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舟留下的破阵营是云清寨最精锐的人马,正是仗着破阵营,沈落才能围杀了老将军杨继聚。
若是没有这支徐一舟训练出来的强兵,沈落安排的就算再周密,也极有可能被杨继聚带兵杀出重围。
所以杀了杨继聚之后的第一件事,沈落就将破阵营的士兵打散重新分配,为的就是将徐一舟残余的影响消除掉,他绝不允许有人还怀念徐一舟的好处。
但不可否认,沈落论心机城府,论阴谋诡计,论辩才学识,论交际手段,或许都要比徐一舟强上不少。
可说到练兵,说到亲自指挥大军作战,沈落的才能不及徐一舟。
沈落担心自己战败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王伏宝率军北撤回洺州,李薄再被徐一舟击溃。
到时候虞朝宗的六万大军就会被沈宁,徐一舟,还有雄阔海的人马包了饺子,杀都杀不出来。
那样一只孤军,最后的结局不言而喻。
而事实上,沈落虽然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件事,可还是晚了。
虞朝宗率领的人马,四日内与雄阔海所部连战六场,但司徒惊云和雄阔海唇齿相依,只要虞朝宗一动,雄阔海抗住进攻,司徒惊云立刻发兵抄虞朝宗的后路。
虞朝宗若攻司徒惊云,雄阔海也立刻会袭扰虞朝宗的后路。
这场面就好像一个民间经常被人提起的故事一样。
两个猎人掏了两只狼崽子,然后分别爬上一棵大树,等母狼回来后,猎人就不停的拧小狼的耳朵,听到小狼的哀嚎声,母狼来回奔走最终累死。
这段日子,虞朝宗疲于奔命,一战都没有打赢过,虽然说除了第一战的时候损失的兵力较多,之后的战争每一次损失都不大,可这样耗下去已经没了丝毫意义。
就算沈落没有战败,虞朝宗也已经在打算退兵了。
王伏宝是个靠不住的,虞朝宗一时不击败雄阔海和司徒惊云,王伏宝就一时不过河。
眼睁睁的看着云清寨的人马和燕宁寨的人马厮杀,他就好像一个看客,对云清寨和燕宁寨的战争完全坐视不理,这让虞朝宗气的几乎吐血。
而更靠不住的则是李薄,他比虞朝宗还要不堪一百倍。
带着十几万百姓去攻齐郡,他如何能是徐一舟的对手?
仅仅三战,徐一舟便将李薄再次打成了光杆将军,只带着几百溃兵一口气跑回济北郡,徐一舟趁势追击,倒是一鼓作气将济北郡抢了一小半过来。
恰在此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涿郡通守钟天石率军三万南下,袭扰豆子岗,窦士城只得将王伏宝的人马调回来在各郡布防。
短短半个月之内,河南形式大变。
本来来势汹汹的云清军,顷刻间就变成了孤家寡人,虞朝宗三面受敌,仗着单天雄勇武,仗着朝英登计谋出众,他才从三面围困的缝隙中杀了一条血路逃出来。
六万大军,回到东郡的时候已经不足万人。
看起来胶着恶劣的局面,很快就变得烟消云散。
云清军大败,依着沈宁的性子自然要痛打落水狗。
他派秦勇攻入东郡,派徐一舟拿下济北郡,又派雄阔海率军南下济阴郡,一时间将之前参加过围困燕宁寨的绿林道义军通通杀了一遍。
燕宁寨的地盘一口气增加了近两个郡十几个县。
而本打算一鼓作气攻灭云清寨的沈宁,在得到一个消息后不得不暂停了西进的计划。
东平郡郓城
沈宁回到了自己在郓城内柳华巷那个幽静的宅子里,已经进了腊月,再过不了几天就要过年。
眼看着兴业十二年就要过去,这一年似乎也没有做过多少事,可沈宁偏偏觉得好像从早到晚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正是中午,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没有一丝风,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就想就在这冬日暖阳下睡一觉。
沈宁想起小的时候,很多村子的老人都喜欢在冬天靠着墙坐着,一群人聊聊天,还有人裹着大衣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鼾声如雷。
每次看到这个场面,他都觉得特别温暖。
想到之前的事,沈宁也裹了裹身上的貂绒大氅,将身子缩进躺椅里,看着莺儿蹲在自己面前的火炉上烤肉。
“为什么非要用果木的炭才行?”
