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块足有三百斤沉重的大石砸在沈落军帐三十米外的蒲山公营人群中,大石连砸带滚将十几个人的生命卷走。
沈落被那从天而降的石头吓了一跳,但仍能保持住镇定,冷声下令让士兵们保持住阵型不要胡乱跑动。
命令才下去,第二块大石又带着呼呼的风声飞了过来,这次砸在距离沈落军帐不足十米之外的人群中。
同样击杀了十几个人,更有几具尸体被砸成了烂泥,用扫把扫都不一定能把肉泥规整起来。
沈落的眼皮挑动了几下,心中的震惊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但他却不认为那大石砸过来的有迹可循,更不会认为这大石其实是针对他来的。
五百米外,沈宁骑在大黑马上单手举着千里眼盯着沈落所在,见第二块大石又偏了,不由得有些懊恼。
他回身大声喊了几句,随即操控着抛石车的几十个士兵立刻忙活起来,调整抛石车的角度和盘索搅动的力度。
沈宁满意的看着手下调整抛石车,然后伸手往前一指喊了一句让人不解却感觉很带劲的话。
“为了胜利,给沈落来一转头!”
这块巨石极准,轰的一声正砸在沈落移动大帐上,一瞬间碎木烟尘砰的一下子炸了起来,只这么一下,一辆宽大奢华的大帐就直接被砸的四分五裂。
移动的大车拦腰被砸开,碎屑飞起来四五米高。
沈宁见那大车被砸毁,立刻笑了起来。
他闭着一只眼,单手举着千里眼往前看,见远处那堪比刘武玉辇的大车被轰然砸碎,烟尘和碎屑飞起来几米高,他立刻就抿着嘴笑了起来,然后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知道胜局已定,沈宁这样的懒人,自然不会再亲自去冲杀。
他伸手往前指了指,秦勇立刻带着早就蓄势待发的骑兵朝着沈落大车被砸坏的地方冲了过去。
只是秦勇才骑着黄骠马启动,裴廷玉已经拍马冲了出去,沈宁送给他的特勒骠啾啾的打了两个响鼻,四蹄踏出尘烟如云,持铜锤的少年郎一脸恨意的杀向云清军。
秦勇回头看了沈宁一眼,沈宁微微颔首。
“别让他吃了亏。”
沈宁叮嘱了一句。
秦勇嗯了一声,催动黄骠马追着裴廷玉后面向前疾冲。
沈宁骑在大黑马上回头下令道:“全都杀上去,辎重营的人马也包括在内,除了操控抛石车的士兵之外,其他人全都压过去!”
“王崇山!带着你的人往前压,没有刀的,就是拿着饭勺也要杀过去。”
王崇山幽怨的看了沈宁一眼,然后回身看了看自己手下摩拳擦掌的辎重营士兵。
心说你们这些笨蛋知道什么是战场吗?
一个个表现的这么兴奋,一会儿见了血可别尿了裤子。
老子第一次上阵厮杀的时候……
王崇山叹了口气,大声呼喊道:“都他娘的给我机灵点,要是死了一个,老子还得给你们收尸!”
“将军放心吧!”
一个手握着饭勺的伙夫从他身边蹿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道:“我要是死了,谁给你烧菜吃?”
王崇山张了张嘴,骂了一句,看着麾下辎重营的兵马也兴奋的往前冲杀,他心中也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豪情壮志来。
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尿湿了裤子粘在身上那种尴尬丢人的往事,他忽然豪迈一笑大声喊道:“冲啊,杀啊,辎重营的孩儿们,随我去将沈落那厮的人头剁下来!”
他喊完了之后等了片刻,却不见有人响应。
回头看了看,哪里还有一个人?
他尴尬的笑了笑,回头看向沈宁,却见沈宁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那张榆树皮般的老脸居然难得的红了起来。
为了表示自己有勇气往前冲,他使劲喊了一声催马往前冲了出去。
一边往前冲一边抽刀,可抽了几次竟然没有抽出来。
“回来吧!”
沈宁在他后面叫了一声,然后笑着说道:“物尽其用,你实在不是上阵厮杀的料,来……今日大胜,拍几句响亮的马屁我听听。”
王崇山嘿嘿笑了笑,勒住战马跳下来搓着手走向沈宁,一边走一边得意的说道:“这个,才是老王我最拿手擅长的事,主公啊,你是想听委婉含蓄些的,还是炙热狂野些的?”
