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话 摇摇欲坠疑犹在
“哦,松鹤的鹤?鹤千戒……很大气的名字嘛!”那公子饶有兴趣地回味了一番,凤眼上扬,薄唇微启,笑意盈盈。
“你呢?”麻花很随意地偏头问问,倒不是有多好奇,真的就是很随意地问问。
“在下梁实,表字弛玉。”话一出口,是挡也挡不住的强势气息。
“粮食?你的名字也不赖啊!”麻花跳起来,踮起脚拍拍对面人的肩膀,浓密的睫毛一弯,登时绽出一个无瑕的笑容,任是火眼金睛,也绝挑不出半点儿污浊。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可以口蜜腹剑,可以铁石心肠,却单单要在某一个时刻,就那样轻而易举地被一个平实的存在所打败。越是简单,越是无害,就越是容易引起复杂的后果,害什么最怕害相思啊!
华服公子被那笑容深深地吸引,一时间竟看呆了,忘记摇扇,忘记回笑,甚至忘记眨眼,忘记呼吸……连这个笑容的主人仰着小脸跟他说再见,他都毫不知觉。
阅女无数的美玉郎君,风流多金的梁当家的,竟然因着一个毛头小丫无心的笑容而神魂颠倒。
那一刻的感觉应怎么形容好呢?
是叫折服。
看着那两团活灵活现的丸子髻跳跃地离远了,梁弛玉才回过神来,将折扇收好,栖在树下,细细盘算。
她说她姓鹤,这可不是说来玩的。
普天之下,唯独鹤姓只此一系,近百年来,被尊为武林之巅。若她真的是松鹤后人,为何身穿如此粗鄙质地的衣裤。传奇一生的松鹤神姥竟然能容忍门下弟子这么没品位,实在是不符常理,不合规矩。
不过,无论怎样,她的功夫倒是真的,即使梁弛玉本身的武艺并不见得有多高深,但还是能感受到她纯良之真气。
这一抑一扬中莫非另有玄机?
再仔细想想,松鹤神山的人,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不可能是机缘巧合,定然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松鹤一派向来是闭山修炼,不问江湖。难道,纵是天下第一高手也觊觎这点东西?难道,那折秘密当真重到要搅和了整个中原武林?
看来,安稳日子过去了,此后,只有血雨腥风作伴。
梁弛玉又远远地瞟了眼院子当间那一抹粉红,如桃似樱,娇可怡人,此时正全神贯注地给大家做示范,一板一眼地打着长拳。
许多年后,梁弛玉不再富甲一方,不再意气风发,甚至不再……健全,他的脑海中却始终回旋着那个初秋的正午,艳阳下某个专注的样子。
教了整整一个中午,麻花眼神木讷,情绪低落,终于鼓起勇气,向芍药告假:“芍药姐姐,我饿了,我得回赛天仙姑娘那里了,晚了没我的饭可怎么办?”
芍药此时正兴致勃勃地和铛色商量怎么安排队形,也没精力搭理别的,便象征性地表示:“妹妹受累了,姐姐本该准备顿好的犒劳你,可是眼下脱不开身,莫归罪姐姐。那个谁……蜘蛛啊,过来过来……你去,把麻花姑娘送赛天仙姑娘的房去,路上顺道回我屋里给她捎盒上好的胭脂。”
“是,蜘蛛明白。”一个七成形似、八成神似的小号芍药,低眉福了福,转身牵起麻花的手,自来熟地摆出一副相知已久的亲密样子,语道:“姐姐,我们走吧!”
