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人被皇上这一训斥,心里来气,心说女儿这是保的什么皇帝,昏的够份了,阴阳不分还固执己见。她也上了犟,辩解道:“谁是胡说,民妇的女儿就在这朝堂上站着,你的权宜之计就是对她的侮辱。”
长瑜吓的恨不能捂上娘的嘴,惶惶道:“皇上,臣的母亲近日病的有些糊涂,疯癫话做不得数,请准许臣带她回府。”
霍夫人一甩儿子的手道:“娘清醒的很,你妹子一心一意为他的江山着想,不肯复装,他却这样绝了她退路,娘不能忍,就要讲讲清楚。”
子玉退回来,也跪在岳母身边道:“皇上,岳母是护女心切才口不遮拦,有臣子担着。可岳母的话却是实情,臣不能带回这女子,”说到这里,憋了许久的心事被岳母说出的畅快,让他失了顾虑,索性道:“臣的妻子确实是易装的大臣,还望皇上恩准她----”
鲍硕一声怒喝道:“大胆,别看你是国舅,也不可污蔑朕的朝廷,泱泱京都岂可有这种荒唐。韩氏一庶民朕不计较,可你是朝臣,再胡言乱语,别怪朕不顾你功臣的面子。”
子玉被这一顿呵斥,激灵惊醒,暗道自己差点闯了大祸。
韩氏也怕过皇威,可今日是在这关键时候,她对女儿的行为从心里佩服,不认为女儿如此的功绩地位就不能挡的这一罪名。看子玉被训的闭口不语,禁不住道:“皇上的话也别说的过头,子玉他哪点胡说了,谁没事在这皇庭上找事?民妇有根有据,我那女儿就是这堂上站着的你那霍丞相,她可是你的社稷功臣,你要治她的罪也没道理。不就是个女子吗,一样的为官做事,咋就有那么大的罪名?她不改装为你效力,我没说不行,可你若是不给她留条退路,我这做娘的就要替她说几句,这也是被你皇上逼的。”
鲍硕一直这样听着,一是看她年纪大,又是个无官诰的民妇,关键她还是霍长君的母亲,怎能像对子玉那样不留情面。不过也知道这些话能在大殿上引得炸了锅,他看着少郡,心说,事到如今,你的母亲我也不愿得罪。你既当面把我的东西都敢烧,这种胆量和聪明,朕倒要看看你是想怎么应对,只要你不离开,朕什么都能帮你摆平。
少郡一直躲着看他们与皇上辩解,心里本就忐忑难安,最终还是被母亲说了出来,且说的如此大胆。母亲身居后宅,父亲宠她还行,这煌煌大殿岂能容得。
她见皇上和一众大臣惊讶的眼光盯着自己,知道这一关能否过去全在自己了。母亲,别怪女儿不认亲情,这是唯一能让女儿实现心愿,又保得全家平安的一步了。
她站了起来,整整官服,神色镇定的越过父母,走到哥哥身边道:“霍大人,令堂这些话你可是听见了,我堂堂丞相怎能被她如此污蔑。她是长辈,本相不与她计较,也是那日的误会。我已解释过了,你就再给令堂说清,污蔑大臣是何罪,我想你也知道。”
长瑜科考入仕,一直小心翼翼为官多年,晓得利害,顾不得眼前是否妹妹,平息此事才是上策。他拉了父母就要跪了请皇上饶恕。霍沐仁也把女儿矢口否认的事告诉妻子,劝她下台阶一走了事。
大殿上众人见少郡镇定坦然的神情,也觉得像是无稽之谈,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
可韩氏却伤了心,这认女儿哪是一句就能了的,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她比谁都能体贴到那种母女连心的感受,这不是女儿胡扯胡赖吗,竟让亲人转眼成了路人?她看着女儿,不解道:“你真的不想回家,想一辈子呆在这儿?”
