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解开了这串数字的表面含义,但大家对于它所指代的具体线索依然一头雾水。康妮试图在脑中自由地组合各种信息,“会不会是这首歌的旋律其实是某种编码,通过某种方式就能把它转译成……”康妮摇摇头,她感觉自己有点组合得过于自由了,还是选择暂时闭嘴。
“不,这样的话太复杂了,”亚伦反而接着康妮起的头为自己理清思路,“到目前为止,很多与线索相关的过往情景中,奇勒说的话是一语双关的,例如他让你有事找裁缝,当你提出裁缝处可能持有线索的推断时,这句话就变成了对这个推断的确认。你不是说他跟你说过这首歌的用途不明吗?”康妮点点头,“那他的双关语义可能就是告诉你当下的线索不在于这首歌本身,他只是借着这首歌给你一些启示而已。”亚伦继续补充道,“奇勒对自己计划的设计看似有一定的惯性,例如他的幽默感一直贯穿其中,又例如凶案现场作为信息平台被他使用了两次……”
说到这里,亚伦和康妮都瞬间反应过来,异口同声地说道:“信息平台!”
添在驾驶任务中分心过来,说道:“正是呢。”他是一位智者,名叫马后炮。
“奇勒一直在用信息平台向我们传递信息,”亚伦说道,“凶案现场是信息平台,贝兰托尼是信息平台,裁缝是信息平台,妇女也是信息平台,我们的解密一直都是针对于确定信息平台,而非确定信息本身的。这串数字作为一个输入信号使你回想起奇勒曾经通过社交软件向你发送过一份歌谱,而如果把这份歌谱看作一条用以强调信息平台的线索,那它其实就强调了那个作为它的发送平台的社交软件。”
康妮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她原本只是凭直觉联想到信息平台,而亚伦竟把整个逻辑链条解释完整。同样得出正确结果,看来还是女人的直觉更为高效。“那串数字是登录账号?”一说完她已摇头作出自我否定。
“那个软件不能以纯数字作为账号。”智者说道,不给她改正的机会。
她又想了想,“但可以用手机号码来登录的呀,那串数字以176开头,会不会是个手机号码……”但随即又一脸懊恼,“可是缺了2位数字啊。”
“直接在后面加零。”亚伦说道。
康妮对此表示怀疑,但亚伦继续说道,“不,这是合理的。如果纯粹是一个看似手机号码的数字缺了两位,然后强行在后方加零去凑够11个数字来证实自己的判断,那是不合理的,因为凭空添加的两个数字占整个逻辑的比重太大了。但现在有诸多证据在前使得推论强烈地指向了这个方向,剩下来所添加的两个零就是一个对结果影响不大的信息了,就好像在有强烈的语境提示下,有时别人的话只说了一半你就已经明白他的完整意思一样。”
“但所谓的证据其实只是我的主观判断而已。”康妮站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普罗大众的角度提出了这个怀疑。
“正是。”亚伦说道,“主观感受是不需要论证的,所以它比任何客观证据都带有更强的指向性,奇勒恰恰就是利用我和你作为个人特有的主观判断,来准确地向我们传递信息。”说罢,亚伦突然想起了骗局组织所采用的隐晦策略,他感觉到奇勒是在借鉴敌人的优势,面对他所留下的线索,一个与他缺乏情感纽带的人是无法作出准确判断的。
离世保局还剩下一半路程,三人以一致的态度认可了在那串数字后面加两个0,然后把它作为登录社交软件的手机号码的推断,但问题是登录密码是什么呢?
