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滔天,如天庭之怒,烧起来的林子火苗蹿上了树梢,似乎能烧到天上去烧穿穹宇一般。
埋伏在密林深处的一万云清寨士兵,当他们发现树林燃起大火的时候,再想往外冲已经来不及了。
四周都是火海,自外向里吞噬,无论他们往哪边冲,都有一堵高高的火墙拦在他们面前。
人在绝望中的哀嚎凄厉的让人听了心都会碎掉,人们疯狂的奔跑着。
从东至西,从南至北,浓烟中来回奔走的云清寨士兵们很快就变得呼吸困难,浓烟钻进嗓子里,每个人都在剧烈的咳嗽着,每咳一口都会咳出来一大口黑乎乎的东西。
有人将皮甲脱了,撕下衣服堵住口鼻往外冲。
只是才钻进火海里,毛发立刻就被点燃,紧接着就是他们身上的衣服,等火苗起来再想扑灭就难了。
身上起了火的士兵满地打滚,可这样在厚厚的落叶上来回滚,非但没有将身上的火焰碾灭,反而将落叶也引燃起来。
数不清的火人在浓烟中发出凄厉的哀嚎,他们绝望的来回奔跑着,可是因为奔跑,身上的火焰反而越烧越旺。
有的人坚持不住倒在地上,不多时便被活活烧死。
在燃烧的肉体上滋滋的往外冒着烤出来的人油,不大一会儿功夫,哀嚎声消失不见,尸体变得焦黑,手指脚趾开始脱落,露出里面被烤得乌黑的骨头尖。
在滚滚浓烟中想要逃生,尤其是他们身处在密林最深处,无论往那边跑都不是几分钟就能跑得出去的,就算几分钟他们能跑出去,可他们的生命却没有几分钟那么长。
浓烟钻进肺里,人们逐渐窒息,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思维变得越来越迟钝,只要倒下,谁都不会再有站起来的可能。
有人急中生智将水倒在衣服上,然后蒙住口鼻往外冲。
也有人忙中出错,将酒壶中的酒倒在衣服上,才冲进火场中就被迅速引燃。
衣服裹在脑袋上,火苗烧起来之后这出了错的士兵疯了一样的将衣服往下撕扯,每扯下一条燃烧的衣服,就能从脸上粘下来一层肉皮。
等他将包裹在脑袋上的衣服撕扯干净,他脸上的肉皮也被撕扯了个干净。
粉色的肉露出来,没了肉皮的遮挡,火焰烤在上面立刻就变得通红,看起来就好像煮熟了的虾子。
很快,通红就变成了焦黑,人油滋滋的冒着,他却还没有立刻死去,两只手依然还在疯狂的在脸上抓着,随着他的手在脸上拍打抓挠,眼皮粘在他的手上被揭了下来。
没有了眼皮,所以他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大。
仔细的看着他的眼睛,会看到他眼球中反射出来的火焰还在剧烈的跳动着。
王君可是最早开始往外冲的,他的运气比李文相要好很多。
李文相仅仅是比他往外跑的慢了一分钟,他只是跑回去抓起了挂在树杈上的横刀和酒壶,等李文相回头再看的时候,王君可已经消失在滚滚浓烟中再也看不到了身影。
王君可一边跑一边将水袋子里的水都淋在了头顶上,然后用双手捂着脸低着头疯了一样往外狂奔。
他奔跑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可当他冲到树林边缘的时候还是被滔天的烈火挡了下来。
追随在他身边的亲兵队正吓得嚎啕大哭,抓着王君可的衣服不停的哀号着将军救我,将军救我。
王君可一脚将他踹开,然后冲过去一把抓着那士兵的头发,他抽出横刀在那士兵的脖子上来回抹着,动脉被切开,血瀑布一样喷出来。
王君可让那士兵的血尽情的喷在自己身上,他甚至感觉到那血都是滚烫的。
等那士兵脖子里再也没有血喷出来,王君可也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咬了咬牙,低着头猛的钻进火海里。
挡在王君可面前的是一条足有十几米宽的火河,他就好像一个溺水者一样,在火河中奋力的扑腾着双手,试图抓着一根能救他性命的稻草。
他足够狠,足够果决,所以他的运气也比绝大部分云清寨士兵都要好,他也是第一个活着冲出树林的人。
而在冲出去的时候,他被鲜血淋湿了的铁甲已经烧得通红。
王君可来不及多想,一头扎进了冒着蒸汽的松林湖中。
湖水很臭,但王君可却如喝着琼浆蜜酿一样狠狠的灌进自己嘴里几口,嗓子里黏糊糊的东西被脏水冲进肚子里,他却觉得无比的通畅舒爽。
没有什么,比现在能呼吸更让人觉得幸福满足的事了。
他奋力的往前游了出去,然后爬上一条松林镇村民遗弃的小船上。
躺在船里,王君可如同一具复活的僵尸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只躺了几十秒钟,他就忍不住开始呕吐。
当他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体力的时候,他开始艰难的将身上的铁甲卸下来。
衣服已经粘在铁甲上,肉皮粘在衣服上。
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王君可终于将甲胄脱了下来。
他狼狈的就好像一头被烤焦了的绵羊,躺在船上大口大口的呼吸。
他身上的皮肤大部分都在卸甲的时候被粘了下来,包括脸上也一样。
他躺在那里,这一刻却感觉不到身上有一点疼痛。
过了一会儿,他挣扎着坐起来看着不远处的火海,看着那腾空的烈焰,他忽然哈哈的放声大笑,笑的那么畅然,那么激动。
“老子福大命大!死不了!哈哈!死不了!”
