将手中的金创药抛至他脚畔,挥手道:“伍兄,你走罢!”
言毕,晃灭了火把,头也不回地没入暗夜之中。
那刺客怔怔得望着他那模糊的背影,茫然伫立当地。
突然之间,他感觉眼角有点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