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让整合各部残兵,挥军向前直奔燕宁寨这边的军阵杀了过去。
沈宁端坐在大黑马上,看着面前远处潮水一般杀过来的云清军。
他眉头挑了挑,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眼圈红肿着的裴廷玉。
“秦大哥!”
沈宁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向秦勇说道:“贼兵虽众,却不堪一击,尤其是他们刚刚经了一场败仗,其心必怯。”
“你率所有骑兵,将来攻的贼兵从中切开,将敌杀散之后便撤回,引沈落自己率军来攻!”
“属下遵命!”
秦勇应了一声,刚要往前走,沈宁又将其叫住说道:“贼兵的战力虽然不堪,秦大哥也不要轻敌。”
“切记,只需能将沈落引过来就好,若是贼兵顽抗,秦大哥也不必死战,将其逼退便可。”
“十个沈落,在我眼中也不及秦大哥一根头发金贵。”
沈宁笑了笑道:“我把所有的骑兵都交给你,千万小心。”
“主公!”
秦勇心中一暖,连忙抱拳道:“属下只带本部三千骑兵即可,留下三千骑兵策应,而且之前的血战,主公亲率那三千余弟兄也该歇一歇。”
“主公放心,对付那几万土鸡瓦狗,三千精骑足矣!”
沈宁点头豪迈一笑道:“也好,三千精骑,将云清寨那第一波攻势的人马捅几个血窟窿出来,让他们尝尝秦大哥四尺槊锋的味道如何。”
秦勇抱拳道:“主公放心,属下定然全力以赴。”
“六分力即可……”
沈宁笑道:“也别太看得起云清寨那些兵将。”
秦勇哈哈大笑,刚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道:“等一下!”
秦勇回头去看,却见是裴廷玉红着眼睛叫了一声。
他大步走到沈宁身前,弯腰施礼道:“主公,属下不要三千精骑,给我两千人马。”
“我去将云清寨指挥进攻那主将的脑袋割下来献给主公,也用来祭奠先父在天之灵!”
“若无沈落,我父亲也不会……”
他看着沈宁大声道:“请主公成全!”
“元庆!”
秦勇拍了拍裴廷玉的肩膀安慰道:“你还是歇歇的好,这一战如何用得着你?”
“被主公杀破了胆子的一群残匪罢了,你且看哥哥我如何破敌。你就在阵中为我击鼓助威如何?”
“若是三通鼓之内,我没将云清寨那些残兵击败,你再替我也不迟!”
“不!”
裴廷玉倔强的昂起头,看着沈宁郑重的声音嘶哑的说道:“请主公成全!”
沈宁沉吟了一下,还没有说话,裴廷玉又说道:“属下不要三千精骑,两千即可!”
“一千五!”
秦勇不知道怎么了,他这样老成持重之人,今日竟然也起了好胜之心。
他抱了抱拳,看着沈宁大声说道:“主公给我一千五百骑兵,若是不能取胜,主公可军法处置,末将没有丝毫怨言!”
“一千!”
裴廷玉近乎于咆哮着喊了一声,然后他单膝跪了下来,眼含热泪大声道:“请主公成全!给属下一千精骑,属下去杀一个痛快,为父报仇!”
一千……听到这两个字,便是秦勇的脸色也变了。
他本意并不是想激将裴廷玉,他性子忠厚,确实是想拦着裴廷玉出战。
只是没想到适得其反,裴廷玉是铁了心要打这一仗了。
进攻的敌军不下两万,一千精骑……便是秦勇也没有一丝把握。
沈宁从大黑马上跃下来,双手扶起裴廷玉,拍了拍他的肩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我便给你两千精骑,切看你如何将云清寨来犯之敌杀一个通透。”
“一千!”
裴廷玉咬着牙说道:“属下只要一千人马!”
他执拗的性子上来,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裴廷玉通红的眼睛里,杀意凛然。
沈落实在没有预料到,自己以恩德换来了孟让死战的决心。
可孟让的这决心却和他手下近两万人马一块被燕宁寨区区一千精骑杀了个七零八落。
鼓起勇气的孟让再败,被裴廷玉率领一千精骑直接掏空了孟让麾下人马的中军,如一记重拳,狠狠的砸在了孟让的心窝上,砸得他大口吐血喘不过来气。
孟让吐血,是被气的,憋的,窝囊的。
并不是裴廷玉真的就一锤砸在了他的心口上。
近两万人马,竟然被人家一千精骑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恨意滔天的裴廷玉带着一千天下至锐的燕宁精骑,毫不花哨的直接如刀子一样刺进去,然后硬生生在密密麻麻的云清军中杀了一个对穿,追着孟让一路厮杀。
孟让只与裴廷玉交手几个回合便自知不敌,立刻招呼亲兵冲过来挡住裴廷玉,他自己掉头就跑。
一个逃,一个追,将军吓破了胆子,手下士兵又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恋战?
