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是我后面检查背包发现的……”
听到这里,应翷顿时也是一阵毛骨悚然。原来安提艾图的照片,并非这名探险家刻意拍摄以作留念,而是异常地出现在他的背包里面。
突然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自心底油然而生,促使着应翷即刻起身去到门外。他没有任何招呼的举动让本就恐惧的伊泽卡鲁更加惊慌失措,连忙跟在后面呼喊。
“你待在这里我去找一趟库多库,有什么异常情况就用这个联络我。”应翷将通讯机交到伊泽卡鲁手上,而后也没等他回复就迅速跑出院子。
外面的世界已经入夜,漫天繁星璀璨耀眼。
蒂朵镇的大街在夜景的衬托下显得愈发落寞。
与孤独的空气作伴的,只有偶尔吹过的几阵寒风,以及被它们卷起来的几片树叶。
身后楼房变得越来越远,应翷的背影也在皎洁的月光下越拉越长。
奔跑的过程中他一直开启着感知能力,来到一个确保隐蔽的拐角处后才紧绷脚底用力一踏。
伴随嗖的一声,高大的身躯也如离弦之箭般弹上天空。
穆卡多地下交易所,狄库梅珠宝店。
“库多老弟,下次有什么好货也记得先通知我一下喔!”
“放心吧迪杜大哥,您是店里的老主顾了,我必须特别关照啊!”
“好好!跟你做生意,就是爽快!舒服!”
“哪里哪里,还是您给面子啦。”
“不过我也真得说句实话,你这儿什么都好,就是没个女人,这是唯一不足的地方。每次来都是跟一帮大老爷们打交道,想快活快活都不行!”
“非常抱歉,迪杜大哥,但我这儿绝不能有女人出现,这是我私人的原则,不可违背。”
“……行行行,唉,你也真是个痴情种啊。手握如此巨大的财富,明明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不说啦,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下次再见吧!”
“再见~祝您一路顺风。”
满脸堆笑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库多库关上店门。他将手中皮箱放到桌上打开,望着里面排放整齐的钞票,面无表情地清点了一番。
“老板,水温正好,已经可以入池洗浴了。”
歇业后的十分钟内必须洗澡,洗尽一天下来身体与外界接触沾染到的所有灰尘,这是库多库的习惯。
他雇佣的仆人每天也会掐好时间烧水。
他将皮箱交到仆人手上。
“老规矩,所有人平分其中的三成。”
“是,感谢老板!”
仆人满心欢喜地接过皮箱,他一直非常庆幸自己能遇到这样慷慨大方的老板。
“嗯,去吧。”
每次看着仆人兴高采烈渐渐远去的背影,库多库总会生出感慨——曾几何时,他也和这些人一样。赚钱、赚更多的钱、赚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就是他最开心的事,也坚定地认为没有什么事比赚钱更重要。
没有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只不过……
库多库叹息着,不再往后想。
从连接中庭的后门走出,夜晚的冷风寒凉刺骨。
将衣服裹得更紧一些后,他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踩着小碎步穿过漂亮的庭院,满怀期待地来到沐浴房。
推开大门,扑面而来的热气瞬间温暖这个冬天,也让库多库产生美妙的感觉。他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脱个精光,跳进浴池。
“呼——”
极度舒服的热流让疲惫的老头忍不住喘息一声。
暖融融的水漫过身体,浑身上下的毛孔逐渐舒张,仿佛可以将他整个人融化其中。他感叹着这份愉悦,闭上双眼靠在浴池边的按摩墙上——对背部肌肉的按摩开始,舒缓积压一天的疲劳。
没过多久,他发觉自己的肩膀也在被按摩。
从触感上分析是一双非常温软细腻的手,但他并没有觉得舒适,眉宇间反而显现出极度的不悦。
“谁这么大胆——”
分明就是女人的手。
他怒吼着从水里站起来,扬起一片水花。
扭过头后却神情一僵。
这名跪坐池边面带微笑的女人,是连见过无数世面的老江湖的他,都不得不为之深深感慨的绝世之姿。
注视着女人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库多库当即一阵心迷意乱,二话不说就把她扯到浴池中想同她鸳鸯戏水。
突逢蛮力拉扯而落水的女人也没有丝毫惊慌,并以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配合着库多库的心情,任由他对自己曼妙的躯体上下其手肆意玩弄。抚摸着比这一池温水更加美妙的东西,他的双眼都乐得眯成一条缝了。
“宝贝儿~简直就是宝贝儿啊!”他发出兴奋至极的呼喊将女人抱在怀里,挺动燥热难耐的身躯准备往前更进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一阵激烈的水波翻涌,库多库的身体倏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到浴池墙上引起一声闷响。
突如其来的剧痛,也让他一下就从温柔乡中回归现实,同时强烈的窒息感涌上脑门。
「糟糕,我刚刚是怎么了!」
「唔,要喘不过气来了——这人莫非是个杀手!」
可怕的猜想伴随莫大的恐惧浮现出来。
库多库拼命挣扎,打得水花到处都是,可无论怎样努力——明明刚刚还是那么柔若无骨的手,现在却变得无法撼动。
“要……钱,我给……你……”
“多……少,都……”
“放……我……”
察觉到意识快要消亡的库多库,拼尽全力说出最后几个字。
他只希望人人求而不得的巨大财富,能帮助他在这生死瞬间换来活命的机会。然而对方完全不为所动,手上的力气没有减弱一分一毫,势必要致他于死地。
绝望的阴云霎时间汇聚成团,将库多库彻底笼罩。
身体也渐渐停止挣扎,四肢无力地瘫软在水中。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么?」
「明明,还不能死的……」
「可恶,可恶啊……」
“库多——”
“库多?库多!”
