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浴缸之中朦朦胧胧的李士群忽然变得一片模糊。
而这声响,根本就不是子弹射进脑袋之声,而是射在了硬物之上。
玻璃!防弹玻璃!
——原来,自己与敌人之间,尚还隔着一层防弹玻璃墙!
毕竟遭受如此重击,那防弹玻璃亦禁受不住,霎时斑驳不堪。
他娘的,怎么会这样呢?先前来踩点之时,不是没有这道玻璃墙的麽?
多年的职业经验,令他立感不安,甚而至于深深的恐惧。
——执行如此重大的刺杀任务,是不能犯一丁点儿错误的,否则便会前功尽弃;何况,这错误是如此之大!
隐隐约约地,他感觉已中了敌人的圈套,而此时的自己之处境,便如那已掉进了猎人的陷阱之中的猎物一般。
事已至此,唯有拼啦!
他心头狂吼一声,照着斑驳处飞快地扣了几记扳机。
“喀喇——”
那道玻璃墙终于破碎。他心头大喜,急步窜入。
令人意外的是,不知何时,那尾金舟浴缸已然翻转,而缸中之人,早已不知去向。
他心下巨震,忙沿来路撤退,刚钻过被自己打破的玻璃墙洞口,便闻尖锐的破空之声,至少有三颗子弹,照着自己射来。
可他身手敏捷之极,一个滚身便到了墙角,追身的子弹悉数落空;抬手几枪,有惨叫之声分别自门外和窗口处传来。
“喀喇喇——”
突然之间,几乎所有的窗户玻璃俱被撞得粉碎,窗洞之中,均为黑乎乎的枪管;洞开的浴室大门之外,或站或蹲着一群全副武装的敌人,其间至少有八支枪口对着自己。
“青锋!你已被重重包围,插翅难飞啦!”
一枚喇叭突然出现在一扇窗口,喇叭后的人苦口婆心,声情并茂: “识相的,赶紧放下武器,放弃抵抗,束手就擒!咱们李主任宽宏大量,爱惜人才,兴许会饶了你狗命!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
黑乎乎的窄巷,脏兮兮的街道,衣衫破旧的住户,一看这就是一地地道道的贫民窟。
很难想象,军统局上海站的特工总站,居然就在这一带的一栋破旧的民宅之中。
前是静安区的教堂,后临小河,左首不远处,为繁华的街道,穿过右侧的胡同,约莫半里开外,则是一所小学。
所以,此地的交通其实极为便利,人多且杂,三教九流皆有,实则颇为隐秘。
这也就是之所以将总站选在此处的原因。
傍晚时分,两辆黄包车停在巷口,一男一女下了车。
那男的头戴黑礼帽,约莫四十五六年纪,浓眉,下巴微尖,双目有神;女的则纱帽遮面,身着藏青色的旗袍,身形婀娜,轻挽着男人的胳膊。
有几名汉子早侯在巷口,见到二人,皆面现激动且恭敬之色。
那男的点点头,不疾不徐得往窄巷深处走去。那几名汉子忙护于左右,左顾右盼地跟着前行,神情惕然。
一行人进了那栋民宅。早已侯在客厅之中的肖敬忙上前参见: “局座好!一路辛苦啦!”
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军统局的老大——戴笠戴局长。
戴笠摆摆手,环顾一眼陈设破旧的客厅,淡淡地说:“条件嘛,的确是艰苦了一点,委屈你们啦!”
肖敬忙陪笑道:“局座哪里话?折煞属下啦!能身为您部下,为咱们委员长效力,为国家出力,乃是我辈特工人员最大的骄傲。咱们这点微末的工作,同局座您日理万机相较起来,委实微不足道!所以,这麽一点小小的苦,又算得了什么?”
戴笠笑笑,在主位的椅子之上坐下。肖敬忙示意献茶,又安排兄弟们出外警戒。
一直以来,那女的均不言不语,待得上海站众兄弟出去之后,方才摘下纱帽轻轻玩弄。
肖敬见她容颜清丽,乍看起来二十来岁,可一细看,又或许三十有余,面色冷若冰霜,眼神目中无人。
那女的也不落座,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戴笠身后。
肖敬当然亦不敢坐,规规矩矩得垂手听训。
戴笠慢慢喝了一口茶,抬起眼皮,问:“尸首可已找到?”
肖敬有些惶恐:“惭愧!兄弟们忙了一整天,可还没找到哩!”
“哦……那就算啦!”
戴笠不露喜忧,以指轻敲桌面,道: “一号这家伙,的确不好对付!可别再搭兄弟进去啦!”
“是!谢局座!”
戴笠若有所思的抽了几口纸烟,沉声道:“还是说说这次行动的情况罢!”
肖敬忙汇报:“本次行动,属下乃是与青锋一起商议之后,共同制定的。行动计划共分三步。第一步,派出少数兄弟,在华会长生日宴上刺杀一号。自然,希望很渺茫的,主要是起迷惑作用;第二步,尽谴精英,在一号回府之时狙杀。——杀掉他替身之后,便全力撤退……”
凝神静听的戴笠插口问:“肖站长,那你觉得,一号是否知道,咱们已晓得他另有替身呢?”
“这个麽?”肖敬摇摇头,道: “属下可就不敢妄测啦。……之所以尽遣精锐刺杀替身,主要起迷惑及掩饰作用。一则,迷惑一号,让他以为咱们认为刺杀任务已完成;二则,调出他们府邸的警卫人员,以方便青锋同志趁乱潜入……”
“唔。”戴笠轻颔首,“其实吧,你们这个计划本不失为一良策的。可惜的是,如何就让他给看破了呢?”
肖敬神情沮丧: “属下一时也没能想明白呢。属下失职,致使青锋同志当场殉职,请局座降罪罢!”
戴笠面色阴沉,目光闪动,不语。
一直在一旁作听客的那女人突然冷笑一声,插口道:“哼,咱们的青锋,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殉职的!肖站长,既然尸首尚未找着,却就此妄下定论,是不是早了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