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海总部
“易文安可办妥了？”说话的人胸脯海阔，俨然一副人间太岁模样。
“回阎王，万事俱备，皆时领到地方，幻阵属下早已布好。”若是臧不顾在这，定能听出，这声音与那日雨夜里的男人别无二致。
“嗯，叶长明啊，辛苦你了。放心，我知道你和南烛的关系，所以我不会动南教主。只是这次需用他引白渊上钩。”
“长明明白。”
“还有，你与易文安平日里要和睦些，都是我的左右膀，我可不希望我的下属不和。方九的事情我已帮你问清楚了，全是上官一人所为，与他无关，莫要再追究了。”
闻言，叶长明神色复杂，眼中所流露的夹杂着无奈、愤慨和一点失望与决然。
“属下明白。”
“嗯。”
“那下一步如何除去白渊？”
“等上钩了直接动手。叫上天元的戚若水，再让易文安下面的侯轻来帮忙，加上唐念淮的蛊术……唔，神仙也得折在这，哈哈哈哈。”
叶长明一边听着一边苦笑：所以，还是不信任我吗？
忽然他耳边仿佛回荡起了那个白衣翩跹的男人说的话：“这天下不需要‘冥海’，但未必不需要‘暗箭’……如果正派只是正派，除却一个‘捍卫武林正道’的名分便毫无用处，倒不如制衡。”
“长明？”那个被称作“阎王”的魁梧男人疑问道，“在想什么？”
叶长明赶忙回过神来：“阎王，属下在想，马上就是天子与百官去陪都洛阳探视的日子了。而正天会在幽州，是否会……”
阎王猛然回头，看了看叶长明，接着伸手抚须，半炷香后大笑道：“好！好！”
姑苏 荆氏酒家
说起这荆氏酒家，当真是名满姑苏。不光酒菜无可挑剔，更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便是这酒楼的老板还是“斩魁”赵悬的妻子、千机门二门主、天下第一偃师——荆钗。于是乎当年开张之日连镜霜城、天清教都送礼来贺。往后客人不绝，无论是回头客还是慕名而来的都数不胜数，可谓欣欣向荣。
今日人声鼎沸的酒楼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的一张桌上，坐了两个男人：一个怀中揣刀，面目悠然，眉宇凌厉却十分闲适；另一个一袭黑衣，长发如瀑，胸脯横阔，宽肩挺立，俊美无双——正是燕九孤，只是此时的他摘下面具，脱下斗笠，手中握了张信纸。
“什么东西？”
“听雨楼来的……南烛有难。”
“你打算如何？”
“我……”燕九孤欲言又止。揣刀男子见状不屑道：“有什么好犹豫的？要我说，实在不行呢，你叫上武绝城、伍召棠，再加上我，别管什么冥不冥海，天不天元的，杀光拉倒。”
燕九孤听了这话却是脸上泛起了些笑意：“你老婆让吗？”
言罢，揣刀男子面色一僵，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有老婆管着也挺好的。”
燕九孤轻轻笑着，故作赞同地说道：“说得好，说得好啊。”
“姓白的，你阴阳什么？”男子不快道，“再怎么说也比你这个连爱人都不敢见的强。”
“现在我叫燕九孤，不叫白渊。”
“得了吧你，楚清潇、武绝城他们愿意陪你演，我赵悬可懒得演。”原来这揣刀男子便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天下第一刀客——“斩魁”赵悬。而那燕九孤，竟就是武林第一人白渊。
赵悬道：“所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怕她怪你？我觉得这不可能。”
白渊怅惘地长叹一声：“我们年少时，我是她的少爷，而她曾是我的侍女……”
这句话在旁人听来定然是不明所以，而赵悬却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你担心她原本或许并不喜欢你，只是碍于身份不敢拒绝？”
“嗯。”
