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天空呈一片金黄色,没有一朵云,大地呈一片海蓝色,透明如薄冰。
明桢的内心恐惧不安,脚下的地面突然融化成一潭黑水,上面覆盖着一层蝉翼,蝉翼上面铺着一张草绳结成的大网,网中的每一个结点上都生长着凌霄花。她看到哪里,这张大网就延伸到哪里,凌霄花也跟着一起蔓延生长。
“你要去一个地方,路就在你脚下,那是你的天命,看你如何选择。”是凌霄花在说话,脚边的这朵凌霄花已经长到和明桢一样高了。
“什么地方?你是谁?”
明桢一转身,发现身后的天空和大地都在慢慢消失,变成无尽的黑暗。她回过头,惊慌地向前跑,每跨一步,脚底一阵钻心的疼。
眼前出现了一道朱门,这门好像在哪里见过,高大厚重,要几个人才能打开它。门内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说的是:
“绛衣表羣会,生始似久梦,德隐冲內迹,至寂不觉当。当去声。”
明桢跑过去开门,门自动开了,朱门变成了黑色,进去之后,又是一道门,打开之后,还是一道门,门中门。只有那个声音无比清晰。
“我在黑暗的地下等待了十七年,现在又要回到地下了,等另一个十七年。”
“谁?”她吓得瞪大了眼睛。
“我即将死去,这蝉翼也只能送你到这里。”
“你会说话?这是哪里?你在等谁?为什么要等待十七年?”
“江明桢,你看着我,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 明桢安静下来,低头看着蝉翼,看到出神。“我看到了夏天时年轻的自己,只过了一个夏天而已,在秋天我就已经老了。”
“每一个生命都有自己的使命。去吧,还有人在等着你。”
“什么人?这到底是哪里,我在哪儿?”
蝉翼已消失不见,一道道门也消失不见,一切都消失不见了。只有那个女人的声音还在吟诵着。
一条窄小的石路通往一个村庄,路的两边是清澈的渠水,里面养着繁多的金鱼。一个戴着草帽的女人蹲在渠边驱赶着金鱼,旁边堆放着如山的稻米,女人隔一会儿便捞出一条金鱼,偷偷埋进米堆里。明桢的忽然出现,女人的眼神马上变得凌厉、狠毒。
女人说:“绛衣表羣会,生始似久梦,德隐冲內迹,至寂不觉当。当去声。”
这是什么意思?明桢已经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她看着这个女人,却一点儿都不怕她。女人还是狠狠地盯着她,明桢从女人身旁慢慢地走过。
村庄里的人都在田间干活,一副生活的田园气息。明桢走到一个房屋门口坐下,这个地方似曾相识,门口还种着一株百日草,这种花的第一朵花开在顶端,侧枝开的花永远比顶端开的还要高。
这种感觉好温馨,明桢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也是这样坐在门口,守着一株向日葵。她的脸上露出孩童时代的天真面容。
前面有人慢慢走过来了,明桢抬起头,天真的面容也随之消失。
眼前的这个人,头发遮住了耳朵和眼睛,油腻腻地裹在头上,尘土和汗渍在脸上砌了厚厚一层,身上的衣服穿了太多年,有几处都已经破化成丝了,只有那深邃而又决绝的眼神,能代表这个男人是谁。
明桢震惊了,瞬地站起来,眼神中充满担忧、愤恨、难过。奋力地对他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是做什么?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明桢。明桢想上前抓住他的手,沟渠里的金鱼突然一条条地向她飞了过来,鱼尾变成锋利的尖刀刺向她。男人奋不顾身地将明桢护在身后,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蓝色水晶石,那些金鱼瞬间又回到了渠里。
“你走吧。这个水晶石给你。”说完,男人就离开了,离明桢越来越远。
“你去哪里?不要丢下我。“明桢想抓住他,却已消失不见,只有水晶石在她手中。
沟渠旁边的那个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明桢身后,她的眼神现在和善了很多。
“小姑娘,原来这水晶石最终还是给了你。它可以修复一样东西,但也是最难修复的,那就是人心。人心坚固又脆弱,失去意味着得到,得到也意味着失去。”
明桢并没有用心听她说话,她紧紧地握着水晶石。那个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从此以后他们还会再见面吗?即使他不会答应他会回来,但也总归要告诉她一个理由和结果啊!他这样做,到底算什么?明桢感到愤怒和无助。
“你快走,我来阻挡这大水。”女人说。
明桢看了一眼,那沟渠里的水已经涨过了房顶,几乎要将这一切都湮没冲刷掉。明桢抓紧了水晶石,跑到一个小屋里,刚一进门,就掉进了那黑水里......
“啊。”明桢睁开眼睛,那种感觉就像是同时失去了听觉和视觉,只剩黑暗。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到脖颈,她攥紧手,手里是空的,并没有什么水晶石。她终于平静了下来,原来这又个是梦。
梦里的一切竟是这样真实,就像是自己刚刚真正经历过的一样,明桢感到疲倦。
林尚川离开后,她精神恍惚,常常分不清梦与现实,有些梦太过真实了。是因为她小时候做过的那个梦吗?梦到大坝上有一棵水晶树,树上挂满蓝色的水晶石,她再也不能离开那个世界了吗?
她到底要这样浑浑噩噩到什么时候。明桢走到窗前,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不敢放逐内心如潮水涌动般的股股悲伤。
傍晚,明桢一个人仰望着公寓楼旁边的水杉,好笔直的树啊!
这是她对杉树的第一印象。以前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树,纹路笔直,自然生长十几年,树干都成一条直线。当有人谈起杉树的时候,她都想激动地告诉他们,她有多么喜欢杉树。或许是因为她名字中的“桢”字,是一种坚硬的木头,和杉树一样。
明桢怀着崇敬的心情抚摸着杉树笔直的树干,就像触摸到了过去的岁月。一棵树能在大自然的风霜雪雨中,保持生命的特性几十年不改变,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就如同人正直善良的品性,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社会环境中,都不应改变。可是,人在很多时候,还不及一棵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