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一完,皇上就把少郡叫到御书房去了
他登上皇位后办事从来不拖拉,既然应了那位霍长君就要尽快去办。不过在这之前,他觉得还是做一个确定才好。
和福为他换了衣服,侍女又端来水让他洗了。鲍硕道:“先换些水来让霍丞相也洗洗,再沏上壶好茶。”
少郡把手浸在水里,又往脸上撩了撩,低头时,发现面前案上几封奏章下露出一幅画轴,那颜色形状让她一惊,自己的东西如何不认得,何况在子玉那儿就被她视若心中刺了。
她趁着皇上背对自己整着衣服时,顾不得手湿,一手撑着奏章拉了卷轴一下,看了开头就已确定了。弄得子玉失魂落魄、萧小四处打听的这张画像,竟然是被皇上拿了,这如何能寻得?看来今天不是鸿门宴,也要唱出拷红娘了。
少郡故意慢慢洗着,那侍女等不得先去沏茶了,这是天助也。她接过鲍硕递来的面巾轻轻擦着,猛然说道:“皇上的鬓发松了,让臣给你拢一下。”
鲍硕转过身去,任凭少郡给自己拢着发际,把发冠束紧。那双手温柔的让他乱了心神,几乎失了分寸。他哪里会知道,少郡在他身后,一手把画轴丢进了水盆。
鲍硕稳住自己的神态,转过身来微笑道:“爱卿为了朕的江山社稷,以身犯险平了叛乱,又为朕选拔贤才辅政,用心良苦。朕得你可比前朝房杜二相,终生必以诚相待。也希望爱卿能一生不离我左右。有件东西你看一下,可要老老实实回答朕的问话。”
他说完往案桌上看看,愣了一下,随即又回身在橱柜里翻着。
看着他越翻越快竟是有些急躁,少郡不禁暗笑。她两手快速的把水盆里的画弄松,使它浸水快些。然后离水盆远点站定,若无其事的看着皇上寻找。
鲍硕是有些纳闷,刚刚自己顺手放的,怎么会没有?难道被和福收了?不对,我的东西他怎敢乱收,此物也不宜给他们张扬。
他只好回身,无奈的对少郡一笑:“看来我刚登基就老了,回头就忘事。”
说着在桌案上又找,转眼看见水盆慌得一把捞了出来。
“糟了,糟了,这下糟了。”他两手托着不知该咋办。幸亏画的材质好并没泡烂,只是上面的美人花了,软软的下垂着。鲍硕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扯烂了。
少郡忍住笑,忙走过去着急道:“啊呀,可惜了,殿下,快弄火烤烤。”
此时鲍硕急着抢救,来不及想它是怎么落水,也顾不得少郡的建议是否合适,一连声的叫和福点蜡烛,还要多点。
四五只蜡烛燃了起来,鲍硕忙着去烤,近了怕焦,远了又烤不到,不禁手有些拿捏不准。
少郡索性道:“还是让臣来吧。”
鲍硕小心翼翼的递给他,还不住的嘱咐着:“小心,小心点。”
湿透的纸张在火的作用下越干越皱,就像老人满脸的皱褶,鲍硕也皱起了眉头。
偏偏和福见皇上和丞相如此忙碌,不好意思道:“还是让奴婢来吧。”
这件东西鲍硕本就是瞒着他的,听了这话,一腔的火气全撒在他身上,回头叱道:“出去,给我出去!”
他这一回头,少郡趁机两手一松,那画不仅被烛火从下面烤焦,佳人的上半身还起了火苗,少郡哎呀一声扔到地上去了。
鲍硕忙用脚踩灭,再看这画,是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他一下愣在那儿了。
少郡急忙双膝一跪道:“是臣子该死,请皇上治罪。” 她心里却是乐了。这幅画从闺中的洋洋得意,到后来成了自己的隐患,这下彻底解决了。易装是罪,失手也是罪,皇上难不成为了它还真治罪不成。”
鲍硕终于来得及想了,也似乎是明白了,对眼前这位被自己视若知己的臣子又气又脑,恨不得拉出去打她几板子。
他一声不响的坐了,盯着下跪的少郡,心想,你也太过聪明,别以为烧了就万事大吉。你这一烧,不用那张像也证明了你就是霍长君,朕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了。
他站起来,一步步经过少郡身边,看也没看径直出了御书房,把自己的丞相就丢在那儿了。
少郡有些意外,皇上从未这样对待过自己,看来他是真生气了。这下反而不知怎么办好了。幸亏和福一会儿就进来了,把她扶起道:
“皇上让奴婢告诉丞相大人,请大人明早上殿,帮着皇上处理王妃霍长君认亲的事。说这事办好了,皇上就不计较大人的错了。”
什么叫好? 皇上把这个烫手山芋交到她手里,可比任何处罚都难,又没理由不办,还得叩谢皇恩。
她深感困惑,为了心里那份执念,为了辅佐这位还算明君的皇上,自己把正牌的未婚夫都舍了。父母不能尽孝,姐妹不能尽情,这身男装她竟穿的如此沉重。
出了宫门,兰湮问道:“大人昨日说好等完了殿试,要去霍府看望老夫人的,霍衍公子中了进士,老夫人还不定多高兴呢。这一耽搁,还去吗?”