“呵呵，”赵悬嗤笑道，“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怕她不喜欢你了。你若是去打听打听，就能知道古往今来没几个公子少爷不与自家侍女暧昧的，美名其曰：红袖添香；再者，凌辱打杀的也有不少。而你——哼，待南烛如待自己亲生妹妹。人家都是夜深人静时脉脉低语地调情，你倒好，夜深人静，催着她先去睡觉。当初丹田被毁功力尽失时都处之泰然，还能谈笑风生，结果她一哭你便失了神，那份局促的模样，真教人觉得天塌了般。”
“呃，”白渊摸了摸头，“真有这么明显吗？”
“当然了。不过话说回来，南烛还真是个好姑娘。聪明但从不多嘴，受你的宠爱颇多却从不张扬，平日生活用度简朴，我若没记错，她的衣服全是你买的吧？从来不惹麻烦，想当年为了能帮上你而苦练剑术，竟是练出了身能战平裘镜云的功夫。你当她为何破除心魔后便忘却了你？因为她一直愧于当初被逼无奈之下的背叛，你在她心中的分量可见一斑。她若对你不推心置腹，怎会如此？”
白渊听后默然许久。赵悬见他没有反应，摇了摇头，说道：“好了，说回正题，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白渊举起茶盏端详了一会，放下，道：“我这十年沉寂，隐姓埋名的游走，已将天下之间、江湖之上的事尽入胸中。我会用一年时间安排好我所能安排的一切，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至于南烛，我在做完这些事后自会寻去，但若是期间遭遇不测……那我也无法了。”
赵悬听着点了点头：“他们倒是看错了你，你从来就不是一个会为了爱人不顾一切的人，与天下人相比，任何事情都要往后靠。责任与私心，你向来分得很清楚。虽然傻得不可理喻，但我却也因此佩服你几分。”
白渊自嘲似的一笑，才真诚地回道：“谢谢。”
天边残阳如血，金色的光晕将酒楼外街上的一切映得熠熠生辉。车水马龙间，那道黑色的人影也被衬地明亮起来，接着渐行渐远。
白渊走后，赵悬独自又饮了几杯酒。这时身边忽然走来一个女子。她望着白渊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说道：“白大哥总是这样，问起来总说没把握，却从未让任何人失望过。还有南姑娘，他俩真是苦命人啊。”
赵悬道：“老婆说的是。”
“别天天老婆说的是老婆说的是，”女子将右手食指抵在赵悬额头上，“没事去分店帮忙收收租，我这个老板都要忙不过来了。”
“好好好，明天就去明天就去。”赵悬连忙摆手，眼中满是宠溺的笑意。很难想象一个曾经叱咤疆场的人屠如今却是如此柔情。
“对了，老婆，帮我给玄微书院寄封信，就说：为众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幽州 六扇门 总门正堂
“陆门主，不顾来了。”
“安然无恙就好！快坐，我有要事要与你说。”
话说自从那臧不顾一别三溪村，连行数日终于返回幽州，来到六扇门。而如今到总门正堂交付，见堂上迎接的却不是大门主南宫镜清，而是隐门门主陆观崖，不禁心生疑惑。后者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于是说道：“昨日南宫门主受诬被捕。”
“啊？！”臧不顾大惊。且不论罪名是真是假，放眼整个幽州，除却丞相与陛下，又有谁有资格抓捕六扇门大门主呢？”
“此事复杂，老夫便在此长话短说。”陆观崖顿了顿，思索了半晌，这才继续讲道，“你们几个去洛阳办案期间，一次上朝时那御史丞温咎不知是何居心，说六扇门名义上隶属刑部，而御史台虽掌监察之务却无判罚之能，便欲设立‘正天会’以作辅助，望陛下批准。同时朝中七成官员一同请求，天子骑虎难下，只得应允。从此正天会成立，大内高手袁震霆任总管，会中吸纳各路高手，上边不懂，我们这些人却是看得真切，分明是以判罚之名乱用权术，也因属于御史台，可捉拿一切政治要犯。