少郡心里紧缩成了一团,咬牙说道:“方才我已跟令郎说了,我不计较你病中昏慵,错认本相,你也要知道这朝廷法度森严,不是随便就可饶恕的。”她提醒完毕,不忍再看母亲,背对长瑜说道:“霍大人速速带着两位老人下殿去吧。”
霍夫人极度伤心下,对女儿道:“难道那顶相帽,那身相服就比你的父母都重要?你不认父母,不认丈夫,只认这些虚妄的富贵荣耀,爹娘一生从不把这些看在眼里,算是白养你了。”
少郡被母亲说的一肚子委屈,不忍发作,看见母亲身旁的子玉,想起刚才他说的话,那气就冲着他去了,叱道:“在我所有的门生里,一向最看重你,多次相救,你不感恩,却帮着他们作践我,你还有何脸面再称我恩师。”
子玉含泪望着她,心里话哪敢再说,一句“恩师”用了他最大的勇气,这可是他青梅竹马时就认定的恋人,是他换了庚帖的未婚妻子。
不想少郡决然道:“你以后别叫我恩师,我也没你这个学生,辱没师尊,谁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弟子。看在你曾救过我的份上,我不计较你就是,从此我们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子玉心落千丈,痛苦万分,却也知道此时的境况,他忍了,说道:“恩师息怒,是学生错了,请原谅学,学---”心里一紧,他用手揪着胸口的衣服,疼得说不下去了。
霍夫人扶了他一把,冲着女儿骂道:“你枉读诗书,白学了礼义,人伦孝悌都被你抛的干干净净,霍家何时有过你这种---”
鲍硕忍不住了,说道:“这是朕的朝堂,岂能让你这样放肆辱骂,成何体统。” 王伯安走到霍长瑜身边小声说道:“令堂可是太过分了,污蔑朝廷大臣不是小罪。丞相若是女子,岂不是阴阳颠倒,牝鸡司晨。此事不得乱说,当心治令堂的祸乱朝纲之罪,快些劝她回去。”
少郡想这样拖下去对两家没什么好处,她索性对皇上道:“少郡身为大臣,被人如此轻薄,让臣还有什么脸面再站在这儿。若皇上也认为是臣有罪,就请依律法办,若皇上认为臣无罪,就请皇上准许臣辞官回乡。”
其实鲍硕刚才见少郡抵死不认父母,不认未婚夫,还以恩师的身份压制子玉,心里倒是有点沾沾自喜。忙道:“不行,朕不准,霍卿是朕的股骨重臣,岂可被这些人疯咬几句就弃朕而去。来人,把平辽王和韩氏拉下去重则二十廷杖,以正视听。往后再有言霍卿是女子者,按律治罪。”
这下赫连晟和霍氏父子吓坏了,一齐跪地求皇上饶恕,连王伯安一帮大臣也为他们求情,毕竟他们一个是功臣,一个是近臣的母亲,怎么说也是有点面子的。子玉想不到会弄成这种结果,央求道:“臣子有错,任皇上惩罚,可岳母年过半百怎能受的廷仗,就让子玉挨这四十仗,我年轻不妨事,请皇上恩准。”
鲍硕并没想真的处罚,只是大庭广众下,自己这皇威还是得要的,就看是谁来讲这个情了,他看着少郡没说话。
少郡心里这个气啊,本想就是激皇上快点把父母赶下殿去,不想他还真敢下手打。子玉重伤未愈,母亲那就更不用说了,哪里能挨得板子。这么多人讲情都不管用,还直看自己,对了,这位帝王是给自己卖个情面呢,可自己母亲的脾气她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便无奈道:“皇上,臣刚才确实是生气要辞朝,可他们毕竟是因臣一时大意才误解,真要施以仗刑下官也不忍。这次就饶过他们,下不为例,臣也不愿让皇上留个寡恩的名声。”
鲍硕听着,这人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名声,不过总算是该下台阶了。
少郡想的没错,韩氏可没领这个情,她是真被女儿气坏了,六亲不认还要在这儿买好。她站起来,冷冷说道:“好,好,老身谢过丞相的恩典。我这女儿认也罢,不认也罢,这辈子是没了,我也不要了。” 说到这儿,两行泪又流了下来。
她回身拉起子玉道:“孩子,我女儿无情,可婶婶没有不义,不践婚约是霍家对不起你。你若不介意,就算是霍家的义子,也断不了两家的情分。回去见了你母亲,替我们向她道个歉,实在对不住了。”
子玉难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赫连晟拉他跪了谢过皇上的恩典。霍长瑜也谢过皇上对母亲的宽恕。
鲍硕总算舒了口气,看看一直愣在那儿的南宫堇,心想这女子可也太像了,明明就是上天派来接替霍长君的女子,治她罪实在可惜。若能当了王妃岂不一了百了,想到这儿,直接下旨让赫连子玉十日内迎娶王妃。赫连晟这下可不敢再反驳了,看看低头不语的儿子,替他应了。
鲍硕心里也不是不考虑子玉的心思,对这位执拗的臣子又爱又妒。不过这次你可怨不得朕了,是霍长君不认你,只有这样才能绝了你的后路,保住圣元丞相,也全了自己那点心愿。
少郡却是纠结不已,望着家人离去,父母眼里的失落,子玉眼里的怨恨,都像重锤砸在心上,让她失去了往日的平静。这场风波终于过去,许多大臣纷纷过来安慰这位皇帝眼里举足轻重的霍丞相。
少郡若无其事,谈笑风生,谁都不会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当她最后走出崇天门,看着空荡荡门口,不知亲人是怎样痛苦的离开,情不自禁眼里噙了泪花。
兰湮跑过来道:“大人,怎样,你还好吧?”
“没事,没事,我没事的。”少郡说着走下台阶,发现台阶的最后一阶上一片血迹,她心里一紧,是母亲?还是子玉?泪沿着唇角落下,颤声问道:“是谁?”
兰湮拿身子一挡道:“也没事,都没事的,已经回府了。”
少郡进了轿子,兰湮也不用她吩咐,对轿夫道:“回秦府,小心抬稳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