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帐红囊艳中宵(二)
书名:天裳 作者:墨久言 本章字数:13328字 发布时间:2023-05-18

       四蹄如飞,飞影如电。片刻之间,一人一马早已闪过多座营帐,来到一座大帐之前。

       唐轩见大帐之外,数百余名军校持枪横刀,弯弓带箭,往来巡视,戒备甚是周严。

       见唐轩飞马冲到帐前,一名千夫长装扮的军官大声喝道:“若见太上皇,可有太师的令牌?太师严令,若无太师许可,此地不可停留,违令者立斩!”

       唐轩听罢,这才知道眼前这座大帐,便是正统的寝帐。随即暗道:在大营万军之中,又守护得如此周全,当真做到了室安居稳,万无一失。

       那军官见唐轩立马不动,顿时恼怒,大声喝道:“我数一、二,再不走,立即射杀!”随着怒喝之声,十数名军校张弓搭箭,成扇形对准唐轩。

       便在此刻,小白仰头一声嘶啸,响彻长空。啸声未落,只见朗朗晴日之下,白 刃之光疾闪,六道鬼魅般的身影,齐齐穿入了大帐。

       唐轩暗叫不好,在马上一个飞身,一招“金龙赤焰”,如天海间的神龙,瞬时飞入了帐中。

       唐轩进到帐内,见六名瓦剌军校装扮的蒙面人,手持闪亮的弯刀,径直冲向正统。几名太监及数名女子军校俱已身首异处。血气弥漫中,又见小然与 另两名太监挡在正统身前。正统依然像河畔一样,盘膝稳坐,面色如常。

       在此生死一发的关头,唐轩不及细想,拔出“魔云”宝刀,一招“虹入蓝关”,刀意横斜,斩向当先两人。左手凝聚神功,挥掌拍向另外四人。

       便在此刻,当先一人手中飞出一道幽光,小然一声惨呼,前胸冒出血花,在正统身前软软倒地。与此同时,那人被“魔云”上的寒芒斩为了两段。另一人身如灵蛇,向侧疾闪,闪过刀芒。另四人尽皆急闪,避开雄劲无俦的掌风。在此瞬息之间,唐轩向前疾进,挡在正统的身前。一时掌风激荡,刀意纵横,宽大的营帐在不住晃动,被六人飞入时用弯刀划开的裂口,尽皆飞花开去。

       那五人定下身形,一起看向唐轩,眼中皆有惊异之色。突然,其中一人蓦地一声怪啸,数十点幽光寒芒从另四人手中飞出,射向唐轩等人。随着幽光寒芒,这五人各展身形,舞动弯刀,扑向唐轩。

       唐轩一招“流风回雪”,“魔云”宝刀舞出一片刀芒,将数十点幽芒击得横斜飞去。帐外传来数声惨呼,像是暗器击穿大帐,击中帐外的军校。

       唐轩舞刀击飞暗器,使出飞花舞雪刀法,使那五人不能近前。那五人各变身形,寻机便进,在唐轩面前往来游斗。数招一过,唐轩发觉这些人身法刀法颇为怪异,在躲闪自己掌风刀芒之时,身体好像能随意弯曲,出刀方位更是匪夷所思。游斗中,又觉出其中两人的武功要明显高于另外三人。其中一人,虽然只有一条手臂,但内力深厚,身法诡异,人与弯刀已成一体,如阴沼中的怪蛇,刀锋常常从不可思议之处袭来。露在面罩外的一双眼睛,就像被斩去蛇尾的毒蛇之眼,射出阴惨恨毒之光。另一人右眉之上有一条细细的疤痕,此人身法飘忽怪异,闪展腾幻之间,不见抬手便时有暗芒飞出。唐轩察觉,每有暗芒飞出,他右眉上那条疤痕便成血红之色。

       十数招过后,唐轩见他们出手阴毒狠辣,全无江湖规则可言,一心只想要了正统的性命,像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旁门杀手。此刻只能挡在正统身前,舞刀挥掌,严防死守,一步也不敢离开。便在得势之时,也不能顺势进击,生怕就算杀他们两人,反而给他们多出伤害正统的机会。同时又想:自己内力浑厚,气息悠长,便是再战多久自也不惧,他们身陷万军之中,帐外军兵越聚越多,定是插翅难逃。因此更不急躁,稳下心神,把掌中“魔云”宝刀,舞得刀芒闪闪,风雨不透,护住自己与身后正统几人。

       此时,那名军官带人冲入帐中,十数名军校张弓搭箭,却不敢发出,生怕误伤了正统。

       缠斗间,唐轩忽然听到小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呻 吟,不禁心中一喜:小然还活着!又见眼前几人仍是发疯似的进退飘忽,围斗不止,不由心中焦急:现下立即施救,小然或许还能生还,若再延误下去,小然被击中要害,定然不救……

       此时一分心,险些中了那独臂人阴狠诡异的一刀。在刀芒青影中,见另一人眉上疤痕又涨成红色,知他又要发出暗器。正在全神戒备之时,见他蓦地回身,随着怪异灵动的身形,点点幽芒,射向帐门前那些持弓的军校。随着几声惨呼,数名军校翻倒扑地,其余尽皆惊呼,纷纷退出帐外。