话说这小蜘蛛还没及笄,可却是出了名的人小鬼大,眉眼间已是看不出任何天真稚嫩的模样,如锥的下颌儿也没有一点孩童的赘肉,如说有什么,便只有风情万种吧。
这样的性感尤物,摇曳着丰腴的身姿,紧紧挎着麻花细瘦伶仃的胳膊,一口一个姐姐,嗲声唤着身旁看起来又矮又小又没成熟韵味的总角幼童。
来到了芍药的房里,蜘蛛端出方精致的盒子,很神秘很兴奋地拽过麻花:“看,这就是从大食流传来的迷迭香,皇宫里也难得一见哦!当然,这个不能送你,这是我们姑娘的宝贝。”
见她小心地放好这方盒子,又拿出一支玲珑的瓶子:“再瞧瞧这个,这是凝脂露,说是从南方捎来的,那地方终年下大雨,便生出一株神物叫佛手莲,这瓶中露水一滴一滴都是那奇花奇叶自己吐出来的,怎么样,厉害吧?当然,这个也不能送你。”
麻花眼睛睁得大大的,不住地跟着点头。
“对了,还有这个!这个最厉害了!你猜是什么?”说着蜘蛛两指夹起一小块枣糕似的东西,晶莹剔透。以麻花的阅历自然不可能知道,于是很干脆地摇了摇头,同时眼中透出好奇。
这反映让蜘蛛满意极了,吸了一口气,小声地说道:“它叫‘胰子’!”
展示了众多珍物过后,蜘蛛拿出一盒胭脂,塞给了麻花。
“这个……”
“这是胭脂啊!不会吧,姐姐连胭脂都不知道?!”蜘蛛惊恐地大叫,随即双手抱于胸前,暗自寻思:也是,就连鹊桥大赛,麻花也是不施粉黛,此后更没见过她描红画绿……忽然,蜘蛛媚眼一闪,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诱惑着说:“麻花姐姐,想不想看看自己化了妆是什么样子啊?!”
没来得及等麻花表态,蜘蛛已经三下五除二,娴熟地操持起胭脂水粉。
而麻花只得乖乖地闭着眼睛,仰着小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因为对面人虽然身无半点功夫,但此时的气势着实已经完全压倒了自己。
当蜘蛛在麻花的眉心挑了一株红桃后,整个妆容算是大功告成了。她调笑着说:“姐姐睁开眼,让妹妹瞧瞧还有哪里不妥。”
麻花慢慢地睁开双眼,却望见蜘蛛惊讶地表情。
“蜘蛛,怎么了吗?哪里不妥?”麻花有些担忧。
“不,不,不……哪里都没有不妥,麻花姐姐,你太妥了!”
“啊?”
“姐姐,你家老板,就是麻花店的掌柜真是太不识货了,都不如我蜘蛛,看我眼慧手巧。对了,姐姐你听我的,你就这样到你老板面前逛一圈,保准气死他!呵呵~”
“可是我不想气他,更不想要他死啊!”
蜘蛛可没理麻花的肺腑箴言,在她看来,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只有被自己勾搭上的,和自己不屑勾搭上的两种。对于天下这种负心汉,不忘镇早就人人皆知,如今和麻花一来二去聊的这么来,就更想帮麻花报仇了。于是,一把将麻花拽到铜镜前,让她自己好好看清自己。
“怎么样?镜子里的人美吗?”
麻花仔细地瞧了瞧,这确实和平日里的自己很不一样,好像确实是……美了些呢。不自觉地麻花咧嘴傻笑,心中有些小小的兴奋,一个女孩子该有的爱美的情愫。
“不对!不对!”谁知蜘蛛又不乐意了,长辈似的批评指点:“不可以这样傻笑,不可以露出牙齿!女人哪,要这样笑才动人才妩媚!”
说着蜘蛛先是垂首含颚;接着慢慢地抬起头,眼皮也随之抬起,熠熠生辉,楚楚可怜;然后微微牵起嘴角,含羞带笑,欲迎还拒;最后目光不自然地瞥向别处。
麻花看傻了,也闹不懂是怎么回事。
于是蜘蛛极负责任地一步一步地教她,反复强调:眼神!眼神!想秒杀他,一定是从下往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