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荷问元柔芝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何会嫁给顾仁。
元柔芝沉默了半晌,说道:“如果不是为了溪云山庄,我怎么会嫁给他?”
“你是怎么知道溪云山庄藏有秘密?”顾青荷问道。
元柔芝笑道:“不如你告诉我方才王上写了什么,我再告诉你当年之事,如何?”
顾青荷静静地看着她,元柔芝觉得她的眼睛静得如一汪深潭,无法探其真意,心中竟有一丝慌乱。
顾青荷道:“他告诉我赤龙符在哪里,并让我交给一个人。”
“赤龙符在哪里?他让你交给谁?”元柔芝的声音第一次带有恐慌,可见她心中也有惧怕的人。
一个人只要做了亏心事,无论身在何位,无论将多少人玩弄于股掌,心中总有让她感到恐惧的人或事。
顾青荷嘴角不觉流露出一丝冷笑,眼波轻转,从她脸上轻轻掠过,与其说是冷笑,不如说是不屑。
元柔芝是第二次见她对自己露出这种笑容,她这一生都是被人捧在手中怕飞,含在嘴里怕化,哪里受过这般屈辱,不由得大怒,脸色铁青,叱道:“顾青荷,不要不知好歹,这里是我南姜王宫,只要本宫一声令下,你就别想走出这里。”
“无妨,临死前,杀了你,倒也不错。”
“你!”元柔芝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狠狠地盯着顾青荷。
元修逸忽然道:“他给你写的东西呢?”
顾青荷看了一眼他,仍是神情冷傲,一言不发。
元修逸又道:“你要怎样才愿意交出来?”
“交不出来了,我烧了。”
元柔芝脸一沉,“你烧了?”
顾青荷指了指那宫灯,说道:“扔那里面了,你们可以自己看。”
元修逸揭开宫灯,见里面果然有灰烬,再一看,还有一角未烧尽,上面赫然写着:“杀奸后,诛其子,方可继承王位!”
元柔芝看得一身冷汗,将纸揉碎在手中,说道:“你,你为何烧了它?”声音有些颤抖。
顾青荷道:“没什么,他要杀朵恪,我自然不依。”
元柔芝长舒一口气,这才笑道:“好,好孩子,你对影白真好。既如此,你告诉我赤龙符在哪里,只要有了赤龙符,朵恪就是这南姜之王了,多好!”
顾青荷摇摇头,说道:“我不想他做什么南姜王。”
“你说什么?”
“元柔芝,你还是跟我说说当年之事吧。”
元柔芝不语,只是看着顾青荷,阴沉的脸上渐凝起一股杀意,毫不隐藏。
顾青荷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想杀我,我根本不在乎能不能走出这王庭,你不用拿这个来要挟我。”
她淡淡地元柔芝,又道:“当年之事你不说,我也没什么想问的,我已经知道你是罪魁祸首了,虽然杀你之前我应该问一下伯伯,不过就算他知道了,想必也不会太过怪我。”
红芒大盛,低啸声不绝,白泽剑已出鞘,直指元柔芝。
元柔芝脸上失色,刚要吓退的脚步却硬生生被她稳住了,“你不怕死?”
顾青荷笑道:“有你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天下第一美人相伴黄泉,想来路上会热闹得紧,我现在倒是有几分期盼了。”
元柔芝双目微眯,瞳孔紧缩,片刻后,忽然双眉一展,说道:“青荷,是有人伤你心了吗?”这声音充满关怀。
顾青荷秀眉一蹙,剑尖微抖,“你说什么?”
“你的眼里满是悲哀,你本就不想活了,是不是?”元柔芝的声音温柔婉转,亲切极了, “这才是为什么你根本不在乎能不能走出这王庭的原因,是不是?”