       唐轩心念一动,想到了身上的那两件东西。自己曾在心中告诫:那两件东西,特别是“天蓝”太过阴毒,绝计不可使出。但今日不为自己,而是为了圣上,为了救下小然的性命,这连响短铳用在这几个亡命徒的身上也不算为过。

       想通此节,猛地将手中“魔云”宝刀向冲在最前的那独臂人飞去。那人惧其锋芒,不敢用弯刀拦挡,急忙闪身避开。便在此时,唐轩取出连响短铳,定住心神,向前面三人,连开三铳。随着三声轰响,那三人眉心血花飞溅,仰面倒地。另两人对视一眼,从大帐的裂口向外飞出,外面又是一阵惊乱喊杀之声。

       唐轩急忙回身抱起小然,便向外面急冲,嘴里高喊:“哪里有医者?快来人……”

       唐轩话音未落,却听小然说道:“不用了……谢谢你,唐大人,快把我放下,我有话要说,有事相求……” 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唐轩放下小然,见小然面色惨白,气息微弱,嘴里不时有鲜血涌出,知道性命便在顷刻,忙道:“小然有话请说,只要唐轩做到,一定去做。”

       小然眼中闪出凄楚的笑意,说道:“那日与唐大人对上暗语,唐大人吩咐我,把那红囊放入圣上的帐中……从那时起,我的心就安稳了,紫飞托付给我的事,我终于办到了。特别是在这些时日里,我还能在圣上身边,保护圣上,紫飞知道了,在九泉之下也会笑的。紫飞曾对我说:‘入了锦衣卫,便是有了功名。这功名是圣上给的,是朝廷给的,因此便要效忠圣上,效忠朝廷。’紫飞做到了,我也做到了。紫飞只有一个遗愿,那便是魂归故土,我留下了他的一绺头发,准备在完成他托付的事后,把他的这绺头发带回他的故园,葬在他的故土。”

       说着,抬手就要向怀中伸去,但接连两次都没有抬到胸前。此刻,唐轩也不再避嫌,伸手向小然怀中摸去,只觉手指触到一物,急忙拿出,见是一个绣花荷包,已是被鲜血浸透。

       小然看见荷包,微微点头,声音更加微弱,说道:“荷包中便是紫飞的头发。现下我只求唐大人一事,我死后,请唐大人取下我的一绺头发,也放入荷包之中,一起送到紫飞的故土家园……我已是……紫家的人了,也要一同回到紫家故土……等到了那边,我要好好照顾他,一定要找个好大夫……治好他的胸痹之症……紫飞的故乡是在河东潞州三垂冈下……他有一个姐姐……名叫紫裳……”

       唐轩一把抱住小然,大声说道:“你不会……”随后看着小然期盼的眼神,又道:“你放心,只要唐轩不死,你托付的事,我一定办到。”

       小然面露微笑,断断续续说道:“唐大人,唐哥哥,你是好人……很多女孩儿,都会……喜欢你的……若不是紫飞……我……也会……喜欢你的……那日……在城堡中……我踢你的那一脚……是紫飞教我的……他说……那一脚……便是在那种情景下的……一个暗语……”说着,头一侧,便不再言语,脸上仍是挂着一丝微笑。

       唐轩轻轻放下小然,默默站起身来,取回“魔云”短刀,轻轻割下小然鬓边的一绺秀发放入荷包,又将荷包谨慎放入怀中,任由泪水在脸上流淌……

       正统仍是盘膝端坐,身边仅余的两名太监,伏在正统的身前低声地哭泣。此刻,在帐外一片嘈然杂乱中,正统低低的声音像在自语:“那个紫飞是朕的忠臣,小然是朕的忠臣,你们都是朕的忠臣……”说着,竟自垂下泪来。

       便在此时,那名军官带着一众军校进了大帐,向正统躬身施礼,说道:“今日末将守护不周,让太上皇受惊了。此帐已毁,还请太上皇随我到一旁的帐中歇息。”随后又对唐轩说道:“多谢将军相助,请问将军大名,待我报与太师,太师定会封赏。只是……只是太师严令,若无太师的令牌,任何人不得接近太上皇。将军若无太师令牌,还望速速离去……”

       唐轩回身看向正统,刚要行礼离开。却听正统说道:“赛罕将军,今日若无唐将军及时救驾,朕定遭不测。若真是那样,你恐怕性命不保。唐将军救了朕,其实也是救了你。现下朕有事召见唐将军,也先那里,朕自会与你开脱。”

       说罢,不再理会赛罕,向唐轩说道:“唐将军你且留下。”又向那两名太监说道:“胡义、章忠你们起来,与赛罕将军一道,在前面与朕领路。”

       来到新的大帐,赛罕躬身告退。胡义、章忠齐声说道:“圣上有事,奴婢到帐外听候圣上吩咐。”

       正统沉吟片刻,面色凝重,缓缓说道:“与朕随行的这些人中,如今只剩下你们二人,朕与你等已是生死患难之情。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你二人还是不知为好。”

       胡义、章忠齐齐拜倒,哭道:“圣上深恩,奴婢二人情愿为圣上去死!”

