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忙着幸灾乐祸的我,并不知道自己在醉倒昏睡后,竟然被人占走了那么大的一个便宜。
就连之后的几天里,看到裴玉珩那有些躲闪的目光时,我也都只以为,他是在为自己养了一群畜牲一样的手下,而感到无地自容。
贺兴富这一天里已经来敲过三次门了,却始终无人应答。
直到敲第四次的时候,才总算在豁然打开的门后面,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脸上仍然带着几分迷糊相的女孩。
这到底是喝了多少啊,怎么能醉到现在都还没清醒呢?
老人家在心里直摇头,孩子就是孩子,都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的。
总是仗着年轻,不把健康当回事,等以后上了岁数,可就有的苦头吃喽!
我不知道贺管家都已经忧心到我的老年生活去了,刚想开口跟他问好,却晃眼先扫到了他手里捧着的东西。
想说的话顿时就都哽在了喉咙口,人也很是呆了一呆。
我看到了什么?是我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还是假酒让我产生了幻觉?
一个大老头,手里捧着几个或花里胡哨或粉嫩嫩带蝴蝶结的盒子也就算了,问题是……
盒子上印着的那几个品牌,可都是专做女性内 衣的啊!
不会是……给我的吧?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但我发誓,我真的已经在尽量控制了。
只是效果好像不怎么样,因为贺管家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然后就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该怎么形容呢?
他似乎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还有些一言难尽的复杂,但又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的感慨……
别的先不说,我最好奇的,还是他究竟在感慨些什么?
难不成是在感慨,某个倒霉蛋本来是想偷喝人家名酒的,结果坏心办好事,不但帮忙打了假,还搞得自己过敏了?
我当然不会知道,我跟贺管家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贺兴富此刻的心情,不好意思是肯定的,也确实有些复杂。
他本来还想就昨天的事,再好好地安慰和劝解这孩子一番,至少不要落下什么心理阴影,更不要对裴园的人产生反感与排斥。
可是,当他看到优沫脖子上的痕迹时,眼珠子都差点震惊到掉出来,想说的话自然也就全忘了。
至于感慨,他倒是真没有,他只是在为自家少爷终于开窍了而感到欣慰,但同时也有……
‘自家地里才刚长起来的小白菜,一眼没看住,就被猪给拱了’的不悦!
这个被他当作亲孙女来疼爱的小姑娘,不说目前年纪还小,只说二人还没有结婚,少爷就忍不住……
瞧瞧给人家白嫩嫩的小脖子,都啃成什么熊样了?!
某人一大早就通知他亲自去城里买内 衣,买的还是少女款式的内 衣。
虽说那几家专卖店的导购小姐都还算训练有素,脸上并没有对他露出鄙夷或嘲讽的表情来。
但只要看一看她们那些内涵满满的小眼神,恐怕连傻子都会知道,她们在心里是怎么笑话他的。
这也就算了,更可气的还是某人在报完尺码后,竟然又特别强调了一句,让他送内 衣的时候务必要不着痕迹。
他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听说过,给人送礼还能“不着痕迹”的,又不是在行贿,搞什么嘛!
由于这一老一少各自忙着在心里吐槽,导致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咳,沫沫,你的头疼不疼啊?要不要喝点醒酒汤?厨师长已经熬好了!”
要论打圆场哪家强,还得数这位经验老道的贺管家。
昨天刚受了那样大的惊吓,孩子想喝点酒缓缓精神,他是可以理解的,就是有点担心她会不舒服罢了。
贺管家的话一出,我的小心肝就跟着一颤,有些忐忑也有些疑惑。
他这都还没进屋检查呢,就知道我偷喝酒了?我身上的酒味有这么大么?
还有,他知道了,是不是那个谁也知道了?
