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桃花寨(四)
晚上吃的是舒明磊做的,他的手艺比程雪二人好上太多,野芹去掉根部和黄叶,清洗干净,用沸水焯过后捞出,沥干后切段,肉切片。锅内放油待热后,下肉片翻炒,下葱花和姜片,翻炒后将野芹下到锅内,最后加适量盐出锅。
热腾腾的野菜鸡蛋汤和爽口的炒菜让苞米饼子也美味了许多,三人吃饱喝足后吹灯各自回屋休息,就和其他村民一样。
“熄灯了?”
“熄了。”
屋里悄然无声,过了一会儿,“咳咳,他们明儿就走吗?”
“溪音不知。”
老人又猛烈咳嗽了几声,屋里顿时躁动起来,有人匆忙起身的声音,倒水的声音,急促踱步的声音,却没有点灯。
老人似是喝了水后嗓子清润了点,说话的气息平和了些:“他们明儿就走吧。”
溪音接下奶奶手中的茶碗放到一边,转而帮着老人躺到床上,为她掖好被子,转身欲走。
“溪音,明儿就叫他们走。”老人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哎,知道了。”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雪连下了数日,今夜却能见月。夜空在白茫茫的大地衬托下格外深遂幽蓝, 亦平添了几分孤独和凄凉。遥远的星辰闪烁犹如碎银几两,不多时便隐没在夜空中,只余淡淡的惨白的月光。
三道黑影静静站在被墨色浸染入骨的树影下。
“白日里的桃花暗香已经不见,”程雪感受了一番,手指点着一个方向,“我记得花香是那个方向传来的。”
“冬雪时节竟有桃花香?师姐,莫是把梅花香当做桃花了吧?”说刚说完脑门儿就得了师姐的一个栗子。
“桃花香甜腻,梅花香清幽,你闻不出也就罢了,当我也不识吗?”
舒明磊偷笑了几声:“师弟,咱们男子对着花香愚钝不识,女子却是敏锐的。”
程雪白了徐杰一眼,看向舒明磊:“师兄,可要追查?”
“追,或许是个引我们入局的陷阱,不追,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只怕明日村长家便会委婉地暗示我们离去了。”舒明磊看了一眼师弟师妹,“走吧。”
三人施展轻功飞快地朝着后山掠去。
万物凋零的冬季,树木是光秃秃的,它的叶子早在秋风中飞远,素雪则为它添上新衣,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一路走来身后只有三人的脚印,周围静的出奇。
“嘎——”乌鸦的叫声突兀地响起,只一声又归于沉寂。
“舒师兄,我们是不是查错了方向?”程雪有些不太确定。
三人停在一处小山丘上喝西北风,空旷之地,苍劲有力的风从四面八方而来,猛烈如虎,好在他们都是修行众人,身体强健,并未觉得寒冷刺骨,反倒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狂风贯穿全身,烦恼与忧愁随风而逝。
“也不尽然,”舒明磊看向东面,那里地势略低,远远看去似是被灌木丛覆盖,月光无垠,白雪漫漫,恍若蹲坐着一个个圆滚滚的白面糯米团子。“剑走偏锋,越是不可能的地方就越有可能,我们去那儿看看。”
说罢他直接从山丘上一跃而下,程雪和徐杰紧随其后,不多时便站在了灌木丛前。在高处尚不觉得,一到近处才发现灌木之高,足有七八尺,树丛掩映之下将后方风景藏得严严实实,加之夜深幽静,更添了几分诡秘。
正当舒明磊将要踏入其中时,徐杰幽幽开口,“这是……偃月阵。”
“你说的是灌木?”这里除了他们又没有别的人。
“嗯,少时体弱多病,一年之中有数月都在家休养,闲暇之时看过几本兵书,偃月阵是武侯八阵之一,全军呈弧形配置,形如弯月,是一种非对称的阵形,大将本阵通常位于月牙内凹的底部。”
他这么一说,程雪也仔细观察起来,灌木深深,错落有致,分布之间隐隐有一种奇妙的规律。“布阵之人心思缜密,将阵法与植木结合,巧妙自然,费尽心思,此地必有玄机。”
徐杰接着说道:“偃月阵,作战时注重攻击侧翼,以厚实的月轮抵挡敌军,月牙内凹处看似薄弱,却包藏凶险,大将本阵战力较强,兵强将勇者适用,也适用于某些不对称的地形。”
舒明磊缓缓走到一侧,“师弟可知破解之道?”
徐杰有些踟蹰:“若是无人在背后操控,倒是可解。”他只是看过兵书,对兵法阵法之道并没有深入研习。
“停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师弟,我们听你的。”舒明磊拍拍他的肩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徐杰点点头,率先走在前面,程雪走在中间,舒明磊断后,一入阵中,四周悄然雾起,越往里走,雾色越浓,“嘎——”粗哑的叫声带着满腔的幽怨,高处的乌鸦默然俯视着周遭的一切,孤村残月无暇,荒烟老树寒鸦,一点惊鸿影下。
雾色中——
“呀,大娘的绣工真好,这蛇蔓菊好像真的一样。”
“那可不,老婆子的绣活可是大绣坊的娘子教出来的。”
“大娘也教教我,省得我家里头的婆婆整日说我贯会偷懒,啥也不会。”
“这可不行,指点你几句也就罢了,这手艺是要传给我儿媳和闺女的。”
“成,能得大娘的指点也是我的福气,我啊定会好好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还有呢?上了学堂这么多日子,就会这几句吗?”
“哎,你生气作甚,你小时候还不如他呢,我大孙子比你聪明多了。”
“阿娘,当着孩子的面,给我留点脸,不然以后教训孩子他不听。”
“我大孙子自是好的,脑瓜子聪明的很,你说几句他就懂了,哪用的着你教训,奶奶的乖宝儿。”
“娘,惯子如杀子啊。哎,儿子知道你疼爱孙子,但溺爱过头,日后长大了无法无天,可如何是好。”
“呸,乖宝儿不会的,你浑说什么,以后在我面前少说这些晦气的,反正我不爱听。”
“相公今儿上山打猎得了什么?呀,是两只野兔子。”
“是为夫没本事,若是猎到野猪狗熊,还能卖些银钱为娘子添置新衣。娘子嫁给我一年,都没能添上一两件新衣裳。”
“相公说的是什么话,能嫁给相公是景娘最大的福气,在家时爹娘偏爱幼弟,我与姐姐都没过上几天安宁日子。相公,待我如此之好,景娘开心还来不及呢。”
“你啊,就会哄我,你看人家的娘子,头上戴的都是绒花银簪子,就你,什么都没有。”
“这桃木簪是相公亲手所刻,景娘甚是喜欢,再说那银簪的嫂子,家中虽然富裕,但是尚未分家,十几口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前些日子就为了这簪子吵吵闹闹没个消停,景娘才不要呢。还是相公好。”
“你啊,真是个大傻瓜,放着秀才娘子不做,偏偏嫁给我这个穷鬼。”
“景娘若是傻瓜,那相公呢?隔壁村的那户人家可是有二十多亩地的,只要娶了人家的闺女,就有五亩地的嫁妆。”
“哎哎哎,这都多少年前的旧事了,我和那边从来都是清清白白,如今更是绕道走,娘子可别冤枉我,为夫委屈。”
雾气弥漫不见人影,耳旁却净是喧闹的人声,吵吵嚷嚷的让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