沈宁笑了笑,眼神明亮。
沈落的亲兵手忙脚乱的将碎屑断木搬开,刨坟一样搜寻着沈落。
不得不说,沈落这人的命大的有些离谱,运气好的也让人嫉妒,那大石擦着他脑壳砸在大车上,轰的一声,来不及跳下去的沈落便被碎木埋了起来。
若是被大石直接砸中,只怕只剩下一滩嵌在泥土里的烂泥。
上百个蒲山公营的士兵七手八脚在碎裂的马车残骸中翻找着,先后刨出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也不是沈落。
眼看着燕云寨的轻骑就要杀过来的时候,有个士兵忽然看到在那大石边上露出一只脚,看那靴子正是沈落的。
他连忙招呼人跑过去,将碎木搬开,看清里面那人的样子时,众人全都吓得呆若木鸡。
确实是沈落,却是一个被血泡透了半死不活的沈落。
探鼻息,还有活着的迹象,可身子已经软的好像没了骨头一样,一条腿被一根断木直接穿透,木头将大腿扎了个对穿,血还如泉水一样止不住的涌出来。
一条胳膊也被砸断,关节放反方向弯着,而最恐怖的,则是沈落的脸。
那张曾经迷倒过无数少女的俊朗面容上,扎着数不清的碎木,一只左耳也不知道被什么给切了去,左边脸上只剩下一个血糊糊的耳洞。
吓傻了的士兵们将沈落抬出来,然后疯狂的往后跑。
恰在此时,张亮带着一队亲卫赶了过来,他看了看左右没有多少人,心中一动。
张亮快步上前,因为紧张,他握刀的右手太过用力,关节处颜色泛白。
他的眼皮不住的跳着,根本就控制不住。
“我来照顾阳山公,你们去招呼人马聚集过来,护送阳山公返回大营!”
张亮大声的喊了一句,感觉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里挑出来了。
他紧紧的握着刀柄走到沈落身边,缓缓的将横刀一点一点的抽了出来。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刀砍下去,名满天下的蒲山公沈落就是自己的刀下之鬼。
一想到自己杀了沈落,他的心跳的就越发剧烈起来。
可是一种巨大的诱惑又将他的恐惧渐渐压制了下去,杀沈落,自己将名扬天下!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终于将横刀抽了出来。
“张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
抬着沈落的亲兵问道。
张亮懒得理会,刚要挥刀杀人,却忽然见侧面冲过来一队上千人的骑兵,看旗号,竟然是云清寨的队伍!
“阳山公何在?”
一员虎背猿腰的大将飞马而来,正巧看到张亮。
“张将军,阳山公何在?我王当仁来了!”
张亮嘴角抽搐了几下,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王当仁本来是沈落留下殿后的,他手下有一万生力军,其中还有一千多骑兵,而正是这一千多骑兵救了沈落一命。
张亮欲杀沈落,却因为王当仁的到来而不得不放弃。
他杀沈落是为了建功立业,为了以后的好前程,可若是因为杀沈落而自己也送了性命,他怎么肯做这白痴事?
他若真的不顾一切的杀了沈落,王当仁立刻就会杀了他,然后打着为沈落报仇雪恨的旗号,收拢败军,立刻就能成为一方大豪。
张亮宁愿沈落好好的活着,也不会做这亏本买卖。
沈落若是死了,王当仁绝不会是虞朝宗和单天雄等人的对手,云清寨用不了多久还是会稳定下来。
沈落若是不死,云清寨的内斗才会更加精彩。
张亮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立刻放弃了杀沈落的念头。
王当仁自然也不敢再去招惹沈宁,救了沈落后转身就跑。
也没敢在半路停留,陆续汇合了战败逃亡的郝孝德,李德谦,李士才等人,收拢了两万余残兵败将,一口气逃回了云清寨。
沈宁以秦勇为主将,裴廷玉为副将,率领四千精骑黏着云清军败兵的屁股后面追,一口气追到云清寨,杀敌万余,裴廷玉还阵斩了沈落麾下大将李士才。
沈落在败退途中苏醒,立刻派人将进攻黎阳,还有驻守百花谷的兵力撤回来一部分,然后派人用最快的速度去见虞朝宗,让其立刻退兵。
沈落知道,自己这边已经败了,虞朝宗率领的数万大军就成了一支孤军。
窦士城麾下大将王伏宝只要知道自己兵败之事,他立刻就会撤回洺州去,绝不会再渡河南下接应虞朝宗。
至于济世郎李薄,沈落根本就没把他算上。
那个家伙手下虽然号称有十五万精锐,其实真正的战兵连五千人都没有。
绝大部分都是他强掳了去的老弱百姓,每个人手里发一根削尖了的白蜡杆棍子就算是武器,莫说十万,就算这样的兵有三十万,也绝不是如今在齐郡坐镇的徐一舟的对手。
沈落虽然和徐一舟没有过多的接触,但对徐一舟极为顾忌。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第一件事就是排挤徐一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