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薇笑了笑,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说道:“怎么会这么说?守大成确实思虑的远了些,毕竟那是未可知之事。”
“可守如今这小成,可是眼前最最紧迫重要之事。”
“东平郡,济北郡,济阴郡,新扩充来的地盘到现在你还没有派官员过去坐镇,也没安排屯田养民的事。”
“那边的情况虽然破烂琐碎,可毕竟如今也是燕宁寨的领地,总不能就那么放着坐视不管。”
“呵呵……”
沈宁笑了笑,将一些烤熟了的肉片分成两份,一份递给秦若薇,一份递给莺儿,他自己则坐在火炉边拨弄着炭火。
“你说的有道理,如果刘武懂得守成之道,大周的天下也不会破碎糜烂都这个地步,三十年繁盛强大,就这么被他玩的烂到了根儿里,也不知道他自己心疼不心疼。”
秦若薇见沈宁岔开自己的话题,微微有些生气。
“如果再不派官员去那些新扩充来的领地,也会破碎糜烂。”
秦若薇说的一点也不委婉,她知道沈宁绝不会因为自己的提醒而生气。
如果连这点谏言都听不进去,沈宁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乃至越来越多的人辅佐。
她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沈宁不是个糊涂白痴的人,怎么会在这件事上表现的这么拖沓。
如今这乱世,抢来的地盘如果不尽快稳固下来,说不得明天就会被别人抢了去。
经历了之前一场恶战,云清寨虽然损失极惨重,暂时无力东进,也无力抢回燕宁寨占去的地盘,可这不代表其他人没这个胆子。
徐元朗早就对河南诸郡有所觊觎,若不是前阵子云清寨和济世郎李薄的人马败退的太快了些,只怕他也已经提兵南下了。
还有窦士城,虽然将黄河北岸王伏宝的大军撤回去大半,可还留下了苏定方,以他为主将,带着两万人马在北岸驻守,随时都有可能进兵济北郡。
李薄逃匿,济北郡虽然贫瘠,可只要好好经营两年就能恢复生机。
如今绿林道上的豪杰都在疯了一样的扩充地盘,偏偏沈宁对已经抢到手的东西表现的并不如何在意。
“我知道你的意思。”
沈宁拨弄着炭火,整理了一下措辞后问道:“之前与云清寨,李薄之战,看起来胜的简单轻易,甚至轻易到有些儿戏。”
“可是其中的凶险我想你不会看不出来,其凶险之大,你也不会一点儿也不在意。”
听到沈宁说起这个,秦若薇正了正身子点头道:“确实凶险,若是稍有不慎,你名下的三郡领地极有可能被沈落,窦士城,李薄三个人瓜分掉……”
“还有徐元朗,那个人的野心比沈落一点也也不小。”
她看了沈宁一眼,认真的说道:“若不是因为云清寨中有张亮做内应,在最快的时间内击败了沈落。”
“若不是李薄手下的人马确实太弱了些,徐一舟领兵能力又太强,只要再耗一些时日。”
“窦士城肯定不会再表现的那么镇定,就算明知道渡河南下损失惨重,他还是会让王伏宝强渡黄河。”
“徐元朗也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刻就会率军南下。”
“而沈落也还有后手,他随时能将攻打阳武,原武,甚至攻打黎阳的人马撤回来。”
“到时候燕宁寨面对的,就有可能是超过六十万的联军。”
沈宁点了点头问道:“那么你觉得,以如今燕宁寨的实力,正面击败六十万联军,有几成胜算?”
“三成”
秦若薇想了想说道。
“依我看,两成都没有。”
沈宁笑着摆了摆手道:“你别拍我马屁,说话要实事求是。”
“确实连两成的胜算都没有。”
秦若薇并不介意沈宁点出她说话并不诚实,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所以,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还不往新多来的地盘派官员和军队驻扎了。”
沈宁捏起一块烤肉丢进嘴里,感觉火候稍微老了些,随即有些懊恼,心疼于一块好肉却没有烤出最好的味道来。
“我明白了。”
秦若薇点了点头,认真道:“是我考虑的太浅显。”
“没事”
沈宁笑了笑说道:“女人处理事情比男人要精细谨慎的多,也有条理,而且总是能比男人要早的预料到危机。”
“只是在看大局的时候……性格上的缘故,所以难免会看的有些浅显。”
“多谢你夸奖。”
秦若薇淡淡道。
沈宁哈哈笑了笑道:“你怎么也不生气?”
秦若薇道:“你说的不错,我为什么要生气?”
“便是大周皇帝刘武,也没有你这心胸!”
沈宁很严肃的说道。
秦若薇这次却有些恼火,看着沈宁郑重认真的说道:“不许骂人!”
莺儿看了看沈宁,又看了看秦若薇,不禁有些自卑的想到,小姐明白将军的意思是什么了,可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想明白?
将军为什么不派官员去新占下的领地,他之前说的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什么沈落,什么窦士城,王伏宝,什么苏定方,什么徐元朗,什么李薄,这些人又和新抢来的地盘有什么关系?
