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群山托出一枚鸟蛋时
有一双眼睛看着太阳
仿佛指向天空的枪口
一个人的小站
老鸦昏睡,杂草疯长
也曾对着太阳,也曾对着大山
发誓一定要找个山民来吃酒
发誓要张开大嘴巴子热情呼喊
残阳如风尘中的女子
空了又空的酒杯
像一条幽深的小巷
旋风般逃跑的放羊老倌,逢人便讲
山上,那个被太阳烧红的车站
有个人神经不正常,他对着我欢呼
对着我热泪盈眶,老乡,来呀!干酒
我终于等到你了
陈春一夜未眠,在惊吓孤独和恐惧的驱使下,陈春早早地就起了床。
陈春站在平寨工区值班室门口,向远山眺望了一会儿,坚定地说道:“在这个地方看守房子,你要是相信有鬼,你就是一个疯子,或者说,你本身就是一个鬼,鬼和鬼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陈春说完这句话,便走到平寨工区院子的南面,他在墙角捉了一只鸡。自从看守房子后,陈春就从集市上买来几只鸡养在平寨工区的院子里。
陈春把鸡罩在一个竹笼里,然后他又双手叉腰看向远处的山林。
在不远的山坡上是一条路。陈春刚参加工作时,这条路还是土路,一到雨季天,就泥泞不堪,现如今早也是柏油路。山坡下是几个村寨。村寨里鳞次栉比的楼房、别墅,随处可见。村寨里没有了炊烟袅袅,没有了鸡犬相闻,取而代之的是欢声笑语和灯红酒绿。
陈春还清晰记得,有一个曾经修铁路的老铁道兵告诉过他。老铁道兵说:“国家的发展真是太快啦,老百姓赶上了好时代,这个地方,当年我们来平寨修铁路的时候,好些人家都还住着茅草房,富一点的人家,才有瓦房,十多岁的大姑娘家,还精光着屁股,更可气的是,居然还有人问我们,日本人走了没有,都解放这么多年了。”老铁道兵说着说着,就抹了抹眼泪。
陈春走出平寨工区院子,朝着远处的山路走去,他鼓足勇气,他一定要邀约到一个村寨里的人来和他一起喝一顿酒,要不然,他真的会被憋疯掉。
路上车来车往,没有一辆车停下来。
中午,陈春把鸡宰杀好煮在锅里,他又走出平寨工区院子。
陈春来到通往村寨的山路上张望,他多么的期望能遇到一个人。可等了一个下午,他除了看到十几辆车经过,就没见一个人走过山路。在陈春失望透顶的时候,远处的山林里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铃儿声。铃声越来越近,几头大黑山羊最先跳入他的眼帘。陈春喜出望外,快步走向羊群。
“咦!吆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树林里传出来。
“吆吆!”
“吆!咦!……”
在放羊人的吆喝声中,散乱的羊群顿时就掉头,走上山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走在羊群的后面。
陈春看清放羊人后,激动地大声喊道:“老乡,我终于等到你了,走和我吃酒去。”
“吆吆,咦!”
铃声叮当,放羊人急忙赶着羊群走下了山路。
“老乡,来呀,干酒,我终于等到你。”
陈春大声叫喊着,放羊人把羊鞭抽打在羊群身上。
陈春朝着远去的放羊人,沮丧地大喊道:“我请你吃酒啊!我请你吃酒啊!你跑什么跑,我会吃你吗!”
山无语,水无语,陈春折身返回平寨工区院子,他打定主意,要大口吃酒,大块吃肉,他需要好好地吃醉一场。
陈春把煮在锅里的鸡捞出来,三两下,就把一只鸡撕成三块。陈春拿起一块鸡肉,大口地撕咬着,过多的油脂从他的嘴里溢出来。陈春从桌子上拿出三个酒杯,一连倒了三杯酒。他一口气干了一杯,举起手里的鸡肉,撕咬下一块鸡肉,大口咀嚼着。陈春把嘴里的鸡肉咽下肚后,心情平复了一些,他又端起第二杯酒,自言一句:“哼!我叫你来吃酒吃肉……”
“滋溜!”酒杯底儿朝天,陈春喉咙蠕动了一下,眉梢跳跃,眉头弯曲成九曲十八弯。
“啊!爽,爽,”陈春又举起鸡肉,横咬一口,竖撕一块,他的手和嘴沾满了油脂。
酒不知吃了第几杯,在陈春拿起第二块鸡肉的时候,他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缓犹豫,他把鸡肉拿起又放下。
太阳西下,晚风无力。夕阳染红了山岗,一条山道,像晾晒着岁月的刻痕。
陈春站起身,像一个古人,他摇摇晃晃,想捋一捋下巴的胡须,可他没留胡须,于是,他就捋一捋头发。陈春重新坐下的时候,又端起酒杯,这一次,他只轻轻抿了一下嘴唇。
远处的山道,像一根细线牵扯着平寨工区的院子。陈春放缓了喝酒吃肉的速度,他默默注目着远处的山道发愣。弯弯曲曲的山道,仿佛植根于他的五脏六腑。陈春又有了写诗的冲动,或许,他早已活成了这一首诗。没有经过过多的思考,陈春就在手机里写下这一首诗。
夕阳啊!
多么地想,想翻过山前的云层
再把大地照得亮敞一些
村庄的炊烟已然散尽
天还是不遗余力地黑了
万物的朝向,正被一堆黑色追赶
一群白鹭
划过村庄,划过晚秋的山野
像极了一张张散落在大地上的传单
乡村的灯火,次第亮起
一把生锈的锁
锁眼里还残留着昨夜的白霜
锁不住地迷途,已成归宿
走不惯柏油路面的马匹
打着一串响鼻
当最后一架牛车
走成乡村最美的风景时
烤过我伤口的火塘
已深耕进故乡的土壤
远处的山,越看越像一条细线
最细处,被长刀削过的云雾
洇湿下山的路口
看着下山的路口
我的猜想,越来越彷徨模糊
父亲的那一只盲眼
是不是一只走失的山鹿
其实,我更想看到,山的背后
那条刺杀过无数马匹的山路
在一个下午
为了一个虚妄的等候
母亲把我放在这个路口
陈春写好诗的时候,天已微微泛黑。
“这个路口太黑了,”陈春说着,抬起酒杯,滋溜一声,说道:“我不敢走,太黑了。”
“路口,路口,”陈春叫喊着,起身走回值班室,半杯酒还留在平寨工区院子里的石桌上。
院子里,微弱的灯光,把陈春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微弱的灯光下,一些不知名的虫子,围绕着灯光飞舞,地上,几只虫子已然死去,一些蚂蚁,把触须伸进它们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