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是清冷的，荒野中有一片杉树林，中间只有一条小路。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株已经枯死了的向日葵和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鸡，低着头独自走在冷冷的月光下。
穿过杉树林来到小路的尽头，前方越来越亮，小女孩抬起头，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月亮。
月亮上长着一棵蓝色水晶树，上面挂满了亮晶晶的水晶石，每一颗水晶石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月亮附近的大地景物都变成了蓝色的水晶。
小女孩爬到月亮上去，背靠着水晶树坐下，不肯放下怀里的东西。
她抬头仰望着一颗颗水晶石，看到其中一颗水晶石发出绿色的光，和其他的都不一样，而且里面有一张小男孩的脸，在对着她笑。
“水晶石，你能帮我完成一个心愿吗？”小女孩问道。
“什么心愿？”水晶石里的小男孩果然说话了。
“我想让我的向日葵和小鸡都活过来，小鸡快死了。”
“为什么？我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更宏大的愿望。”
“我种了一株向日葵，我非常喜欢它，每天都守在它的身边照顾它，晴天给它浇水，雨天給它打伞。我要等它慢慢长大，长成一棵大树，那时我就靠着它坐下，看我喜欢的童话书。可是有一天，我发现我的向日葵快死了，我很难过，我对它付出了我的真心，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死。
一只小鸡跑过来，吃向日葵的叶子，我猜肯定是小鸡害死了我的向日葵，我很生气，拿起石头砸向了它，现在它快死了，我很后悔。我其实是不想让它死的，我只是不想让它吃我的向日葵，现在向日葵也死了，我想让它们都活过来，我不会再拿石头砸它了，我拿叶子给它吃，你能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吗？”
“我可以帮你完成心愿，但是要拿你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
“可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向日葵。”
“我不要你的向日葵，你最珍贵的东西是你的心，一颗干净的心，无论周围多么晦暗，它都不为所动，不改初衷。你想好了。五年后再拿来给我。”
“那我还能找到你吗？”
“五年后我还在这里。”
小男孩的笑脸消失了，那颗水晶石发出的绿光也消失了，变得和其他水晶石一样了。向日葵和小鸡，它们已经活过来了，小女孩抱着它们，开心地往家的方向奔跑。
光越来越弱，渐渐地，明桢的眼前一片漆黑，漆黑得就像十岁那年，冬天的那个夜晚。
她是如此恐惧黑暗，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更不敢乱动，过了几分钟，她才渐渐清醒。原来她是趴在桌上睡着了，图书馆里，大部分人也都趴在桌上午休。这短短的一点时间，她又做了一个梦，是太累了吗？
明桢靠着椅子，望向窗外，树叶晃动，白云漂浮，她想起林尚川明亮温暖的笑容，真诚的目光，还有他那悲伤的琴声。
昨夜刚下过一场暴雨，门前都是泥潭。
眼看考试就要迟到了，这可是高考啊！决定命运的时候。可是明桢的脚被陷在泥潭中，她越动陷得越深。明桢急得她满身是汗，四下张望，不远处的坟墓旁边有一条小路，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只小鸡和一株向日葵在奔跑着，她没有被泥潭陷进去。
“小妹妹，来帮帮姐姐，我动不了了。”明桢大声喊道。
小女孩并没有听到有人在喊她，继续向前跑，离明桢越来越远。
这时，天空闪过一道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等明桢再仔细一看，她已经站在厚厚的冰层上了，四周的树木上都悬挂着尖锐的冰凌，她加快脚步，赶去考场。
突然，明桢身体一个前倾，急忙收住了脚，脚下竟是悬崖，眼前已经没有路了，怎么会这样？她探出头来，望着崖底，刚才的那个小女孩就在崖底。
明桢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一定是在梦里，一定是梦。
“姐姐，你快下来，就这一条路了。”小女孩仰头喊道。
“不是梦吗？”明桢看着小女孩。