她不解,所以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在寒冷的冬季,穿了一身水绿色棉衣的少女本来就显得清丽,再稍微有些脸红,看起来更是让人觉着赏心悦目。
秦若薇看了莺儿一眼,随即抿着嘴笑了笑。
莺儿不明白刚才将军和小姐之间的对话什么意思,但却第一时间就明白小姐刚才这一笑是什么意思。
所以,她的脸立刻就变得更加酡红起来,就好像刚刚饮了半斤桃花酒,醉的让人看了便会同醉。
历来小姐嫁人,贴身的丫鬟也要一起嫁过去,就算没有个小妾的名分,也再也嫁不得别人了。
所以莺儿从很早之前就觉得自己处境很尴尬。
可一个春心初开的少女,明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君是谁,尤其是这夫君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更是一个英俊帅气的男子,她如何会不动心?
偏偏恼人的是,沈宁对她似乎没有一点兴趣似的。
一直表现都很尊敬,虽然偶尔开些玩笑,可始终保持着恒定的距离。
直到……在江都江边,三百青衫刀客杀尽红袍暗侍卫的时候,沈宁那一抱,让她瞬间就痴迷于这种感觉。
这是一个男子的关心,是沈宁的关心。
诚然,沈宁之所以去江都是为了将司徒惊云拉过来,是为了打皇帝几个耳光顺便要挟来大批辎重甲械。
可莺儿却知道,若不是因为自己,沈宁不会去的那么仓促。
这种感觉很甜蜜幸福,就好像掉进了一池蜜糖中。
自江都回来之后,在沈宁面前她便没了往日的飒爽洒脱,而是变得极容易脸红,往往指尖眼眸中的柔情都会在不经意间表露无遗。
秦若薇和她相处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所以莺儿之前脸红,她以为这个小妮子是在想男人。
莺儿被秦若薇笑得特别不自在,她有些尴尬的扭了扭身子,垂着头吃烤肉,可惜偏偏忘了肉烫,一下子被烫了舌头烫了唇,疼的她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笨!”
沈宁笑了笑,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递过去。
莺儿接过来擦了擦嘴,却不敢抬头看沈宁的眼睛。
“我是笨……”
莺儿声音极低的说道:“到现在我还不明白,将军和小姐你们两个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往新占领的领地派驻官员,这和之前的恶战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
沈宁耐心的解释道:“之所以说之前那场恶战其实极凶险,便是因为咱们的地盘扩充的很快,可兵力却不足,精细强干的人才也少。”
“齐郡鲁郡有徐一舟守着,东平郡有我自己守着,看起来稳固如山,其实根本上还是立足未稳。”
“尤其是齐郡和鲁郡,还没有完全控制下来,百姓们对于咱们燕宁寨也并不是如拥护杨继聚那般的拥护。”
“三郡之地,数百万百姓,以至于我不得不分兵据守。”
“正因为分兵,才给了敌人太多的可乘之机。”
“如今大战才过,咱们燕宁寨损失的人马不少,虽然抢了不少地盘来,可若是再分兵去镇守,兵力就变得更加薄弱。”
“若是再有一次沈落联合其他人来攻打,只怕到时候绝守不住那些新占领来的领地。”
“非但站不住脚,反而会因为溃败撤退而影响了全局,溃败的多了,士气军心便会崩溃,到时候,再想挽回也就难了。”
莺儿仔细的想了想沈宁的话,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沈宁笑了笑,低头将烤肉翻转过来。
秦若薇补充道:“所以呢,与其将兵力分散出去守护各地,不如先将精力都用在稳固齐郡鲁郡上,知道什么该取,什么该舍。”
“东平郡,齐郡,鲁郡,还有大片的荒田没人耕种。”
“官员还有军队本身就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再分派出去的话,反而让根基之地都变得摇晃起来,一阵烈风就可能吹的坍塌崩溃。”
“所以,倒是不如将那些新占领敌方的百姓尽数迁到齐鲁东平三郡,让他们去屯田养兵。”
“还有件事。”
莺儿一边点头一边问道:“刚才小姐说,朝廷左御卫大将军钟天石在拒马河中了窦士城的埋伏。”
“全军覆没,薛将军也战没,可为什么你们都说,不是窦士城干的?”
“窦士城没那个本事!”
秦若薇微笑道:“他如今面临的局面和咱们燕宁寨一样,地盘扩充的太快,虽然号称有十几万军队,可大部分都是新兵,没有什么战力。”
“他还要分兵据守各处,哪里敢轻易去招惹钟天石?”
“再说……拒马河距离洺州那么远,洺州军北上,还要经过几个如今还在朝廷手里的县,钟天石怎么可能不知道?”
“窦士城自封长乐王,洺州大总管,以朝廷官员自居,他如今还盼着刘武下旨承认他的地位。”
“这段日子一直派人在江都活动,使钱收买官员帮他说话,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去杀钟天石?”
“那会是谁干的?”
莺儿不解道:“河北除了窦士城,徐元朗,谁还有这个实力?”
“绿林道上没有,官军自然还是有的。”
秦若薇问道:“若是朝廷真的封了窦士城为洺州大总管,承认他的地位,对谁的威胁最大?”
“窦士城一旦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官员,那么谁会觉得这是扎在他心口上的一柄刀子?断了他的财路,也断了他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