少郡进了轿子,说道:“回府,改日再去吧。回头我写张帖子,你派人送到平辽王府,问问小王爷是不是好些了,明日能不能上殿?若是还不能出门,我好辞了皇上这差事。”
自从回到京城,子玉无官一身轻,就那么个虚名还赐假半年,他本不是个贪图名利之人,到了这种地步也只好认了。除了妻子长君是他最大的心事外,他也做不了别的了。
他每日被丫鬟奴仆们侍奉着用药进餐,母亲和文燕又天天看视问候,父亲每每从外面回来也要与自己聊会话解闷儿。就在床上躺了这么几日,再也憋不住,试着在园子里转了转,觉得身体已经好多了。
知子莫如父,赫连晟以自己的心境体贴儿子的心情,可老王妃这几日却是分外高兴。儿子逃了一劫,如今赋闲在家做了文官,她担惊受怕了几十年终于有了安定的日子。
她每天看着孙儿玩乐,加上宗霖夫妇、兰亭侄女和女婿都已回京,家里也热闹起来。便张罗着要把在霍府住了些时日的傅娘子接回来,帮着料理琐事。
子玉却是心情好不起来,每日在府里闲逛不愿出门,也不愿见客。除了看着俩孩子认字书写,自己却连书也看不进去,话也懒怠说。至于自己喜爱的那架琴和那柄剑,也是束之高阁碰也不碰。
他这次回来被看的紧紧的,一滴酒都没沾过,又丢了画像,弄得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安,一到晚上就没了魂魄。
文燕带着俩孩子到厢房里午睡去了,子玉趴在书桌上瞌睡。
秀儿蹑手蹑脚进了书房,捡起地上一张画样。这一阵小主子抛了过去的习惯,一心迷上给自己画绣样,一张接一张,她哪里能用这么多,这人是绝对的不正常了。
她取了一件外衣给子玉盖了,轻轻敛着桌上的画样摞好,不想还是惊了他。
子玉抬头睡眼惺忪道:“别收,我还没定稿。”
秀儿叹气道:“你这是咋啦,我啥时候问你要过,这些我一辈子都用不了。”
“你别管,我喜欢,别的我都干不下去,闲的。”子玉说道。
他的画艺就是从给姐姐画绣样练的爱好,这种童年的记忆是他暂时忘却现实烦恼的唯一寄托。
秀儿无奈道:“你又不是孩子,有些事逃不过的,还是去认认那个王妃吧,老夫人都说了几次了。”
子玉道:“不去,她不是。”
从居庸关回来,他就从点点滴滴的感受里抹不去恩师就是长君的想法,画像虽丢,那模样却已经刻在心里了。如今满脑子都是恩师的影子,赶都赶不走,若不干点什么一定会疯掉的。
老王妃带着丫鬟玉翠来了,玉翠手里还用托盘端着一盘梅子山楂糕。说是宫里自制的,娘娘吃了很开胃才派人送来。来人还传了娘娘的话,让国舅注意调养,多吃饭,才可早日康复。
子玉不禁埋怨母亲道:“娘又对姐说什么了,不让她白为我操心吗。”
老王妃道:“我能说什么,你姐从失了孩子我统共就进过一次宫。咱家哪像以前那些国戚,已经够憋闷的了,你爹还隔三差五的教训家人要恪守本份。这次你们父子不要命的去保皇上,咱这皇戚做的也够份了,别说你姐,就是皇上也该高看你一些。”
子玉不敢再说什么,听母亲又催着他去见那位自称王妃的女子,只好道:“不是说等我好了再见吗,这事不忙。”
“什么叫不忙,这是咱家的大事,你不忙让谁忙?不是能走动了吗,你坐轿子去哪能累着。你要再不去我可要亲自去了,要真是媳妇,让她在外这么住着,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