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保局的思维亚伦同样具备,因而当添说出奇勒要假装袭击世保局时,亚伦对于添讲述的这个奇勒的计划的雏形其实已经有过模糊设想,现在听完详尽讲述,除了一处疑惑外,亚伦认为这个计划是合情合理的。“奇勒是如何找到差异党的踪迹的?”
添稍作停顿,算不上迟疑,他知道自己提供的答案不免会在亚伦心中掀起一阵波澜。“通过你的父亲,法兰。”亚伦脸上的诧异尽收康妮和添的眼底。“我想贝兰托尼也告诉过你奇勒对于你的父亲是差异党成员的推断,当年的片场爆炸案导致那个电影研究中心项目的所有发起人全部遇害,连同你的父亲在内,这些全是差异党人。那场事故其实是共同党对差异党成员的一个打击计划,世保局的上头政府在追踪骗局组织的视野中无意中得知了这个计划,并通过当时的局长碰巧向你父亲指派了该任务。你的父亲原本想以世保局成员的身份到现场抓住执行计划的人,可惜世保局接收到的其实是错误信息,对方的计划是以布置场地陷阱而非现场执行刺杀的方式实施的,结果所有共同党的谋害目标全部遇害,还搭上了你父亲这个额外的目标。原本散落到中国以后就呈离散状态的差异党再受重创,自此以后就奄奄一息,逐渐进入了隐藏的状态。但你父亲其实早在执行任务前已对意料之外的危机有所准备,他给奇勒留下了如何和差异党接触的隐晦线索,当奇勒在西伯利亚之旅当中得知了共同党和差异党的历史后,他就理解了法兰的线索。”
这个真相让亚伦不禁感伤,他自言自语道,“我的父亲根本不是共同党的原定目标……他的牺牲是注定了的。”
“他是一个伟大的差异党成员。”添的话不知是对亚伦的安慰,还是对这个深受自己尊敬的人物的真切致敬。
康妮并不认识法兰,她只是从亚伦的神情中体验到他对亚伦的重要性,她这才真正意识到失去父亲的亚伦在成长历程中经历了怎样的沉重日子。此刻,她只想用一个深深的拥抱以示他往后的日子将会获得自己的忠实并肩。就在此时,亚伦不自觉地看向康妮,她以一个温柔的眼神试图洗去亚伦的感伤。终于,亚伦的脸上恢复了焕发着使命感的光彩。
“等等,”亚伦转向添,他已抛掉对任何人的缅怀心情,在心中踏上那段由法兰传递给奇勒,再由奇勒传递给自己的征程。“出于世保局思维,奇勒必定会给你某种方式,用以向我们坐实你说辞的真实性的。”
添的表情有点别扭,奇勒的确给过自己这种东西,他面向康妮,说道,“7、7、7。”
添的举止显得如此突兀,亚伦与康妮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以后,康妮才一下反应过来,“哦,7、7、7,是的,这是下一个三位数联络代码,”她一番指手画脚的手势转换在两个男人之间,仿佛在介绍亚伦与添互相认识,“奇勒给了我第一个代码6、8、9,这是用作我早前给世保局致电时验证刘小姐的身份的,他说还可能需要用到下一个,我问他是什么,他说我自然会知道的。是的,6、8、9往后就是7、7、7了。”
亚伦和添随同康妮一起笑了笑,奇勒的戏虐让三人正式达成信任。
“好了,我现在可以为你松绑了。”添解掉了亚伦的脚锁,然后转向一旁向康妮递出自己的手,康妮接过他的手借力站起,“很抱歉,让你受累了,康妮小姐。”
“叫我康妮就行,没事,”康妮不但展露微笑,还爽朗地转了一个圈,以此向添正式表示自己已解除了对他的惊惧。她知道暗示总是会让男士们心底痕痒,无论什么层面的事务他们总是希望得到女士的明示确认,这是他们心灵脆弱的基因所致。“看,我毫发无损呢。”
所谓不嫖不知身体好,不赌不知时运高,添不作一脸舒缓状都不知自己的面部表情原来是一路紧绷的。
亚伦也站了起来,添并不打算邀请二人坐下,他知道他们更想活动一下身体,于是他也站着。“亚伦,我们要尽快找到奇勒留给你的线索,因为我们无法准确估算奇勒的调查造成了世保局向敌人多大程度的暴露,敌人可能随时都会意识到世保局的危机状态是假的。”
亚伦稍感惊讶,“你意思是你并不知道奇勒的线索在哪里?”
