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宴席回来,李骥就抱着酒坛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将军彻夜不归,祝筠懂他的伤心,就放任他躺在酒窖里过夜。
翌日,天有些阴沉,看着像要下雨。祝筠见李骥的屋子空着,担心他在酒窖里过了潮气,便前去探望。
彼时李骥一身酒气,潦倒地倚着酒架子躺在地上,两眼直戳戳的看着前方,像是被妖魅摄走了魂魄。
“玉姐的事我都听到了。”祝筠坑坑巴巴地安慰,“你也不必难过,就算她不嫁给晋王,也不会嫁给你。她不喜欢你这样的纨绔子弟。”
李骥斜眼瞅了祝筠一眼,没有说话。
“你又不似那罄竹难书的恶徒,诚如将军所言,你本性不坏,若一直做个好人该多好。”祝筠说起心里话,不知李骥能不能听得进去。
李骥又斜眼瞅了祝筠一眼,开口道,“你这话说的,本公子既没有打家劫舍,又没有贪赃枉法,做的任何事都合乎国法,怎么就不算好人,难道非要学高照大仁大义才算好人?”李骥吐纳着污浊的酒气,说着不像是醉话的醉话。
“如果在你心中不违逆国法就算好人,那全天下牢狱之外的便都是好人了。”祝筠分辩道。
“有何不妥。是你把好人的标准定的太高,以至于看谁都是坏人。”李骥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
祝筠有些懊恼,站起来道,“你强词夺理,世上之人并非只有好人和坏人。譬如曾经的你,骄奢淫逸、放纵手下、仗势欺人,就算国法容你,却配不上好人一称。”
李骥抱着酒坛子,闭眼眼睛道,“骄奢淫逸?本公子凭本事赚的钱,享受一下又如何。至于放纵手下、仗势欺人,那是因为本公子日理万机,被手下人蒙在鼓里。朝廷官僚还有媚上欺下之徒,难道就能说明陛下不是好人?”
“你偷梁换柱,你敢说你手下做得那些你尽然不知?若无你的默许,白玉京里怎会有倌人被苛待死于非命。”祝筠大为恼火。
“说来说去还是为着白玉京里的事。都是奴籍,我好心收留赏口饭吃,不守规矩,被管事的教训教训,不是理所应该。豪门大户里打死个丫鬟也不过是一张草席子的事,就你飞黄腾达了,抓着旧怨不放。”李骥睁开一只眼,见祝筠气的发抖,便安心闭上了。
“就算是奴籍,也都是活生生的命。你岂可如此冷漠!”祝筠拉着李骥的衣衫大吼。
李骥慵懒地睁开眼睛,被祝筠提着摇摇晃晃道,“那我得提醒你一下,你的奴籍是怎么来的,是我害的么?你伤人性命之时,怎么不懂怜悯。”
“你……”祝筠涨红的脸唰得苍白,“你怎么知道!”
“你的底细,高照不知,别以为本公子就不知道。” 李骥拍开祝筠的手,胳膊遮在眼上继续睡了。
祝筠踉跄地退了两步,撞到一个人身上。
祝筠回头,是高照。
祝筠惊恐地看了将军一眼,夺门而出。
“长安!”
身后传来高照的声音,祝筠第一次忤逆将军的命令。
酒窖里的醉公子打起了呼噜,高照方要上前,身后闪过一道黑影。高照没有再理会李骥,转身回了书房。
“我打赌,你的小管家跑了。再也不回来的那种跑了。”老甲道。
“身契还在我手上,早晚得回来。”高照淡定道。
“将军,你这是自欺欺人。”老甲咋舌,“不过,小管家难道不晓得你知道他杀人的事儿,反应这么大。”
“说你的消息吧。”高照道。
“关于酒窖里躺着的那位,”老甲呈上消息,“咱们新安插在燕国的探子传回消息,李邺潜逃燕国,被燕国太子拿下,枭首示众。李骥也曾混入大都,救父无果,亲眼目睹了行刑过程。”
高照长长叹了口气,“多行不义者,天下共诛之。但愿明德能放的下。”
“还有一事,”老甲上前低声道,“影卫得到了燕国发配江北矿场的战俘名册。”
“可有比对过徽州军籍册。”高照急问。
“没有发现军师的名字,也没有发现对不上号的名字。”老甲回答。
高照捶额,燕国送回来的请愿书,他用的是真名,“如果有可能,让弟兄们探一探,那两万同胞都被发配向了何处。”
老甲领命,临走前又想起一件事,“之前将军忙于后凉之战,没敢提——小丁失踪了。”
“什么?”高照皱眉。
“咱在燕国的探子都能传回消息,小丁却杳无音信,恐怕巴州的水更深。”老甲担忧道。
“提些银两给小丁家里送去,再派两个身手好的去巴州寻一寻。我鄂北军的影卫,岂能随随便便失踪。”高照道。
高照靠着椅子,有些疲乏。陆大才子,你如果不在矿场,又会在哪里……
“将军,长安呢?门口等着递拜贴的人排了长长一队,大太阳底下晒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您耍官威呢。幸亏我和老周回来的及时,把人家给打发走了。这长安真不像话。”张冉叨念着把拜贴放在书案上。
“他还没有回来吗?”高照睁开眼,已至午时。
“长安不在啊,难怪。”张冉自行倒了杯水喝下。
“他难道真不回来了?”高照自问。
“吼,将军你吼他了?”张冉质问。
“我没有。他约么是心情不好,晚上就回来了。不然他能去哪儿。”高照一边琢磨着,一边给周凌安排了个活,“近来蜀地流寇加之百越战乱,祸及越王封地,昨日宴上,老越王请我派兵护送他的家人入京。我思前想后,还是交给你最合适。”
“啊哈,将军你说话啥时候变得弯弯绕绕,你就直说了呗,让老周去接你未过门的媳妇。”张冉乐道。
“再乱说信不信我个了你舌头。”高照狠狠瞪了一眼。
张冉立马捂起嘴,但仍不住地冲周凌挤眉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