但稍微一琢磨,我顿时就了然了。
裴玉珩用来储存好酒的柜子都是特制的,里面不仅有恒温系统,在每一瓶酒下面还连着电子感应器。
打开酒柜取酒很容易,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关掉感应器,加上当时的心情糟糕透了,也就没理会感应器的事。
所以他们会知道一点都不奇怪,只要没有报警说名酒失窃,我想这件事应该还有商量的余地。
比如把酒钱记在优成岳的账上,管他认不认呢,反正他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嘛!
再说了,两瓶假酒而已,想必再贵也贵不到哪儿去吧?
这么一想,我就立马心不虚了、底气也回来了,当即甜甜地笑着回应道:
“我没事,谢谢贺爷爷,不用喝醒酒汤也可以,对了……您找我有事么?”
其实我的脑袋还在一抽一抽地疼着呢,但我听楚齐说过,醒酒汤很难喝,所以我想我还是不试为妙吧!
“哦,没事就好,这个……”贺管家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盒子,又看了看我,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
“沫沫,是这样的,按照裴园的规定,每个季度都要给园里住着的人添置一次衣服和日用品,所以这些是你的。”
老人家说完,不等我反应就直接把那堆盒子往我手里一塞,然后扭头就走。
那速度快的,就像是有狼在后面撵他似的。
刚才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明白了少爷的意思,不着痕迹地送出内 衣,就是不能让小丫头知道这是谁送的。
至于为什么,除了某人的脸皮太薄,还能为什么?
贺管家脚步轻快地走了,只留下一脸懵圈的我,站在原地呆愣了好半天后,才捧着盒子回到了品酒室。
这些竟然真的是给我的……可为什么是内 衣呢?
我昨天的确在冲动之下,把那些被阿淦碰过的东西都扔了,但还在垃圾桶里没处理,他们又是怎么知道我缺内衣的?
而且不但知道,还给我及时地补上了,要不要这么能掐会算啊?
再说了,裴园有这么人性化的规定么?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呢?
然而这些疑问,在我打开盒子的一刹那,就都不算什么了。
因为里面的东西,才是真的惊人,甚至还莫名地让我感到了惊悚!
整整三十套内衣和五条睡裙,都是大品牌的设计师款,每一件都不是如今的我能消费得起的。
但又都是我的尺码、以及我习惯和喜欢穿着的款式与质地。
所以哪怕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些都是专门给我买的,就连胸衣不加垫、睡裙要宽带都没有买错。
我的脸上有些发烫,心道这裴园里,是不是真的没有秘密和个人隐私可言了?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如果还不明白个中缘由,那就干脆蠢死算了,省得糟蹋粮食!
裴玉珩有所有房间的钥匙;卫生间里有洗过澡、还没有彻底干透的水渍;我的毛巾摆放的位置也被换了。
而我对把沙发拼成床和给自己盖被子的事,全都毫无印象。
将这些细节串连在一起、放进同一个假设里,可以得出什么结论呢?
结论就是,那个不要脸的裴姓老男人,昨晚进来过品酒室!
我猜,一定是因为他房间的门坏了,而那个卫生间安的又是玻璃门,他怕自己被看光,才跑来我这里洗澡。
然后看到我喝醉了,于是就难得良心发现地帮了我一回,毕竟是他御下无方,才害我差点遭了大难的。
再然后,他在卫生间里看到了我扔掉的内衣。
虽然他不见得能猜到是为什么,但或许他就是由此才想到了,可以用这种方式来赔偿我。
这里姑且不论给一个女孩、还是差点被轮的女孩,送内衣是否合适,但好歹他对那件事也算是有所反应了。
我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加上心里还有未消的愤恨与后怕,于是一咬牙,我决定了,收下!
因为,虽然有些令人尴尬,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份赔偿罢了!
作为受害者,我当然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更何况,这些东西目前确实是我迫切需要的。
而且,与我所受到的精神创伤比起来,再昂贵的身外之物,也都有着“无价”与“有价”的区别。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的思路还忍不住发散了一下——这份“赔偿”会不会还有另一层含义……
比如代表着,他其实没打算跟我计较那两瓶假酒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