“是的。”
“为什么奇勒不直接告诉你?”亚伦的疑问冲口而出,但他随即又意识到了大概的原因。
“因为他要确保你或者刘小姐获得他留下的一手信息,你和她是在世保局内部唯一获得奇勒绝对信任的人,当然如果算上全体世保局成员的话也包括了贝兰托尼和康妮,但只有你们两人是可以引领世保局的,所以我的整个袭击世保局的计划其实都是旨在保护你和刘小姐。然后先由你在康妮的辅助下找寻线索,万一你遇害了,刘小姐遵循着你们的足迹也有机会找到线索。我对于世保局的事务依然算是局外人,因此我对一手信息的了解有可能造成它的无谓扩散。”
亚伦知道“万一你遇害”这句话对于康妮来说表示了她也有可能遇害,他看看康妮,康妮给了他一个传递出信心的表情,他在内心涌起一股炽热的感受,他强烈地希望自己可以和康妮在如今的使命路上走得更远,因此他发誓会竭尽全力让自己和康妮免受伤害。这个心思让他的意识一下子变成了对康妮的观赏,而康妮的赏心悦目又一下子让他意识到康妮的世保局成员身份,他反应过来对添说道,“那你也是一名世保局成员吗?”添的情况特殊,亚伦不知道贝兰托尼和康妮的案例在他身上是否同样适用。
“我必须是一名世保局成员啊。”添回答道。
亚伦于是就明白到,奇勒以个人行动展开调查,又随着调查进程的推进而颠覆了他对自己固有使命的认知,继而走上了意想不到的路向,但他由始至终都是站在世保局的立场上行事的。这使得他和牺牲了性命的法兰和那位作为替罪羊而牺牲了余生的前局长一起,必定会在上头政府眼里成为一名忠诚的世保局成员。伴随着这个严肃感悟的还有一个有趣观察,亚伦觉得添说这句话的神情,竟和奇勒临走前一夜与自己对话时的玩味表情有几分神似。但还未等趣味消散,又有一个严肃命题蹦进他的意识,“那样就表示,奇勒和你的合作并没脱离保密优先条例的原则,那么除了你以外,应该就没有其他差异党人知道他的计划了。”
“是的。”
“那么严格来说,奇勒并没有和差异党接触,他只是以局长身份私自招募了一名世保局成员,只不过这名成员同时也是一名差异党人而已。”
“确实可以这样理解。”
康妮看到亚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她不知道其实亚伦和自己一样都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真正意义。
亚伦和康妮专心地做了几下最后的身体舒展,两人的动作恰巧同步进行,添则静立观望,感觉好像两人在为他表演。然后两人同时回归静态,三人形成互望状态,两秒以后,现场尴尬指数急速上升。过分的和谐总是让人感到别扭,那是我们的基因对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作出的应激反应。幸好添立刻想起二人经历昏迷以后身体多少有些脱水,便转身打算给他们拿两瓶水。
康妮看见添打开门口旁边那张桌子下方的柜门后,一个小冰箱竟置身其中,心想也真是挺周到的,不知这个房间还提供什么服务呢?
添把瓶装水递给二人,亚伦接过水来猛灌两口以后感到身心舒畅,“我们睡了多久。”
“其实也没多久,”添示意了一下门外的微弱光亮,“太阳还没下山。”
添回答得粗疏,亚伦知道这是在提示他们无法对当下处境进行精确的时间估算,他们既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还剩多少时间。“那我们抓紧时间吧。”
添点头,“去向得由你们来提供。”
亚伦看了一眼康妮。
添知道这是卡住他们的关口,“奇勒一定作过暗示的。”添的话锋对准亚伦,但他以表情相告自己确无头绪。
康妮说道:“如果你确实不知道奇勒给过你什么暗示,那我们不如直接去和奇勒有关的地点找找吧,例如他家,又或者回世保局,现在刘小姐没有嫌疑了,我们不就可以回世保局了吗?”说这句话的同时,康妮在内心说服自己这并非出于她想满足对世保局的好奇心,“又或者可以去我和奇勒的办公地点。”
亚伦听着康妮的声音,她的说话内容只是在自己的耳边飘过,但他发现康妮本身往往就是那个提示,或许这就是所谓缪斯的含义。他对添说道:“你刚才是不是说奇勒说先由我在康妮的辅助下找到线索?”添点点头,“‘在康妮的辅助下’是他的原话吗?”添点点头。“那他的暗示或许是留给康妮的啊。”
康妮有点受宠若惊,她直到此刻依然不知道在奇勒眼里自己的胜任条件是什么。
亚伦面向康妮,“你想想奇勒最近有没有给过你一些隐晦信息?可以结合他平时的冷幽默当中的双关含义来想想。”
奇勒的确经常对自己开一些说东指西的冷感玩笑,但一时之间康妮竟无法回想起一个事例,可能是因为那些玩笑多少是有点无厘头的。
“又或者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行为,一些看来与正事无关而被你忽略的异常行为。”亚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
康妮把自己的大脑想象成一个地球,自己正在深入内部进行地质探索,她几乎要到达脑核了。突然间,地球爆炸,她的大脑瞬间转变成一条街道,她像逛街时巧遇熟人那样碰见了那个头绪。
“我记得了,”她一脸惊喜的说道,“奇勒一直喜欢在一家裁缝店里量身定制自己的衣服,事后他总是把对方的账户给我让我帮他结款。一般的结款金额都不算大,几千块左右,因为他那些大件头的衣服以前都订制过了,而且他的衣服穿得久,又一天到晚都穿着那件风衣。然后在这次出差前一段时间,他又在那里做了衣服让我结款,但这次金额超过4万块。我问他做的是什么战衣那么贵,他开玩笑地说,这套衣服简直会让他变了一个人那样,让我意想不到。我当时只是觉得他一副臭美的表情已经让我意想不到了。然后他说这次出差的时间可能会长些,所以他让那个裁缝衣服做好的话寄来办公室。我问他不用到店试穿吗,他说做了那么久他们已经很熟络,量好身、选好材质、款式以后基本不用试了,事后发现不合适的地方随时找他改就行了。他让我如果收到衣服的话就帮他检视一下品质,还让我用年轻女性的眼光看看需不需要修改。最后他还说了句‘总之我不在的时候,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就找那个裁缝吧,你来做主。’我当时还心想,4万多块的衣服我才不帮他做主呢,但审评一番还是可以的。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来看,这句话确实有点像是语带双关的暗示。”
“不,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来看,这句话已是明示了。”亚伦说道。
“那走吧,去找那个裁缝。”添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急切语气配合上他拿起手枪插在腰间的动作,在亚伦和康妮眼中产生了特殊的戏剧效果,觉得他好像黑道中人出门找人晦气那样。
(第二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