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豆之前困在笊篱城那个小国寡民的地方,基本不了解朝廷政局,不知道很多大事件、大人物。而今在茶话会上煮茶,煮出了眼界。
从今天楚亭君到来之后的举动推断,他应该是奔着帝师陈公而来。
依目前看,他未能说动陈公。
不能说动陈公的后果,可能就是《庚子年江夏郡志(卷五)•人物》里写的:“因丞相进言,帝出武于诏狱,禁足湖北王府,且禁止离京。期月之后,武于府中饮酒,旧疾发作,亡。年二十六岁。”
在功高盖主、关押诏狱获释、禁足王府的背景下,“旧疾发作,亡”很有猫腻啊!
陆昭武如果出狱后能即刻离京,应该能避开死亡结局吧?
帮不帮,帮不帮啊?
离开笊篱城两个多月,漓豆的心态有了很大变化,少了些自怨自艾,多了些自信自立。
最初的目标是:离开笊篱城,争取活得更好些,起码能做一个低到尘埃也能活下去小盲流。
后来的目标是:赚多多的钱,和师父一起过上梅妻鹤子的生活。
再后来的目标是:师兄考中明经复试,由他罩着,她和师父平安度日。
后来团队又掺入彭旭祥、甘政祺两个家伙,漓豆都不知道该怎样定位目标了。
到如今,楚亭君又横插一脚。
唉,江采篱的人生悲剧也不能全部赖账姓楚的。
毕竟是一个在老鼠都不理的后院长大的,与世隔绝的,只会死读书的,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女孩,因一首诗而产生的无谓单相思。
哎,不是你单相思你就有理,不是你单相思对方就必须回应,必须珍惜。
对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江采篱的悲剧,在于命运,在于京城内那一对只生不养的父母,在于吃人的江府,在于两个堂姐的阴险设局……
当然,也在于江采篱自己处于局中而不自知,被人出卖还帮助数钱。
如今时光倒流,冷眼旁观,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小青,我想好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在笊篱县惩治了坏人,为我报了仇、正了名,这个恩我得报。他救了你,这个恩也要报。”
还有京城以太尉为首,那几个作恶多端的官宦,太尉、御史、江姓兄弟......决不能让他们奸计得逞!
因此,综合种种,本豆要站在楚亭君一边。既报恩,也报仇;既惩治恶人,也搭救无辜受害者。
好了,定了,就这么办!
这些话漓豆当然没有说出口,小青很坏的,它会学舌。
比如此刻,作为一只知己鸟,它提不出任何建设性意见,只会一味重复那怀疑一切的两个字——“是吗?”,或者背诵菜谱:“鹩哥生拔毛,吊之......”。
转眼又是一天,楚亭君清早起来,发现天下起蒙蒙细雨。
他到甲板上伸伸懒腰,习惯向大客船看去,却见船尾有一人,戴着大斗笠,披着大蓑衣,端坐着钓鱼。
楚亭君很轻易地从身量认出渔翁是谁,心情顿时轻松愉悦,连忙端起一壶茶,斟出一杯,一个跟斗翻过去。
茶壶茶杯滴水不漏。
楚亭君坐到渔翁身边,撑开雨伞。
一杯热茶,悄悄递过去。
漓豆瞥一眼举到嘴边的茶杯,接过,小饮一口,见姓楚这厮眉眼都是笑,不由想起“断袖”一词。
楚亭君主动打招呼:“豆小哥,早!钓了几条鱼?”
漓豆专心看浮子:“刚刚钓上一条。”
就是你。
于是问:“都说无事不起早,小将军起早可是有事?”
“无。”楚亭君摇摇头,定定看着水面。
忽而长叹一声。
他愿意在豆小哥面前流露真实情绪。
陈公用委婉的方式表达强硬的态度,自己八成会空手而归。
但是这些,除了叹气,又不好对小哥明说。
谁知小哥直接把他的心事说穿:“没能说服陈公?”
楚亭君猝不及防,被茶呛了一口,仓促地看着豆小哥。
豆小哥仍然盯着浮子:“如果说,我有办法让陈公心甘情愿帮助你们,你信不信?”
楚亭君震惊不已,目不转睛地观察他的神情。
很快,他醒转过来:“我相信,我相信!”
种种种种,陈公的牛车赴任,赵仲德精准打捞金水牛,彭旭祥获救,地沙村避开地陷之灾……难道都与这位神奇小哥有关?
当然小哥不想说,他也不会多问。
漓豆看见楚亭君激动万分的样子,勾了勾嘴唇:“我可以建议师父向陈公进言,相信陈公听了会改变主意。”
楚亭君脸上漾开笑意:“谢谢你豆小哥!其实我也看出韩大师非常重视你。”
漓豆听他称呼自己为“豆小哥”,觉得比“豆师父”好听,不由嗤然一笑,心想:当然看重了,一个多月前,师父听了我的话,昧着良心给你算了个有恶妻的命了。哈哈哈!
楚亭君被这肆意的笑容所感染,心里又是一阵熨贴。
谁知,豆小哥接下来的举动更让他震惊。
只见小哥四顾无人,从袖袋里摸出一块玉佩,递过来。
楚亭君连忙接过,倾下雨伞遮挡他人视线,才凝眸观察这玉佩。
只见玉佩以祥云纹、牡丹纹为饰,正面刻着“魏”字,背面刻着“拾贰”两个字。
漓豆解释说:“这是魏氏族徽,凭此徽你可联络丞相何之洲的长史魏远灿。据我所知,何之洲未来会对陆氏不利。”
楚亭君大惊失色,感觉自己遇到了下凡仙人。
谁知道豆小哥打消了他的浪漫想象:“小将军不要想太多。这十天的茶话会都是由本豆煮茶,本豆自然对时局有所了解。兼之本豆是九流术士,推断能力自然比普通人强些。当然,昨晚茶话会换上了娇媚万千的陈小姐姐,至于为什么换,你心知肚明吧?哈哈哈!”
漓豆仰天大笑起来,忽然想到会惊动船上他人,连忙捂住嘴巴。
哎呀,还是改不了女人八卦的天性,该打!
楚亭君再次被这笑声感染,语音更低,说话却更放诞:“什么陈小姐姐?说话恶毒不饶人,连一只鸟都不放过。本尊见过多了,湖北王府里就杵着一个!”
杵着表妹晴茵。
“见过多?桃花运旺哈!要不要我替你转一下,桃花运即可转成福运......”
话音刚落,耳朵一阵生痛,睁大眼睛,就见楚亭君凶神恶煞揪着自己的耳朵。
漓豆连忙推开:“嗨,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楚亭君手势放松,却不减咬牙切齿的凶相:“你早认识我,是也不是?你撺掇韩大师给我算的命有恶妻,是也不是?土地庙后院那铁耙是用来作弊的,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