“啊!?”
“你怎么昏昏沉沉的,脸色也很不好,是生病了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或者休息一下也好。”
“……爱、爱芙尔?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你在说什么呀?库多。我在自己家里不是很正常吗?”
“……自己,家里?”
“是啊,这是我们的家呀。”
库多库怔怔地朝周边递去一圈视线,随后不敢相信地揉揉眼,方才定睛朝面前满脸问号的女人身上看去。
他的喉头顿时一阵滚动,眼泪更是瞬间夺眶而出。
“……我们的家……是的这是我们的家!”
“那么,你真的……”
“真的是爱芙尔吗?真的是——”
“……爱、爱芙尔!真的是你?”
“真的!真的真的是你吗?!”
眼泪顿如开闸的洪水般顺着眼眶流淌。
他的泪腺仿佛失控。
他不停发出疑问,怎样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是的,库多,我在这儿……”
女人递来温柔的笑容。
“爱芙尔——爱芙尔!我亲爱的妻子!我对不起你啊!”
他终于哭喊着冲妻子跪下,膝盖把地面砸出巨大的声响。
“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若是再来一次,若是——能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再那样对你!对不起——对不起啊!”
积压于内心多年的愧疚,永恒的伤疤,都在此刻化做撕心裂肺的哭号,甚至于每一个字都是竭尽全力的哭吼出来,充分说明着他无比懊恼与悲楚的心情。
“起来吧库多,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只是为了完成我的愿望,一切的祸根,都是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温柔而善解人意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却也让他更加难以面对愧疚难当,抵住地面的脑袋连连摇动。
“好了,好了……”爱芙尔半蹲下来,就像哄孩子那般,手掌轻柔地在他的头上来回抚摸。
“请不要再这么温柔地对待我了,我没有这个资格,得到你的爱,你的关怀……”他往后挪着膝盖,让头顶脱离爱芙尔的手。“那个电话打完后,你病逝了,但我多么希望死去的人是我,直到现在,我也这么想!你是那么的美好,怀揣着憧憬与不安,与我立下了永恒的誓言,我却辜负了你所有的期待……”
“傻瓜……”爱芙尔将他抱住,眼泪紧随其后。
他很想挣脱这个阔别已久的熟悉怀抱,但他发现自己居然使不上劲——他太想念这个怀抱。他想了太久太久,以致于真正触及到的此刻,除去绝对的不敢置信,也无法动弹。
思绪被爱芙尔给予的温暖,一下扯回到那段最最美好的岁月——
年少有为,佳人相伴。
游历世界,阅遍江湖。
欣赏繁华,聆听平凡。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恶。”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
过往誓言,历历在目。
一切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
他突然对着地板一顿乱捶。
“只差最后一步,就差最后一步我就能让你复活了!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一定要这样捉弄我!如果结局早就定好了……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给我希望啊!混蛋……混蛋家伙!”
爱芙尔没有再说话了。
她只是抱着他,轻拍他的后背给予安慰。
发泄过后,他的心情似乎缓和不少。
清理一下被泪水和鼻涕弄得狼藉的面庞后,他自嘲地发出叹息,唇角注满苦涩的笑意。
“爱芙尔,真对不起……明明应该是你来骂我的,却变成了我一个人在这自顾自地发火抱怨。”
“我说过,库多,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也从没生过你的气。”捧起他的脸,爱芙尔将额头抵到他的额头上,贴着他错愕的双眼,眸光尽显怜惜与柔和。“库多库·狄库梅,我亲爱的丈夫,反倒是你,这么长时间过得很辛苦吧。”
“爱、爱芙尔!我的妻子……”
“你,你不怪我?你真的不怪我吗?”
“呜呜呜——”
“呜呜……”
“呜哇啊啊啊啊——”
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妻子。
“爱芙尔!爱芙尔!”
他不停呼唤着妻子的名字。而这再度响起的悲鸣,比上次多出一份释怀,多出一丝解脱,多出一股幸福。
如果可以的话,就让他一直留在这里吧。
死在爱芙尔的手上,本来就在选择之中。
“爱芙尔·诺斯拉……我今生唯一的挚爱,我的挚爱……”
“谢谢你,库多。但现在……还不是你来这里的时候。”
“……什么?为什么?!”
“再见了,库多,我会一直在这儿等你。”
诚如爱芙尔所言,他突然感觉自己离她越来越远,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引力向后拉扯。
胖胖的身躯根本无力抵抗,耳边却还回荡着她最后的温柔。
“不、不!”
他大喊着,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