考试要来不及了，明桢闭上眼睛，跳下了悬崖，重重地摔在地上。小女孩走过来向她伸出小手，明桢能看见小女孩的手，可是怎么也握不住，小女孩的手是透明的，是不存在的。
“五年了，你如期而来。” 明桢眼前出现了那棵长在月亮上的蓝色水晶树，这和多次出现在她梦里的一模一样。那颗发出绿色光芒的水晶石也闪现着一个小男孩的笑脸。
“我救了你的小鸡和向日葵，帮你实现了心愿。现在，把你最珍贵的东西交给我。”小男孩说。
“可我不知道我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我没有一颗干净的心，我的心里充满着悲伤、怨恨、抱怨、后悔、傲慢。”小女孩走上前对小男孩说道。
“那你能给我什么？”
“我把我的健康给你，我不后悔。”
“你想好了吗？失去健康，以后你就要忍受病痛的折磨。”
“想好了，这是我应得的，这是我的罪孽。”
说完，小女孩在水晶树下开始玩耍起来。明桢站在一旁看到了这一切，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在梦里，她应该怎样赶快醒来呢？
“水晶石，你是我梦里的东西，我现在一定在梦里，梦醒后一切都不存在了。”明桢对小男孩说道。
“这不是梦里，你把你的健康给我了，你说过你不会后悔。”
“不是我，是这个小女孩说的。”明桢指着正在玩耍的小女孩说道。
“她就是小时候的你自己。”
“小时候的我自己？她就在我眼前，这怎么可能？我已经长大了。”
“你已经失去了健康，你要一生忍受病痛的折磨，后悔吗？人都是失去了才会后悔。”小男孩略带嘲讽口吻说道。
“不，不会的，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有一个人愿意用他最珍贵的东西换回你的健康，但是你同样要等失去了才会后悔。”
“是什么人？”明桢紧张地追问。
“用你的心去看。”
水晶树慢慢地消失了，只有那个小女孩还在原地摆弄着向日葵。明桢在一旁看着她，那真的是小时候的自己吗？她走向小女孩，脚踩在冰凌上，一阵刺痛。
明桢的脚猛地一抽，踢在了墙上，疼痛感让她从梦里醒来了。
她的头发全湿了，衣服也被汗水湿透，黏在背上。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梦里太过恐惧？这个梦太真实了，她心跳得很快，赶紧坐起来。
现在才凌晨，那就是刚入睡不久，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以前出现过的梦境竟然衔接上了，这太不可思议了。
梦中的一切都还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仿佛又一次看见小时候的自己，难道她每年冬天都会生病，真的是因为交换了健康吗？这是冥冥之中的事吗？
“用你的心去看。”
她又想，刚才那是个梦，还是现在才是在梦里，她望着凌晨的窗外，马路上昏暗的灯光，偶尔一辆飞速而过的车，世界是真实的。她才确信现在不是梦里。
明桢慢慢躺下，不敢再入睡。她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母亲要工作，养活她们姐妹三人，两个姐姐要上学，只有年纪最小的她独自在家。
她负责给鸡喂食，但是她害怕那些鸡，每次喂食的时候，那些鸡都会飞起来啄她的手。
有一次，一只公鸡把她食指上的皮啄掉了，她看着手指上掉下来的皮，皱成一卷一卷的，心理害怕极了。她强忍着疼，把还连在手指上的皮，连皮带肉的都给撕了下来。为了止血，她在伤口上撒了一些尘土，同时掩盖伤口。
如果被母亲看到了，免不了挨一顿打。因为母亲说过，家里没有钱，特别是没有钱花在医药上，谁要是生病吃药花钱，她会先打得她皮开肉绽，长长记性。
等她第二次喂食的时候，她不敢再伸手了，就把整个盆子都扔进去，不巧的是偏偏打死了其中一只小鸡。她亲眼看到那只小鸡的翅膀和肚子上都在流血，血染红了它的羽毛，它在地上痛苦地扑腾，直到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
是她亲手杀害了一个生命，并且眼睁睁地看它死去。对于一个年幼的小女孩来说，这血淋淋的事实在她的心灵上留下了一道疤。
随着她慢慢长大，没人知道，因为这件事，她不止一次深深地自责。每次看到别人家养的鸡，她就会提醒自己，你曾经杀了它，它有什么错，它只不过是为了一口吃的。
直到现在，她都耿耿于怀。如今又做这样的梦，是她还在忏悔吗？她明白，现在的她，感到悔恨，不是因为那一只小鸡，而是因为有些错误，可以改正，有些错误，无法回头。
明桢不愿再去想，慢慢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