“而昨日一早天子携百官往陪都洛阳祭祀，傍晚时分那袁震霆便带人冲进了六扇门，说是勾结外敌，将其捉拿。大门主临走前让老夫代理门中之事，与我说自己此去并无大碍，只是一走则六扇门成为鱼肉，正天会便是那刀俎。天子离京，温咎的势力必一手遮天，为了正天会的地位不被威胁，必然会掀翻六扇门。因而让我将门中之人早作遣散，速速离京，待风平浪静后再归也是不迟。”
臧不顾听后沉吟半晌，思索良久，又问道：“那如今各门情况如何？”
“龙门因护太子周全所以与百官一同前往洛阳；豹门主管审讯，已经全部送往了刑部备用，因此两者皆无大碍；隐门、暗门本就分散于天下，无需再虑；只是凤门、虎门难办。”
臧不顾深以为然：“凤门如六扇门中枢，其中人所知所熟皆是六扇门要况，落入他人之手定无善果，再说门人大多不善武艺，无自保之能；而虎门多是豪烈之士，不乏武林高手，且是六扇门中坚力量，自然是首当其冲。”
陆观崖点头称赞：“不错，正是如此。”
“对了，方才说大门主有要事，是何要事？”臧不顾问道。
“是这样的，陈乞自洛阳回来，因动用轮转指诀的缘故，身子一直不见好转。因传他轮转指诀的唐颂如今任于千机门，大门主便打算让你带着他去姑苏找上唐颂，详细询问如何调理，顺便也是躲避正天会锋芒。”
“不可，”臧不顾连忙回道，“我若留下，可让遣散之事十拿九稳。”
“但你自己也极有可能因此遭难。”陆观崖面露严肃之色，“大门主临走前吩咐我了，哪怕六扇门中人死绝，也要保全你。”
听罢，臧不顾沉默许久，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虽然自己在门中并不受待见，但南宫镜清对自己的关照却是一日也不敢忘。他当然知道南宫为什么要保全他，尽管参杂着利用的目的，但依旧让他动容——起码在他的心中自己真的是足以承载厚望的。
于是臧不顾答应了这个要求。陆观崖便将其带上了六扇门门前的马车上。车上还躺了一人，正是陈乞。他见不顾来了十分欣喜，连忙挥手致意，但因身子的缘故手刚举起来，手臂上便隐隐作痛，于是“嘶——”了两声放下手，咬紧牙关忍痛。
“不顾，皆时你便装作马车车夫，说陈乞是你的少爷，需要去南方看病。通关文牒、行李等物都已备好。”
臧不顾道：“既然商定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速速启程吧。”
陆观崖点点头，臧不顾翻身上马，拿起一顶斗笠带上，纵马而去。只听得声音隐隐传来：“陆门主，后会有期！”
却说另一边袁震霆本尊忽现幽州正南明德门，对守卫吩咐道：“依照圣命，半个时辰后幽州全城戒严，城门紧闭，什么人都不要放出去，什么人也不要放进来，若是有贼人趁陛下离京作乱幽州，便拿你们试问！”
护门守卫纷纷点头。
此时一辆马车飞驰而来，扬起阵阵尘土。片刻便停在了明德门前。
臧不顾下马，拿出种种证件与通关文牒交与守卫检查，另有一守卫挑起车厢帘子，见陈乞果然如臧不顾说的那般虚弱，便相信了他们。
“走吧。”守卫说道。
“多谢各位军爷。”臧不顾抱拳上马，戴斗笠时不经意间与袁震霆对视了一眼，动作忽然一滞，接着压低斗笠，淡定驾车离开。
袁震霆心中却是疑窦丛生：那眼神分明是见过自己，好像还有不小的纠葛。只是自幼便入宫做侍卫，上次出皇城，还是十七年前了。
等等，十七年前？小男孩？
袁震霆陷入了沉思。
他的眼神逐渐冰冷。
原来，你真的没死。
这次就算是放过你了，下次再见，我必杀你，以绝后患。
这边陈乞见马车越驶越快，也察觉到了异样，于是问道：“大哥？方才那个站在一边的武官是你什么人。”
“仇人。”臧不顾轻飘飘地说道，但陈乞依旧听出了怒意。
“多大的仇？”
“血海深仇，灭门之仇。”
说完，臧不顾看了看腰间的长剑，一字一顿地说道：“下次再见，我必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