沈落见前军又败,大怒。
派了黑社,刘谦恭二人率领两千骑兵去救孟让,却被秦勇率领一千精骑杀得大败而回。
黑社被秦勇一槊戳死,刘谦恭吓得落荒而逃,只是他的战马却没有秦勇的黄骠马快,被秦勇从后面追上,摘下金锏一锏砸碎了脑壳。
云清军再败,到了现在为止,凡是沈落亲自指挥的战争没有一次取胜,这便如不破的魔咒一般让沈落气得七窍冒火。
自兴业九年,他辅佐刘玄机造反开始,他若是在幕后不出,还有几次胜仗可打,可若是他到了阵前亲自指挥,竟然没有一次打赢过!
便是杀了杨继聚那一战,也是仰仗着徐一舟训练的破阵营兵马,他站在城墙上观战,并没有亲自指挥。
沈落大怒,下令将后队张亮的人马调来,尽起余下七万余兵马,铺天盖地一般杀了过来去。
他将目标定在燕宁寨的辎重营,亲自挥军猛攻。
可他认为的弱点,却只不过是个诱饵罢了。
辎重营那数不清的大车上,拉的哪里是什么粮草,分明是三十架没有组装起来的抛石车,还有三百架重弩!
就在沈落率军杀过去的时候,王崇山这边也已经准备妥当。
三十架抛石车已经架了起来,三百架弩车也已经将巨弩装填完毕。
巨弩上都绑了一个布包,里面也不知道包的什么东西,可射出去之后狠狠的砸进云清军人群中,非但能穿死不少人,竟然还能爆开一大团火球。
那火球的威力虽然并不如何大,却将云清寨士兵的人吓破了胆子。
三十架抛石车咆哮,三百架重弩咆哮。
云清军立刻就被压了下去,看着时机成熟,沈宁眉头一挑,重新跃上大黑马抽出黑刀向前一指:“杀沈落!”
“杀沈落!”
两万余燕宁寨精兵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各营兵马,在将领的指挥下士气如虹的向前冲了出去。
兵败如山倒,沈落大惊失色,一瞬间,感觉天塌了一般。
沈落站在他派人专门打造的那辆移动军帐上,脸色惨白的看着前面的溃兵。
此时他终于看清,在自己自以为精心算计着沈宁的时候,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中坠入了人家的算计中。
他布了一个局,沈宁也布了一个局。
他布的局最关键的人是裴怀英,沈宁布的局最关键之人是张亮。
而沈落安排与裴怀英接触的人,偏偏又是张亮。
本以为藏的很深的裴怀英,就这么轻易简单到让人有些唏嘘的浮了出来。
如果沈落知道真相的话,只怕会气的大口吐血然后自责用人不查。
如果他换个别人去接触裴怀英,或许今日胜负的场面将颠倒过来。
事实上,沈宁真的没有怀疑过裴怀英会背叛自己。
有裴廷玉在,沈宁甚至一度认为,裴怀英比程知节等人还要可信一些。
就因为裴怀英的事,沈宁反思自己的不足。
所以,他才会有些不负责任的只带着桥意一个人离开营地,以考验燕宁寨通闻五部的能力。
这件事之后他知道通闻五部还远没有达到自己希望达到的程度,而他却没有提醒秦若薇任何一句话,因为他知道秦若薇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胜利看似来的轻易简单之极,简单到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可胜利还是如此来了,沈落麾下各营绿林兵马本就相互不信任,面对危局的时候这种不信任便被无限度的放大。
各营溃兵胡乱冲撞,沈落精心布置下的大阵顷刻间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看着溃兵哭号着疯了一样的往后逃,沈落在绝望中忽然嗅到了一丝反败为胜的机会。
“沈宁那厮极为猖狂自大,他最喜亲自上阵炫耀武艺,若是沈宁上阵,他必然率军直冲中军来寻我!”
沈落忽然想到这件事,眼神立刻一亮。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到最后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护在他左右的亲兵见他这个样子,还以为他气的迷了心窍傻了。
沈落环顾左右,各营皆溃,唯独自己麾下两万阳山公营建制完整,虽然士兵们也面有惧色,可毕竟是如今云清寨最精锐的两万士兵,依然保持阵型护在沈落的移动军帐左右。
“哈哈!”
沈落疯狂的笑了起来,状若疯癫。
他笑够了,立刻下令阳山公营故意在最前面露出一个缺口,然后在自己军帐两侧布置重兵,只要沈宁敢亲自带兵来攻中军,必然将其困住。
只要能击杀沈宁,便是各营皆溃,今日也是一场大胜。
损失三五万人马算什么,便是损失二十万人马又算什么?
沈落自豪的想到,只要自己随便招招手,立刻就会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投靠自己,损失的兵马,用不了几个月就能补回来,甚至兵威更盛。
沈落有这个自信,如今他的名字,便是天下间最大的一块金字招牌。
他精心编制了一个口袋,只等沈宁自己来钻。
他之前精心布置的一个大局,被沈宁看似轻而易举的破去。
如今他又精心布置了一个杀局,他没想到的是,被沈宁破去的更加轻易简单。
甚至粗暴,粗暴的没有一点名将当对决生死的觉悟,粗暴的有些像是儿戏……
这次破了沈落杀局的,是三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