亚伦拿出手机,试了试以原本那串数字作为密码来登录软件,但并不成功。又抱着试错的心态在数字后面加上两个0,把它同时作为手机号码和密码来登录,依然不成功。
康妮的手机依然在他手上,他看着那份歌谱被放大的最后一句,直觉被触动的时刻终于浮现,他把最后一句乐句中能被横向输入的信息全部输入社交软件登录界面的密码框里。这样一来,完整的登录信息就被设定为“账号:17643221100,密码:1.76.43.221.1-”。他按下登录按钮,果然登录成功。经过一段必经的启动动画后社交软件的主界面显示在屏幕上,里面只有一条对话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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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亚伦获取到奇勒留在社交软件上的信息的同时,刘小姐也带来了最新消息的通报,而两者竟如此巧合地同是位置信息。奇勒为亚伦留下了国内一个北方城市的导航定位,而刘小姐则通过外勤人员获知了奇勒的行踪,他去了莫斯科。而刘小姐这次带来的消息不但没能再次让事态明瞭,反而为亚伦带来了疑惑,为康妮带来了一丝恐惧,也为世保局的前途蒙上了些许阴影。
“这是一个陷阱吗?”这个问题最早由刘小姐提出,但直到如今再由康妮提及,亚伦才在世保局面临危机以来第一次正面地考虑这个问题。原因并非亚伦来到此时此刻才产生心态动摇,只是他感到这有可能是一个真正的关键时刻。横跨奇勒的整个个人调查的旅程,再延申至当下由亚伦接棒的调查计划,世保局也依然是一贯的面貌,但跨越这一步,对于世保局的命运来说,就有可能是颠覆性的,这种颠覆指代的既有可能是革新,也有可能是毁灭。所以面对如今手头上所掌握的信息,亚伦必须在自己作出决策的思维过程中认真地面对一遍这个问题,这是一个陷阱吗?
“去了那个地方以后,我们能干些什么?”康妮还问道,“坐标显示的地方在国内,而奇勒却去了俄罗斯,他是想跟我们分头行动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俄罗斯那里有什么,坐标显示的地方又能找到什么?”
如果假设骗局组织与共同党的关联是真的,那俄罗斯那边的疑惑会得到最基本的解答,作为共同党实体政治力量的据点,莫斯科也会是骗局组织的“上头政府”。那根据添在暗室中向亚伦和康妮提及的奇勒的计划,他既是去验证自己的调查成果,也是去自投罗网。至于另一个地点,除非亲身踏足,否则是不会得到答案的。
亚伦回想起奇勒临走前跟他说的话,然后半自言自语道:“他去让敌人相信他要把球射向哪一边,这或许是奇勒设计的一个骗局。”
“请你仔细回顾一下我们的历程,”康妮依然不依不饶,“我们以为我们知道了骗局组织的计划,知道了共同党的阴谋,但其实这全都只是我们的推测,那个地方就像一个汪洋大海那样,我们根本无从确保我们能触及那所谓的真相。”与其说是争论,康妮的话更像是为事态理清思路,把奇勒所展现出的隐晦逻辑重新呈现在亚伦面前,好让他明确自己对这种隐晦逻辑的确定性。
亚伦依然在自语,“当你完全迷失了方向,使命感就是你继续前行的动力。真相应与使命同在。”
“你凭什么笃定这是奇勒的计划而不是敌人的陷阱?”添问道,他希望亚伦能明确自己的信念。
“因为这是我的感受。”亚伦说道,“有些人总是在经历沧桑以后鼓吹不要听从自己的感受,因为它是凭空而生、不可理解的。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凭空而生的。人的理性思维可以被随意摆弄,一个相信保健品疗效的人可以在看了正确的科普文章后就完全颠覆自己的认知,但感受却要通过无数客观事件的积累才能逐渐形成。那些人之所以被自己的感受欺骗,只是因为他们滥用自己的理性思维能力,把它用在欺骗自己的感受系统来获得短暂满足,而非用在分辨事实之上。当你诚实地运用理性思维,用它来理清客观事物的真实关系,感受系统最终就会给你一个能反映真实状况的反馈。
我自问做到了始终诚实地运用我的理性思维,我把它用以理解世界、理解奇勒,甚至用以理解已经离我而去的至亲之人。虽然到了今天世保局的使命依然被迷雾笼罩,但我从未对于踏上这条道路产生过犹豫,因为我从我父亲身上感受到他对这个使命的笃定信念。而如今我对奇勒的感受也是我在这次世保局危机中作出决策的依据,我之所以认为事情在按奇勒的计划发展,是因为在他临走前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运筹帷幄和意气风发。我相信我的感受是对我善用理性思维的回报。”
亚伦的话算是对奇勒的隐晦逻辑的确认,如果那个定位中的地点是敌人设下的陷阱的话,那么他们将为亚伦等人设下更有客观引导性的线索,使得推动他们前往那个地点的逻辑更加明确,从而确保他们落入陷阱。而只有奇勒才懂得用他与亚伦的情感纽带来作为逻辑,把那些在外人看来摸棱两可的信息变成把亚伦推向目的地的必然线索。
认知吻合的效果在三人驶达世保局大楼的时刻再次显现,添扭转方向盘往机场驶去。康妮透过车窗回望了一眼世保局大厦,然后安然地把对于踏足世保局的期待推向了往后的日子。
(第三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