       正统缓缓点头,说道:“你二人忠心,朕素来便知。你两人暂且到帐外相侯吧。”

       胡义、章忠又齐齐叩下头去,这才起身退到帐外。

       帐中只剩下正统与唐轩二人,唐轩只觉心潮澎荡,不能自已,急忙跪倒在地,行三拜九叩君臣大礼,说道:“臣唐轩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统上前两步,伸手拉起唐轩,与唐轩一起坐下,说道:“在此处,你我君臣不必拘礼。你多次舍命救朕,忠心实在难得。记得一句古话说过‘功高莫过救驾’,如今在朕的朝中,你便是朕的第一功臣。”

       唐轩惶恐道:“微臣不敢,微臣所做一切,都是分内之事。”

       正统微微点头,说道:“听小然说,你是锦衣卫,不知是何品级?你如此忠心,如此身手,朕先前竟是不知。朕时时要朝中大臣举荐贤达……看来,殷龙锡早就欺瞒……这次可是他派你来也先营中卧底?”

       此言一出,勾起唐轩一年来压在心底的憋苦委屈,此时见正统就在面前,相貌慈爱,神情和善,正目光温和地看着自己,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翻涌的屈苦之情,翻身跪倒在地,放声痛哭,一边哭一边说道:“臣冤枉,臣自进入公门以来,尽忠职守,忠于圣上,忠于朝廷,臣确实不是反叛,确实未曾参与谋反……”

       见唐轩忽然跪地痛哭,大呼冤枉,并提及谋逆大事,正统面露惊讶之色,连忙扶起唐轩,说道:“朕便在你身前,先不要哭,有何冤屈只管对朕讲来,朕定会与你做主。”

       于是,唐轩便从被李怀宗构陷、押送宣北大营开始,将以后的遭遇和被锦衣卫悬赏通缉等事,简要与正统说了。在城堡中与龙浪结拜学艺、与脱不花的缱绻缠 绵及发现蓝裳密室秘笈等事都略过未提。随后又将自己在府衙公干的所作所为、被朝廷赈济的百姓如何感念圣恩以及边防不靖、百姓大遭劫掠等事,也都一一与正统说了。

       正统听罢,神情更是惊讶,说道:“原来你不在锦衣卫中任职,而是直隶宣宁府的知事,这一年中,竟还有这等遭遇,而又多次救朕,看来……朕……当真是有天意!”

       唐轩道:“臣真是冤枉,真不知那些人便是反贼。臣与他们全无过往,全未参与他们的不轨之事,还望圣上明察。”

       正统笑道:“那些违天伪地的教众逆贼,时刻都想要朕的性命,你若真是他们的一伙,焉能多次救驾?连晋惠帝都知道护着他的是忠臣,而常年不洗龙袍上的忠臣之血。朕即便再糊涂,也不至于连这等事都分辨不清吧。”

       唐轩听罢,只觉身心无比轻松畅快,当即跪在正统身前,叩下头去,说道:“多谢圣上还臣清白。如此,臣便可返回故国,可以回家了!”说话之间,泪水又是扑簌落下。

       正统微微点头,说道:“身在异邦,时时心怀故国,是因常存忠孝之思。但大丈夫处世,确不可过于挂念小家,当以国事为重。你在宣宁可是有了家室?”说罢,扶起唐轩,让唐轩坐回自己的对面。

       唐轩听到这话,心中一震,眼前闪过那清甜的影子,慌乱说道:“臣尚未娶妻。”

       正统听罢,嗯了一声,说道:“你如此高强的武艺,为何甘居九品文吏多年?若早入武科,只怕早被朕钦点武状元了。”

       听了正统这话,唐轩眼前不由闪过林鹏那冷峻的面容,忙道:“臣虽是少年习武,但武艺低微。现下这些武艺,是在近一年中习得。”

       正统又是嗯了一声,并未深问,随即轻叹一声,说道:“提及武状元,让朕最为伤心。那个要弑君的林鹏,便是正统七年,朕钦点的武状元。”说到此处,稍做沉默,又道:“自那以后,朕对他恩赏有加,短短几年间,便将他升到镇抚使。真没想到,他竟能做出这等……这等逆天的事来!”