他激动的喊着,笑着,状若疯癫。
可就在他疯狂大笑的时候,一条潜藏在水中的鳄鱼猛的跃了出来,一口咬住他的脑袋。
小船翻了过来,鳄鱼叼着王君可的脑袋不停的剧烈甩动着,血水顺着它的獠牙溪流一样往下淌。
这条不知道从何处来的鳄鱼嚼动嘴巴,于是传出了几声清脆的骨骼碎裂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条鳄鱼从水中窜了出来,一口咬在王君可的大腿上,两条鳄鱼开始抢夺这个新鲜的食物。
咔嚓一声,王君可的身子便被撕扯成了两片,内脏啪嗒一声掉在水面上,将脏兮兮的湖水染红了一片。
沈宁下令去点火的骑兵已经快速的撤回,随着火势越来越大,士兵们不断的向后退,自起火到现在为止,骑在大黑马上的沈宁只看到了一个人从密林中冲出来。
看到那个人影一跃跳进了松林湖中,沈宁都不得不赞叹一声此人运气真的太好了。
他下意识的将鹿皮囊中装着的千里眼拿出来,然后往那人落水处望去。
见那黑漆漆的人爬上了一条残破小船,沈宁还在赞叹此人命大的时候,鳄鱼猛的跃了出来,一口咬住了那人的脑袋。
然后沈宁看到那个人的身体被鳄鱼巨大的嘴巴抡动起来,软绵绵的就好像一条没有骨骼的蚯蚓。
再之后,他看到了那人被两只鳄鱼分尸。
沈宁也没有想到,这个死湖中竟然还有如此凶物,所以他也吃了一惊,并且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距离松林湖畔太近。
鳄鱼扑食的动作迅疾如闪电,根本不是人可以避的开的。
沈宁缓缓的放下千里眼,喃喃的又说了声可惜。
看着火海已经成势,此时就算天降瓢泼大雨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将火熄灭的。
沈宁随即下令大军开拔,绕过火海去汇合王崇山的人马。
他知道沈落的追兵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来,此地可不是什么决战的好地方。
若是此时沈落大军杀来,沈宁的人马背对火海而战,那就变得没有了一分退路。
沈宁向来对背水一战这种事不屑一顾,更别提什么背火一战了。
官道是不能走了,大军绕路往北,绕过方圆二十几里的松林湖向前赶路,而与此同时,王崇山的辎重营也在另一侧绕路往沈宁这边赶来。
只是他手下的车队脱离了官道之后,在荒野上行进极艰难,速度比走路还要慢,急的王崇山额头上都是汗水。
二十几里方圆的松林湖,绕过去又岂是一时半会的事?
沈宁亲自带着四千精骑断后,大队步兵跑步往前急冲。
荒野中数不清野兔之类的活物被惊散,仓皇逃遁。
士兵们沿着湖畔疯狂的往前急冲,他们不时抬头看一眼湖对面隐约可见的那一条黑线,那黑线,就是王崇山的辎重营人马。
士兵们在前面飞奔,不时有人被碎石绊倒,但他们立刻就爬起来继续往前冲,因为他们都知道今日这一战事关生死。
才冲出去四五里路,斥候就从后面追上来,气喘吁吁的向沈宁报告,沈落亲自率领的云清寨大军已经到了身后,距离此处已经不足五里。
沈宁看了看那斥候身上的血迹,知道他也是九死一生杀出来报告军情的。
留在后队监视云清寨人马的斥候不下百人,如今却只有他一个人活着杀了回来。
沈宁算计了一下时间,想了想吩咐道:“步兵继续往前赶路,不与王崇山的辎重营汇合就不能停下来。无论后面发生了什么事,都绝不能停下!”
他摸了摸腰畔的黑刀刀柄,大声下令道:“骑兵随我断后!”
沈宁拨转大黑马,看着身后已经能隐约看到的尘烟起处,眼神微微眯起,他在心中轻声说道,王崇山,希望你别误了我的大事。
胜负成败,全在辎重营那边。
他将黑刀举起,大声下令道:“骑兵!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