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气氛很安静,眼前这对兄妹给人亲切之感,妹妹天真烂漫,哥哥羞涩腼腆,他们的双眸眼波清澈,另外眼底透着一丝这个年纪少有的忧愁。
愣了一会儿,葛琪才意识到什么,看见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衣,又碍于房里有男孩,便抓起被子挡于胸前,收回目光,小脸上红晕更浓。
小宁见葛琪脸色有所变化倒也猜出几分心思,替此刻害羞得不会说话的哥哥解释:“小琪姐姐别怕,衣服是我替你换下的,还让小二哥拿去洗了呢,可惜前些天下雨,这不,今早才把衣服送来。”
葛琪“哦”了一声,点头示意。
眼见面有羞涩的葛琪,脸瑕的红晕晕染得更是可爱,萧羽一时看得痴了,脑袋里一片空白,愣愣地站在那里。
两个人的神情都映在小宁眼里,令她不禁心生笑意。不过还是忍了下来,只是面带微笑从仍在发愣的傻哥哥手里正端着的盘里取走药碗,坐回床边。
小宁用调羹盛一勺药汤,于唇前稍作吹息,递于葛琪面前:“小琪姐姐,快趁热喝吧,这可是哥哥亲手为你抓药熬制的哟!”说话间,小宁故意加重后半句,顺势瞄了眼仍呆立在原地未反应过来的哥哥。
闻言,葛琪心中莫名泛起一丝微甜,当原本苦涩的药汁入口时竟尝不出苦味,一口一口很快喝完。换做平时,要她喝下苦涩药汁可绝对是要她的命。若要其乖乖喝药办法有三:一、在药里加糖;二、边上备着解苦味的零嘴,喝口药吃口点心;三、几个人一起按住她,捏着鼻子把药灌下。三个法子还得按她的心情与闹腾程度而定。
如此安静乖巧、不卑不亢将一整碗药汤喝下今日可是头一遭,这一幕画面若是让她家里人见到多半会吓傻眼的。当然应该也会有一份欣喜,往后她喝药再也不必大费周章了。
在萧羽眼里则又成了另一番景象,对眼前的女孩多了几分敬佩,通常这年纪的孩子一般都害怕喝药,也包括一些大人,因为药味儿闻着难受、喝着更难受。
喝完药,小宁见她精神还算不错便问出心中的疑问:“小琪姐姐,为什么你孤身一人在外游荡?你的家人呢?”萧氏两兄妹是头一回深入中原,并不是很熟才误打误撞路过荒村恰巧救下她。
葛琪见他们不像是什么坏人,倒也照实说话:“我是一个人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的,寻找哥哥和嫂子,正好让自己外出历练,谁知道刚出门就喝下有毒的井水,险些死掉。幸好遇上你们救了我。”声音越说越小,起码可以让人听见,多半是觉得难为情吧!
小宁“噗嗤”一笑:“小琪姐姐怕是吓坏了吧!其实你没有中毒,只是喝下的井水中有疫病而已。”
葛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重复一声:“瘟疫?”
“是的。”一声回答却是来自刚才羞红着脸、傻愣在一边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的萧羽。顺便再问了句:“小琪姑娘,刚才你说自己出远门是为了寻找兄长和嫂子,难道他们感情不合都离家了吗?”
葛琪的表情僵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说来自己对他们的事也不甚了解,更不知该如何对外人说辞。
萧羽将她的神情看着眼里,后悔自己多嘴问出的话语,人家的家事哪儿轮得到他来管,何况自己的事至今毫无半点头绪,连忙道:“小琪姑娘若是不愿回答就算了吧,恕我问得唐突。”
葛琪低首沉默,心里松了口气。
既然哥哥已发了话,在旁的小宁只好压下心里的一丝好奇,没再过问。
反倒是葛琪似是想到什么,问道:“你们的年纪不比我大,在外闯荡又是为何?”
兄妹二人闻言低头沉思,片刻之后小宁开口回道:“我们,是出来找师父的。”
葛琪“啊”了一声,重复一遍:“寻找师父?”眼前的兄妹二人年纪尚小,医术已然了得,他们的师父定是位隐世高人,与芸姐的那位差不多吧?正想着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白发长眉鹤骨仙风的老者形象。
有如此想法的不止葛琪一人,以往让他们医治过的人普遍这般猜测过,也有人询问过,而他们一笑淡之,许是默认,许是无奈。
兄妹二人见葛琪稍有出神的样子猜出了几分心思,终于恢复说话正常功能的萧羽轻轻喊了一声:“葛琪姑娘?”才拉回她的思绪,随后解释道:“我们的师父其实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可惜我们兄妹二人未来得及拜入门下,她便过世了。”言语间,他们脸上均多了分哀伤之意。
葛琪一时震惊,不知该如何言语慰藉二人,之后哑口无言。
此刻,房间里的气氛又冷下少许。
半晌,萧宁从那一丝哀伤之中缓过神来,率先打破平静,挑起话头提议道:“小琪姐姐,再过些时日等你身子康复能否与我们一起通行?”