       见正统连续提到林鹏弑君这等大事,唐轩不敢搭言,只是静静听着。

       又听正统说道:“朕幼年登基,被权臣把持朝政。朕亲政以来,宵衣旰食,励精图治。”说着两眼像要看天,又道:“朕今日可以对上苍自问,自登基以来,心中时刻想着社稷,时刻装着百姓,只想让社稷安稳,让百姓安居。”

       唐轩躬身道:“圣上昃食宵衣,勤政恤民,深受宣宁百姓的敬仰。”

       正统道:“自朕亲政以来,时时关谟民生,时时体察百姓疾苦,虽是做到民间有灾必赈,但现在想来,惠民之举却是不全。先贤所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朕就未能做到。朕知道,人若老迈,诸事皆难,更何况无子无依的孤老。朕若……若复得大位,对那些失养的老人,定要每月供给柴米,让他们安享天年。”

       唐轩道:“圣上仁德,若行此举,必将载入青史,必为万世传颂。”

       正统略做沉吟,低声道:“这些时日,朕时时静思,觉得在朕自亲政以来,在军务之上,确有疏漏之误;在用人之上,更有不察之失。”说着轻叹一声,又道:“可惜了,那个紫飞,想来年纪不会太大,品级也不会太高,竟能对朕如此忠心!可惜天不假年,英年早逝,没能让朕看上一眼……还有小然这女孩儿……挡在朕的身前救了朕,这些朕都简在心里,永久也不会忘记。朕将来要对他们重重追封,更是要对他们的家人多加抚恤。”说罢,又是垂下泪来。

       唐轩心道:正统皇帝真是难得的仁君,看来朝政中的一些失误,真是受了奸臣的蒙蔽。

       正统神色忽显愤然,说道:“这些时日,朕独自思想,此次亲征,为何如此结局?”

       正统发出此问,唐轩更是无法搭言。

    “是朕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也是朕最信任的人,在暗中背叛了朕!”说着正统眼中露出伤感之色,又道:“他们身居显位,高 官厚禄,深得朕的宠信……他们却在暗地里干那种勾当!……他们对不住……对不住朕对他们的一片心啊!”说到此处,正统的泪水又是不住地淌下。

       唐轩见状,不知该出何言相劝,惶恐间,见正统取出丝巾,擦去泪水,续道:“也是朕这些年来对他们太过宠信、太过放纵之故!也是朕这几年的失察之过!……”

       唐轩心中叹道:人为何在失势、失意之时,心反倒比过往清明?即便九五之尊,也全无例外。

       正统面色稍渐缓和,说道:“当然了,朝中像唐卿这样的忠臣还是大有人在……”说着又是轻叹一声,说道:“只是有些人太过鲁莽!那日在河畔,羽林卫统领简孝一锤将大内总管王振……唉!……”

       唐轩听了,心中大震,暗道:原来那日被锤杀之人竟是当朝权臣、执掌东厂的大内总管王振!杀他的竟是御林军的将军!这其中定是有极大的隐情。

       正统续道:“这些时日朕也在想,此次亲征,王振却是有些……专断跋扈,以致犯了众怒……也怪朕过于信任他了。简孝虽是对朕忠心耿耿,但当着朕的面,在事情并未查明的情景下,竟将朕的大内总管一锤打杀,这更是大逆……唉!王振若还在,朕心中对他的疑问,尚可相问于他。想来当着朕的面,他不敢不讲真情……但如今若想知道其中的隐秘,真是难了。”说着,双目看向唐轩,缓缓又道:“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关乎朝廷的脸面,关乎朕的脸面……如今知道此事的,只有朕与唐卿君臣和胡、章二人。将来……朕只得对外宣称,全军败绩,王振负疚,在朕的面前自刎而死。”

       唐轩忙道:“臣不敢在外乱言。”

       正统轻轻点头,说道:“此次亲征,全军败绩,王振疑点颇多。大军当进不进,当退不退,忽南忽东,进退失据,多犯兵家大忌。”说着面色又显愤然,又道:“更有甚者,也先大军已到近前,锦衣卫给朕报来的却是全无敌情,朕想也先大军并未跟进,这才放手让王振去做……朕被他们欺瞒的太苦了!”

       唐轩此时才知,正统大军前后失据,是因锦衣卫谎报了军情。

       正统道:“林鹏大逆弑君,锦衣卫耽乱军机,殷龙锡与这些完全脱不了干系。朕这些年对他……思想起来真是让朕痛心疾首!”

       唐轩心道:锦衣卫那些飞诬立搆、故人入罪的恶事,与正统皇帝过于宠信殷龙锡这些人多少有些关联。

       正统道:“王振虽死,有些事虽是不好查明,但并不是完全断了线索。朕这些时日独自静思,觉出有一人与此事也有勾连,此人便是太医院使时北泽……”

       正统说到时北泽,唐轩眼前闪过那个看去容貌厚重、一身正气的年迈身影。随即又是浮出城堡中那难忘的画面:漫天风雪中,一个清雅的年轻人,独自一处,静静为自己把脉……而此刻,不知时北泽的弟子林崤是否还与肖清等人同在一处?

       正统续道:“时北泽是岭西人氏,与籍贯直隶的王振一见如故。多年来,两人便如一人相仿。朕虽未与人提及,但朕心里早就知道,王振的一些行径,时北泽隐在背后多给指引。他的一张嘴,太会讨人欢喜了!唉!太皇太后居然还认下他为……”说到此处,正统语气一顿,眼中露出忧愤之色,说道:“朕至今尚无子嗣。朕的身体……与时北泽同样脱不了干系,朕怀疑他在给朕服用的药中做了手脚!……这数月,朕未服药,朕的身体……却已恢复如初……”

       此刻,听到这些话语,唐轩真如在梦境一般……

       正统又道:“此次亲征,朝中大臣多数反对,王振却是极力鼓噪。也是朕想效仿先祖,建立功业,有一番做为……林鹏弑君谋逆,王振縻乱三军,殷龙锡与时北泽隐在身后,其中种种勾连秘要,朕此刻就想弄个一清二楚……不然,朕如何能够甘心?便是朕……复得大位……”说话之间,双目直视唐轩,说道:“唐卿本宣府文吏,人素忠实,沦落番邦,经巧合机缘,学成惊人艺业,更是多次救驾,唐卿便是上天赐予朕的贞良之士、肱骨之臣!”