莺儿一边翻转着肉片,一边好奇的问道。
沈宁笑了笑,认真的回答道:“也不是非得用果木炭才行,主要是在味道上有些差别。”
“果木炭的烟不会把烤肉熏的发黑,也没有难闻的烟味,反而会让烤肉多出些许果像来,而且果木硬,燃烧的慢,我也说不好,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莺儿有些好奇的说道:“小姐说,将军你懂得比谁都多,便是小姐走遍大江南北,所得来的阅历也不如将军你知道的多。”
“我又不是神”
沈宁笑着说道:“怎么可能什么都懂?”
莺儿笑了笑,看着那肉片已经变了颜色,然后她动作熟练的将沈宁配置的料汁刷在上面,然后不断的翻转着。
“对了,早上的时候庄烈将军又来过,将军去巡视新兵营不在。”
“庄烈将军说,请将军你有空就去演武院看看,他说你怎么也是演武院的缔造者,新入院的学生们都想一睹将军你的风采。”
“庄烈将军说让你有空过去和学生们见见面,顺便讲讲课。”
“不去……”
沈宁嗅了嗅那烤肉的味道后说道:“演武院的院长是他,教习是辽杀狼他们,便是秦勇他们也要抽空去教课,何必非要我去?”
“可是庄烈将军说,你是演武院的精神领袖,学生们对你的崇拜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现在辽杀狼他们这些教习,教授的战例都是将军你之前打过的那些胜仗。”
“我听说,学生们最喜欢听的,便是将军你在辽东时候那些事迹。”
沈宁撇了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莺儿见沈宁今天心情不错,索性劝道:“既然庄烈将军请你过去,肯定是觉得对演武院有极大的好处的。”
“反正……反正将军这段日子也不会出去征战,年前还是抽空去一趟。”
“我想那些新学生见到你的话,一定会欢呼沸腾。”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去。”
沈宁闭着眼睛说道,然后伸出手指了指:“左边第二块肉可以吃了,再烤就老了,嚼起来会很费劲。”
莺儿见沈宁明明闭着眼,竟然能知道那块肉烤好了,这让她觉得大为惊奇,忍不住一张樱桃小口微微张了开来。
“我不去,不是因为我懒,而是因为我不去反而比去了要好,人总得保持一颗敬畏之心才行,不管是敬畏什么,都必须要有。”
“那些学生若是见我见的次数多了,也就没了什么敬畏,这不好。”
沈宁微笑着说道:“英雄惯见亦常人……何况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
“将军若不是英雄,这天下可还有英雄?”
沈宁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莺儿已经张开樱唇将那块熟了的烤肉吹了吹,随即用筷子夹着放进沈宁嘴里。
鼻子里闻到香气靠近,沈宁自然而然的张开嘴,咀嚼了几下后说道:“稍微有些淡,再加些盐。”
莺儿脸一红,吐了吐舌头。
正在这个时候,秦若薇缓步走进了小院。
看到秦若薇,莺儿连忙起身让开座位,红着脸叫了一声小姐,秦若薇微笑着摆了摆手,只是笑容的背后却隐隐有一种令人担忧的凝重。
“两件事”
秦若薇站在沈宁身边轻声道:“第一件,找到武黑闼了,就在河北窦士城军中,直到前阵子才出来领军,之前一直做幕僚,在背后为窦士城出谋划策。”
沈宁点了点头,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第二件……十二天之前,左祤卫大将军钟天石在拒马河中了窦士城的埋伏,战没……”
沈宁猛的睁开眼,眉头微微皱起。
沉默了足足三分钟,沈宁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不会是窦士城。”
秦若薇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推测。”
沈宁看着那烤肉,竟然直接在铁网上用手捏起来一块丢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道:“有人坐不住了……要死了人了啊,只是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
他站起来,自莺儿手中将装调料的小铁盆接过来,蹲在火炉边,认认真真的将每一片肉上都刷好料汁,他的动作很轻缓,仔细的好像是在查看军事舆图。
一点儿也不像是在烤肉,他的神情和动作,让人看了都会生出一种他是在挚诚朝拜的错觉。
烤肉就是烤肉,吃食而已,何须挚诚?
“天下无如吃饭难”
沈宁笑了笑说道:“没有什么比吃饱肚子更重要的事了。”
秦若薇和莺儿都知道他从小吃的苦太多,很多时候一整天都不一定能吃上一顿饱饭,所以对于吃饭,沈宁总是显得很精致挑剔。
当然,这种精致和挑剔不是对食材的挑剔,不是奢侈,而是认真对待每一顿饭。
“我倒是觉着,天下无如守成难。”
秦若薇在火炉边坐下来淡淡的说道。
“守成?”
沈宁看了秦若薇一眼,想了想说道:“你思虑的太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