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走了陈语诺，漓豆转头向船尾喊：“那个偷听的，出来！”
楚亭君讪讪地走出来。
原来，他刚好从自己的小船翻到大船船尾，才走进一楼几步，双方的骂战声传来，只好尴尬地闪在一边。
他翻船时衣襟拂过的微响，瞒不住心思玲珑的漓豆。
漓豆见他现身，一个白眼翻过去：“偷看吵架，很好看吗？”
每次遇到他都会黑化，果然是！
这回好了，脸上得顶着一块黑斑，还泼妇似的骂了陈语诺，若是她到陈公那里告状，陈公又转告师父知道，麻烦就大了！
楚亭君看豆小哥顶着锅黑、气鼓鼓的样子，觉得可笑又可爱，于是掏出手帕递给她：“脸脏了，擦一擦。”
太意外了！漓豆再次目瞪口呆。
本豆为什么故意沾锅黑？还不因为你！本豆出了新安县就开始打理自己，想慢慢改变不讲卫生的形象。
谁知你又出现！
楚亭君见她愣神，干脆把手伸得更近一点：“要不，我替你擦擦？”
漓豆耳朵倏地热了，打掉他的手帕，转身走开。
楚亭君追上几步：“嗨，我说，你骂得真爽，那几个词我没记全，什么柠檬头、老鼠眼、老羌牙，还有什么了？”
漓豆一跺脚，跑进厨房去。
这克星，见自己骂人却说爽，见自己脸脏就凑过来要擦干净，这、这不是......
断袖？
啊！
漓豆想起救下小青时，克星也曾暧昧地说“你这个小哥可不要乱惊呆，会落人口舌的”，更增添几分怀疑。
小心啊，楚公子可能是个断袖！
晚饭在大舱聚餐，楚亭君的小客船带有山珍海味，全搬到大船厨房里整，因此三家吃了坐船以来最丰盛可口的晚餐。
不愧百年安庆王府，出手就是不凡！
这样，楚亭君算是和大家熟悉了。
三家也是见过世面、有教养的人家，自小就教育孩子“四勿”，该好奇的好奇，不该好奇的不好奇。因此楚亭君上船的事仅限于三家知道。
反正是普通人家，又在船上，想传讯息也没有途径。
哪像安庆王子楚亭君，一路都有他的眼线不是？
陈公也有话在先，要大家对他进京的缘由保密，因此第二第三天早上的茶话会，改为他和楚亭君关门密谈时，大家也见怪不怪。
楚亭君刻意制造同路，终于有机会和陈公充分交换意见。
他将大表哥陆昭武如何起事，如何加入葛衣军，如何遗憾与帝位擦肩而过，种种种种，和盘托出。
楚亭君一再表态，陆氏无意与当今圣上争夺帝位，留在京城只是为了看顾老部下，其实也是为了大局安定。
当然，陈公则从他的角度看：陆昭武既然功高盖主，当权者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自然会加以防范。陆昭武封王之后不去封地、留在京城之举，也可以解读为尚怀不肖之想。
纵观历史，履至尊者的一些举措虽然冷酷无情，有“烹走狗”的恶名，也必须去做。
若是不做恶人恶事，留下后患，则会累及子孙，祸害江山社稷。
这些观点，陈公不会直接表达出来，但绕来绕去，都是维护学生元淯帝的意思。
一个表示忠心耿耿、只为大局，一个主张忍痛割爱、不留后患。
这就陷入一个千古难解的死局。
接下来两天的茶话会，陈语诺早早占据茶炉旁边的位置，代替漓豆煮茶。
这次陈公没有发话让女儿退出、换小师父进来。
因为，女儿哭着跑回来向母亲诉说时，他也在场。
“柠檬头、老鼠眼，大翻嘴巴老羌牙，鸡胸狗肚饭桶腰......”这些话，陈公相信韩半仙那个小徒弟骂得出，而自己的女儿绝对说不出。
感情亲疏影响对人事的认知，再加上陈语诺人前一套，父母面前又一套，陈公夫妇低估了女儿顽劣的程度。
其实，陈公只要理智地想一想，女儿为何会招致如此恶毒的谩骂，再认真查一查，自然水落石出。
偏偏陈宝是到底看不起韩氏师徒，觉得无论如何，一个三教九流的小徒弟冒犯清流人家的女儿，即是错。
陈公也就不想再看到那个乌里乌糟的“豆师父”。
陈公默许，众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陈语诺这回不关注彭旭祥了。
楚小将军比彭旭祥好看一百倍，才华出众一百倍，两人出身更是云泥之别。
于是一边煮茶，一边将眼光瞄向对面。
楚亭君就坐在对面最边上。
既是后来者，楚亭君自然选择低调的位置，专心倾听每一位发言，时时微笑颔首表示赞赏，陈公征求自己意见时也是表达有度有方。
却全程没有向对面煮茶的位置看一眼。
再说漓豆，见陈语诺占据了“大舱侍茶”的位子，就大大咧咧回到自己的住舱。
因为心里有个结，就去逗小青。
这个结不是失去“大舱侍茶”的位子，她已经不稀罕：后日就分道扬镳了，以后也不会再碰到了吧。
哎，算了，赵仲德一家还是不错的，特别是赵绾云。
嗯，陈家也有好的，就陈语诺实在不行。
而陈公，本来无冤无仇，之前相处还不错，但今天骂了陈语诺后，对自己就连正眼也不抬了。
聪慧如漓豆，怎会不敏感意识到其中变化？
想起陈公半睁老眼、睥睨看人的神态就气！
这些特权阶层，这些清流人士，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口里说着礼贤下士，骨子里依然界线分明。
当初相邀一路北上，最后临分别还是弄成了“嗟来之食”。
哼，谁之错？总不能说是本豆挑起的事端吧？
小青见主人满脸晦气，嘟着嘴，用小拳头一下下敲着桌面，连忙安慰说：“鹩哥生拔毛，吊之，使断气。”
漓豆指着这笨鸟，差点笑岔了气。
笑着笑着，又苦恼起来：“小青小青，给我拿个主意。如果明明知道一个有功的将军，将无辜枉死，要不要救他？”
这后一句当然不能说出来，这只臭鸟会学舌，将秘密泄露出去。
要不要救陆昭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