葛琪先是一愣,随即又想着天广地阔的,哥哥嫂子各奔东西未必同行,茫茫人海岂会如此轻易找到他们,不妨与眼前的兄妹二人结伴同行互相照应,一同顺路边看边找吧。
经过片刻思索,葛琪微点颌首以示答应。
午后时分,林间小道。
一颗颗挺拔的翠树无规则地排列着,或高或矮、或粗或细。时而传来鸟儿的脆鸣,悦耳动听;时而飘荡着淡淡翠叶清香,吸入体内舒畅心脾。
棵棵翠树枝叶繁茂,连成一片翠坪延绵起伏。日光洒落,犹如为其镀上一层金鳞。晚风吹拂,俯首远眺,又似碧海掀起阵阵波澜。
原本安静的林间深处传来一男一女谈笑之声。未几,林荫中走出两个白色身影,男的潇洒俊逸,女的清灵脱俗又透着几分妩媚。来者不正是葛轩与若凌二人?
这些时日以来,二人结伴同行一直以礼相待,通过多日来的闲谈之中彼此有些了解,倒也显得熟络。
十年来,除了家人与府上的家丁、侍女偶尔会面露一抹浅笑,对外人尤其是陌生人都不曾笑过。今日难得见他笑得那么爽朗,还是在一位相识不久、了解尚浅的女子面前。
他们的言行举止、穿着打扮若是被旁人看见,应该会有不少人会误以为他们是一对伴侣吧!
一路上两个人走得还算顺利,他们面前所处的位置距离都城要远得多,为避免撞见官府所派的搜寻之人一般选择偏僻小路绕道而行,只有这样才不易被发觉,顺便欣赏沿途的风景。
荒郊野外,二人难免也会看到类似搜寻之人,不过他们可以借助周围草木的遮掩避人耳目。
天色逐渐暗沉,路边也没见着残屋破庙或是山洞之类,幸在天空放晴,风餐露宿也无大碍。
一路走来,二人极少投宿客栈,大多情况下于野外随便找棵大树睡在上头。如此一来便不用担心被喜欢半夜出没的野兽所惊扰。
十年来,葛轩鲜少待在家中,待处理完上级所分配的事务,闲暇之余则孤身一人出远门闲游山野之间,于树上歇息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与其结伴而行的若凌对他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古怪举措不觉得有多么骇人,反倒一起找棵壮实的大树以轻功飞跃而上,歇息得也是悠闲。若是换做寻常女子一定大为惊奇无法接受,甚至会跳脚、抱怨,没把他当成深山野人已是万幸。纵然是江湖女子,最多倚靠树干休憩。旅途中若凌不吵不闹不计较,尤其是如野人一般在树上休息的另类习惯只字不提,每次见她面露安逸与舒适的神色,这一点与寻常女子的不同之处令葛轩多几分好奇,油然生出一丝似曾相识之感。
一路走来,虽无波折安然顺利,只是他们的踪迹于悄然中被谁盯上?
黄昏已逝,夜幕降临,明月高悬在深蓝色夜空散发着银白微光,朦胧而柔和,安详而透着几分凄凉。
晚风习习,枝叶微颤,发出几声“沙沙”轻响。微风中带有丝丝凉意,不过习武之人身强体壮比常人耐得住风寒,自然这点时而吹来的微寒冷风根本算不上什么。
距离他们几丈远的林间暗处,掩藏着好几双充满杀气的眼睛。此刻,响起某个男子的声音:“打探清楚了吗?”说话的声音有点模糊,貌似蒙着什么东西。
“打探清楚了,就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又一个男声响起,同样嘴上被什么东西蒙上一样,听着模糊。
“边上那个男的是谁?功夫如何?”
“那个男的身份尚未查清,看他气度不凡,武功应该不弱。”
一直询问的男子白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远处入睡的两人,命令道:“庄主说过那女的武艺平平杀她易如反掌,至于她身边的家伙你多派些人手将其引开缠住,别插手碍事就成,实在不行就一起干掉,以绝后患。”男子的语气带着几分威严叫人畏惧,显然他是这批人的领头人物。
一旁的男子不知是何表情,只应了一声:“是。”谈话中,二人为避免打草惊蛇所以声音都很轻,只容得对方足以听见。
微风飘扬,刮落了再也受不住吹袭的树叶,让它们于半空中纷飞乱舞,终将轻轻回落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