       此刻,唐轩心潮涌荡,种种往事浮上心头。但不知为何,心脑之中又生朦胧之感,似日红东窗,大梦将醒一般。

       正统沉声说道:“锦衣卫指挥使殷龙锡欺君罔上,图谋不轨,现革职查办。直隶宣宁府知事唐轩志虑忠纯,文武兼资,今任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全权查办林鹏弑君谋逆、王振縻乱三军一案。还望唐轩秉承忠悃,笃励勤勉,早日查清此案,不负朕殷切之意。”

       唐轩听罢,只觉刚刚还是往事纷涌的心中,霎时变得一片空荡,一时竟忘记了言语。木然之中,又见正统神色肃然,撕下一片衣襟,咬破中指,在上面写着什么。见此情景,想着刚刚的话语,唐轩空荡的心中又是懵懵乱跳,暗道:圣上可是在写什么诏书?莫非古时衣带诏的故事,竟要发生在我的身上!

       正统草草写罢血诏,又取出玉玺,印在上面。随后面对唐轩,说道:“锦衣卫指挥使唐轩接旨。”

       懵懵胧胧中,唐轩跪倒在地,双手接过这片衣襟血诏,嘴里木然喊道:“臣唐轩领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统道:“唐卿即刻返回京城,查办此案。到了京城,若遇难处,可持此诏书与那九龙玉佩,去找左都御史邝九畴,他定可助你。”说着叹息一声,又道:“可惜首辅大学士盛东云却在此战中……唉!若是他还在……”说着,说着,脸上神色不觉黯淡下来。

       唐轩道:“圣上呢?圣上还留在蒙古?”说罢,心念一动,又道:“臣的坐骑乃是万中选一的良驹,圣上骑上它,由臣护驾,定能平安返回京城。”

       一丝不易察觉的凄清之色,在正统脸上一闪即逝,当即笑道:“唐卿忠心可嘉,唐卿如今已是朝廷三品大员,更是身居要位,今后这等糊涂话不可再言。”见唐轩仍是一脸懵懂,正统又道:“朕此次来蒙古乃是北狩藩属,将来返京,当须也先护驾相送,朕那御弟接驾才可,哪有如此不声不响自行回去的道理。”

       唐轩听了,方才醒悟,暗道:自己确是糊涂,正统皇帝九五之尊,哪能像寻常被俘之人那样寻机逃回。将来回京,定要有送驾接驾一套礼仪阵仗才可。连忙说道:“臣确是糊涂,想的不周,还望圣上恕罪。”

       正统道:“朕在此,也先倒也识得君臣大体。又经今日行刺一事,也先定会多派强将守护。是以朕的周全,唐卿不必挂怀。唐卿还是早日离开蒙古,回京查案去吧。”

       唐轩心中忽地生出一阵慌乱:这就要去京城了吗?京城……曾经的小棠……可如今……如今在此……

       见唐轩跪在那里痴呆呆的发愣,正统笑道:“唐卿文武兼备,又忠实性情,实是难得。”

       听正统又在夸赞自己,唐轩回过神来,忽又想起肖清等人,忙道:“臣回京查案,还要稍等几日,臣还有几个……几个同伴,臣已答应他们,要带他们一道回归故国。”

       正统轻轻点头,说道:“稍待几日也是无妨。以后诸事,唐卿自可便宜行事。若遇忠孝节烈之干才,可招募锦衣卫中,视其才干、功绩,六品以下,唐卿可自行封赏。”

       唐轩听了这话,心中大为震惊:不想自己竟有了如此大的权力!不但可以自行招募锦衣卫,六品以下的品级官位,自己更是都能任命!

       正统的目光忽现深沉之色,轻声道:“其实,此次亲征最大受益者,便是朕的那位御弟……”

       唐轩听罢,只觉浑身发冷,仿佛即刻东窗开起,大梦醒来:正统皇帝的御弟郕王,早是当今的景泰皇帝,自己已是混夹在了两个帝王之间……

       却听正统说道:“以唐卿的才干,朕交付的案件,定能查个水落石出。朕将来若是复得大位,论功唐卿当为首辅!”