这声音真像柔腻的水波,轻轻荡抚着肌肤,让人甘愿沉溺其中, 顾青荷慢慢垂下眸。
她从小便没有母爱,看着元柔芝疼爱顾影白,心中一直有几分羡慕,不知不觉中也有几分当她是自己的母亲。
徐忆君的忽然弃去,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尽管顾德的真相和元修明的欺瞒是残忍和痛苦的,她依然能在舔舐伤口中尽量找回自我,因为有些事不是她的错,有些东西不能勉强,可徐忆君的弃去让她真正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多余的人。
身无所依,不过羁旅之劳,心无所依,则是此生无岸,她不禁又生出厌世之情来。
如今忽被人看穿心事,而且这人还是自己曾当做母亲一般看待之人,压制在内心许久的悲伤蓦地涌上,顾青荷的眼睛顿时湿润了。
元柔芝走上前,说道:“男人都没有几个好东西,你告诉婶娘,谁伤了你的心,婶娘帮你教训他。”
顾青荷轻轻摇摇头,“没人伤我心,你也无须假情假意。”
“我怎会假情假义呢?你知不知道,当初不见了你,婶娘有多内疚,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现在你站在我面前,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看你伤心,我的心也跟着痛,好孩子,来,让婶娘好好看看你……”元柔芝一步一步走向她。
这个声音真像清澈无波的西凉湖水, 顾青荷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溪云山庄……
“溪云山庄!”顾青荷突然打了个激灵,长剑一抖,喝道:“不要过来,你一直在找我?哼,是你几次三翻要杀我。”
顾青荷望着她,背上冒出一股冷汗,暗想:“如果不是我知道她一直要杀我,方才那温婉慈爱的样子,真的让我差点要沉沦其中了,这个女人随时变样,真是太可怕了。”
元柔芝脸上的笑容渐渐凝结,目光又变得阴冷。
元修逸见状道:“青荷,你放下剑,她毕竟是朵恪的母亲,你要三思。”
顾青荷皱起眉头,慢慢收起剑,说道:“好,看在朵恪的份上,看在我喊了你多年的婶娘的份上,我可以不杀你,你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怎么知道溪云山庄秘密的?”
元柔芝低头不语,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后,说道:“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我知道溪云山庄之事,实属巧合。当年我大概十一二来岁吧,我爱养猫,当时我就养了一只小白猫,有一天晚上,小白猫不见了,我到处找它。”
顾青荷想到第一次见朵恪,正是因为他的小白猫闯入驿馆后院,他和她遇见了,而那一次,正是元柔芝的安排。
元柔芝接着道:“小白猫真调皮,竟跑进了凌霄殿,找到她,我满心欢喜正要离开,发现自己来到了内殿。那时王叔不让我们见父皇,说他病重,经不起风,也经不起折腾,我有许多天没见到他老人家了,我想既然来了,就偷偷去看他,他定然会惊喜。 那时我年纪尚轻,有些怕王叔,便悄悄的溜进去。我刚走进寝殿,就响起脚步声,我吓了一跳,赶紧躲了起来。
“脚步声很轻,进来了一个人 ,他一直低着头,我看不清样貌。那人走到父皇床前,跪了下去,正要磕头,一个声音响起,‘免礼吧,没有人知道你来了吧?’正是父皇的声音,只是有些苍老虚弱。
“我听到这句话,隐约觉得事关重大,于是竖起耳朵来听,我躲在门后,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也看不到父皇的样子。
“只听那人道:‘回陛下,没人知道臣来了,臣这些年从未在世人面前出现过,今日又换了个身份来,陛下放心,就算有人发现,也会有人顶罪,他和臣一样,除了忠于陛下,什么也不知道。’
“父皇似乎大为感怀,说道:‘真没想到当初无意间找到你们,今日能起这个大的作用。好,你们的忠心孤我道了,只是孤时日无多了,那些东西,你要看好。’我当时好奇什么东西值得父皇如此神秘,现在想必你也知道啦。”
说罢她看向顾青荷,顾青荷沉默不语。
元柔芝接着道:“据说是大昌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
顾青荷想起元修明所说,暗想:“元柔芝和衡王都以为这是国库的钱财,看来,溪云山庄的秘密真的是她泄露出去的,我真的是冤枉修明了。”
她决定再试探试探,说道:“这样说未免有些太危言耸听了吧?大昌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那得有多少?偷偷将国库偷空,先帝要策划这整件事,而且神不知鬼不觉,最少也得十年左右时间才能做得到吧?先帝又怎么可能在十年前便能预料到这一切呢?”
元柔芝道:“说起来确实是不可思议,可宁帝即位时,确实发现国库已空,当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什么样的麻烦。”
顾青荷这才确定自己猜想不错,她知道当时国库本就空虚,造这个谣多半是为了给先帝扣个欲加之罪,不过她不欲和元柔芝多说什么,于是说道:“还是继续说你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