 

       


       一轮斜斜的红日,照入帐中,仿佛照入了半天的红耀。

       脱不花坐在唐轩的对面,脸上满是红晕,像是在心中打开了迷 幻甜柔的红囊。

       此刻,看着眼前天边艳阳照耀中的伊人,唐轩的心绪,便如那半天的红阳,或照入帐中,抑或飞向远方……

       艳阳天下,温情帐中,响起了脱不花清甜的声音:“白日旷原狩猎,晚间篝火宴饮,一日一夜乱哄哄的甚是无聊。更让人讨厌的是,高娃汗妃那个大蹄子老是缠着我哥哥,而阿巴噶尔济那个坏东西又老是缠着我……后来,被我借机一箭射落了盔缨,他才老实多了。”

       见唐轩神色不太自然,脱不花又道:“刚回大营,就听说你又一次救了正统!”

       唐轩神色一黯,说道:“有几名刺客行刺太上皇,小白带着我刚好赶到……小然为了保护太上皇,胸口要害中了暗器……另几个女子军校,也被刺客杀了。”

       脱不花道:“小然这孩子挺机灵懂事的,我也喜欢她。她以前与我的一个贴身侍卫偷偷好上了。他们以为做的隐秘,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说破,更没有干预他们。我总是在想,自己想干的事,就应该允许别人去干。只是后来……那个侍卫死了……我觉得小然很可怜……对了,那个侍卫,我曾与你说过,就是在城堡中,故意当众擒拿逗你玩儿的那次,当时说到他时,把你惊得从马上跌落到了雪中……记得那个侍卫名叫紫飞,好像是河东人氏,对我很是忠心,武功也很好,比昂沁还要稍好。只是死的有些蹊跷,在马上大呼三声‘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后,便坠马而死。想必是得了急症,又对我忠心,在死前一刻,仍是挂念着我的安危……”

       唐轩听着,听着,泪水便从脸上无声地滑落……

       脱不花见唐轩落泪,轻轻点头,说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小然,她死了,你定是伤心……但有些时候有些事,却是很无奈的……”说着顿了顿,又道:“还听说,正统单独与你在一起将近一个时辰。哥哥得知,大为震怒,当即就把那个领班的千夫长给斩了,又将他自己贴身的四个侍卫派去守卫正统。”

       唐轩听了,脸上露出惋惜之色,说道:“你哥哥不应杀他,其实……他甚是尽职,只是当时的情景有些特殊……”

       脱不花道:“你没有令牌,又单独与正统接触。他违反将令,我哥哥斩他也是不冤。那个正统,我哥哥过于看重了……我哥哥在他身上想的那些纷乱的事儿……”说罢,脸上更是增添了红晕。

       唐轩道:“你有没有听说,余下的那两个刺客捉到了没有?”

       脱不花摇摇头,说道:“说是没有捉到,这就奇怪了,他们能跑到哪去?大营以外,皆是荒原旷野,最近的大山也在百里之外。”说着目光闪动,又道:“莫非……莫非他们还藏在大营之中?”

       唐轩道:“他们的武功甚是怪异,出手更是阴毒,我虽无江湖阅历,也能觉出他们绝非中原武林中人,更不可能是江渭他们的同伙。”

       脱不花眼中闪过神光,说道:“我哥哥明年春天还想再次兴兵……到时挟持正统南进仍有胜算。江渭他们如若杀了正统,便是为景泰皇帝清除潜在的威胁,更是为大明消除最大的内乱隐患。对他们自己呢?虽说痛快一时,却会失去更多对抗朝廷的机会,因此江渭他们不会行刺正统。反过来,以江渭的聪明,还会保护正统的安全。”

       唐轩道:“你刚刚所说,他们极有可能藏在大营之中,那么他们可是混在大汗的随行之内?我曾见过大汗的随行亲兵,看到其中很多是西域的色目人。那些刺客的身法招式,我看像是西域的武功。再者,你曾说过,大汗与你哥哥并不和睦,在暗中相争甚急。如若正统太上皇死在你哥哥的大营,你哥哥不但失去要挟大明的王牌,还会成了大明的死敌。虽说没了两帝之争,但景泰皇帝出于面子上的考虑,也不会与你们瓦剌讲和。虽说不一定真发大军征讨,也会在边庭增兵,以彰显为皇兄复仇的声势,更会彻底断了商旅之途。如此局面,在蒙古草原大漠,最为受损的便是你们瓦剌部,受益的则是大汗他们。”说到此处,唐轩看向脱不花,低声道:“照这样推断,刺客极有可能便是大汗暗中派出的。”

       脱不花笑道:“真是好学生,与老师想到一起去了!好学生如此能推善断,明察秋毫,可以到通缉你的锦衣卫中办案去了!”说着纤纤玉指轻点唐轩的鼻子,说道:“与正统单独在一起……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你是不是也把刚刚的这些推断说与了正统?若是如此,你又两次救他,他还不封你个大官!对了,他见你心思如此缜密,断案如此通神,定会封你做了锦衣卫指挥使。还有……还有你是宣宁人,又封了一个什么宣宁……宣宁侯?是不是还当面许愿,将来让你当首辅宰相……”

       脱不花一番话,直听得唐轩满脸通红,心中震惊,暗道:正统皇帝封我锦衣卫指挥使的事,莫非她知道了?又见脱不花眼中满是调侃的神色,这才定下心神:如此隐秘之事,她如何能够知晓?当即嗫嚅道:“我和太上皇在一起,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太上皇太过寂寞,突然见到……见到旧臣……很是意外,便把我留下,与我说了一些朝中的旧事……不想竟害了赛罕千夫长的性命……”

       说罢,心中蓦地一痛,耳边似是又响起那个声音:她如此待你,你若背负于她,心中可还有情字?可还有义字?忽然,心中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若面前的人不是她,而是……小棠,你还会这样隐瞒吗?

       便在此刻,耳边又是一个声音响起:圣上与你说的这些,全是朝廷的绝密,事关大明社稷的安危,这些朝廷的隐秘你岂能说与也先之妹?

       唐轩痴痴地看着脱不花清秀的容颜,嘴里像是自语:“有些话,你真是猜对了。太上皇真是封我做了锦衣卫指挥使,那宣宁……宣宁侯却是未封,但太上皇跟我说了,若是……若是将来能复得大位,我便是当朝首辅……太上皇还说,将来返京,须也先护驾相送,景泰御弟接驾相迎……”

       脱不花听了,笑出声来,抬手摸了摸唐轩的额头,笑道:“是小然死了,伤心过度?是打刺客时,心急迷伤了心窍?还是故意顺着本郡主竖起的这根杆儿向上爬,好挑 逗本郡主开心?大明锦衣卫指挥使殷龙锡,天下人尽皆知,此刻仍在北京好好地当着他的官儿,怎么在蒙古草原冒出一个取代他的人?正统此刻只是一个全无半分权力的太上皇,而且还是兵败被俘、身陷困境,他便是再昏庸、再糊涂,也不至于干出这等没谱的事儿吧!”说着轻轻拍了拍唐轩的脸颊,笑道:“我的好学生何时成了官儿迷?想当官儿,那还不容易,明日便让……”

       唐轩急忙岔开话题,说道:“哈日伊罕他们可有消息?高娃汗妃那个‘寒日’角斗团的人员我看到了,其中色目人居多,那些人都很剽悍……依我看,到时在场上,双方点到为止,切莫再有损伤……那些人,他们的亲人,都在等他们回去……”说罢,泪水不觉从脸上滑落。

       脱不花笑道:“唐指挥使、唐侯爷、唐首辅……照我看,这些显赫的高位,多哭几次,准能哭来!你看的话本中,那个刘玄德的皇位不都是哭来的吗?”说着抬起纤纤玉手,轻轻擦去唐轩脸上的泪水,笑道:“你放心,我们蒙古人说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答应比试结束,便放他们回去,决不食言。至于场上有无损伤,那就看他们这一年中的修为了。”

       唐轩心道:还是上次那个打算,我定要护得他们的周全,关键时刻,我便径直入场……

       脱不花笑道:“哈日伊罕那个小浪蹄子,昨日派人快马送来消息,说是再有两日便可赶到。其实,这个小东西,她的心比谁都着急,想着大汗与汗妃,她的那身黑皮贱肉,早就痒得不行了……这回我哥哥定是不再沾惜她了。”

       见唐轩眉头微微皱起,脱不花道:“昨日篝火晚宴,我与高娃汗妃定下比试日期,便是在五日之后。”说着右手食指轻点唐轩眉心,又道:“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得很好,叫做‘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你当你真有锦衣卫指挥使那些大人物的深沉心机呀!你的那点儿小心思,早就挂在脸上了,任谁一眼都能看出。我要再次重申,我们蒙古人最讲信义二字,双方定下的规矩,任谁也不能违背。在双方比试之时,无伦遇到何种情景,你都绝不能像上次救你义兄那样擅自下场。你如果胆大妄为,那样做了,那我的名声,我哥哥的名声,我们瓦剌部的名声,就全都毁在你的手上!你想想,你那样做的后果有多严重,我哥哥一怒,定会把他们全杀了。因此还是我曾说过的那句话,你就老老实实坐在我的身边,看着你昔日的伙伴如何取胜吧!”

       见唐轩愣在那里,脱不花拍了拍唐轩腰间的连响短铳,说道:“你用它打死了三个刺客,已经轰动了整个大营。我哥哥更是震怒,私下里大声斥责我……整个蒙古草原,只有我哥哥、我和你有这东西……”说着轻轻靠在唐轩怀里,喃喃道:“我与你说这些话,就是让你知道,自从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会夜夜梦到你。最初那日,在墨岩之下,你也是像刚刚这样痴痴看着我……阿米那个坏东西便要上前杀你……我正是因为与他怄气,才回身射了两箭,将你身后那个一眼也未看我的人……”

       唐轩只觉怀中的清丽佳人在微微颤抖,正要将其轻轻推开,哪知脱不花却一把将唐轩紧紧抱住,颤声道:“其实,从那时我的心就已给了你……今日我便要把我……我哥哥他竟要拿你要挟我……但我决不会按照他的意思去做,我既要护着你,还会……”说着两行泪水从清秀的脸上滑落,沾湿了唐轩胸前的衣襟,颤声道:“我的……东西,我要全都给你……你得到以后,我要你时刻都在我的身边,时刻都不要离开我……你要胆敢背我、负我,离我而去,我对天、对太阳神发誓,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躲到五荒八野,我也定要把你抓回来……抓回来亲手活活鞭死……”说罢,双手紧紧搂住唐轩的脖颈,冰冷的双唇,深深印在唐轩的唇上……

       良久,良久,唐轩只觉周身麻木,心中发冷。回想脱不花刚刚说过的话语,心中更是惊悸:她这是怎么了?竟说出这等疯话……猛地想起怀中那副衣襟血诏,不由心中猛地一颤,更是一疼……旋即将怀中柔软颤抖的身体紧紧抱住,火热的双唇便向刚刚分开的红唇吻去……

       便在此刻,脱不花睁开春水一样的眼睛,抬起纤纤玉手,挡住唐轩火热的双唇,说道:“时候不早了,要到我哥哥的大帐去了。”说着从唐轩的怀中站起,从革囊中取出一块金牌,放在唐轩手上,说道:“这是可以去见正统的令牌,是从我哥哥那里给你讨来的。日银夜金,这个令牌只是晚间能用,白天不可接近正统的寝帐。”说罢,妩媚一笑,便兴冲冲地走出了大帐,只余下唐轩木呆呆地坐在帐中。

       到了晚上亥时时分,脱不花仍没回来,唐轩一人闲坐帐中,小嫣忽然进帐,说道:“郡主殿下让我转告唐统领,让唐统领手持令牌,即刻到太上皇帐外听候调遣,不得有误。”说罢,转身退出了大帐。

       唐轩急忙披挂整齐,出了大帐,向正统寝帐走去。

       此刻,冬初夜寒,大营安寂,月光如水洒下,地上满是银霜。月华清辉之下,只见远处一座大帐隐隐现出祥瑞红光,便如龙蟠一般,让人心中生出敬天畏地之感。

       唐轩心中疑惑:太上皇的寝帐之中,如何又有了这奇幻柔甜、靡人心神的红囊?

       唐轩走到近前,见千余名军校,持刀张弓,气氛森严,将大帐团团围住,又见昂沁、傲云二将,昂首站在帐门的两厢。

       见唐轩走近,便有军校迎上喝问,唐轩连忙举起令牌,军校验过,将唐轩领到昂沁、傲云面前。

       傲云见唐轩到来,高声说道:“脱不花郡主有令,命侍卫营统领唐轩,在太上皇大帐中的外帐守护,不得有误!”

       唐轩躬身施礼,说道:“末将唐轩遵命。”

       傲云目视一众军校,大声说道:“脱不花郡主有令,除侍卫营统领唐轩一人进入大帐外,其余人等不得进入,违令者立斩不赦!”千余人一同躬身说道:“我等遵令。”

       傲云说罢,抬手掀开帐帘,说道:“唐统领请进。”

       唐轩抱拳示意,迈步走进大帐。

       进得帐中,唐轩只觉熟悉的异香扑面而来,满眼更是熟悉的氤氲绯红,醉心嫣雾。迷乱的心中,又是生出那熟悉的异样之感。再注目观瞧,见帐中设了一间小巧的内帐。此刻,在嫣红异香,心魄荡漾间,感觉内帐红光更异,似是随时都会飘幻出熠熠的韵彩。诧异间,见内帐帐帘挑起,一股更加浓醉的暗香从内帐飘出,唐轩只觉心中一阵旋迷,这奇异美幻的感觉,似是无从遏止,心中那熟悉的别样之火,似已在身中腾腾引燃。正此迷 幻煎熬中,只见脱不花满面春色,美艳如花,柔如春风的轻袍中,纤巧柔软的胴体带着无法抵御的身韵,从内帐中款款走出……唐轩迎上前去,刚要开口,双唇早被散发着异香的红唇吻住……又在一阵心经迷乱中,已和怀中夜上浓妆的清丽佳人,一起拥入了内帐……

       ……这是哪里?这嫣红绮色……是西天的幻彩?还是东方的初阳?周身奔涌的血气,却如正午艳阳般的灼热,如潮浪般的奔腾……怀中身下,是什么如此香柔温软?是什么让人如此的雄刚?又是什么让人如此的欲罢不能?……这是梦境中那生命的福地吗?……是一团春水?……是一团烈焰?……噢!真如春水般温流……真如烈焰般焚烧……噢!这奇异时刻的到临,见证了青春的极至、人世生命的美好……二十八年了!……此刻……竟如新生的婴儿……温洁、柔弱、安静……

    “……我的……我的最宝贵的东西……我要全都给你……你得到以后,我要你……时刻都不要离开我……你要胆敢背我、负我……我对天……发誓,你便是逃到……躲到五荒八野,我也定要把你……抓回亲手活活鞭死……”

       奇异的梦觉里,温情的呓语中,耳边仿佛又是响起这喃喃狠辣的声音……

       这里是正统皇帝……太上皇的寝帐……她盛妆浓艳……如何会在这里?……正统……太上皇呢?……正统……太上皇到哪里去了?……

       生命的美妙里,从缥缈的远方,依稀飘回一丝丝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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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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