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玦影和居夜宸决定先去泡个汤,再去补觉。
旅馆二楼有个半户外式的温泉池,泉水呈铁锈色。虽说男女汤池是隔开的,但仅仅是以一排竹围相隔,并且竹围的高度对于他俩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俩各自在男女梳洗室褪下所有衣物,淋了浴,摸索着石柱探进了温泉池,缓缓移至户外,心有灵犀选择了一处对称的位置,坐下,枕着壁岩,后脑抵住竹围,感受着深山夜晚吸入的冰凉空气渐渐融化在萦绕于身的温暖之中。
庭院中溪流潺潺,汤泉水源源不断流入池子,伴着竹制惊鹿器嗒——嗒——嗒——的声响。那是宁静夜晚中唯一的协奏。
玦影怔怔望着星空,净透下,星光点点。
她想着,夜宸,宸,北极星之所,任斗转星移,北宸如一。
这名字衬着山涧星空,颇有诗意。
玦影原本想要开口告诉对面的居夜宸,但想了想便觉还是算了。这么显而易见的字面意思,估计以前不知有多少女人对他说过,他应该都听腻了。
“为什么来当助教?”这时,反倒是居夜宸先说话了。
但这,却不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
玦影不是一个自甘堕落的人,自然也说不出她是真的想当助教,但她又不想如实说,说当助教只是一时下策,她最终还是会离开科隆。她怕居夜宸难受。
“那你呢?明明可以做个律师赚大钱,为什么选择当老师?”玦影最终还是选择了反问,避开了这个问题。
“嗯… …”对面陷入一阵沉思。
玦影继续说道:“我看过你的课表,你开了很多公开课,你把白天的时间排得满满的,这和我印象中的教授不一样。”
“影,你觉得法律公平吗?”居夜宸突然问道。
“公平又不公平。”玦影想了想,回答道。
“嗯?”这个答案令居夜宸感到意外,应该说是有一丝兴奋,他动了动,又继续问,“怎么说?”
“怎么又变成我来回答问题了。”玦影的口气听上去有点撒娇,“居教授,您博古通今,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居夜宸笑了笑,温柔道:“好。我来回答。”
玦影将腿蜷了起来,身体沉了沉,将下颚埋进了池子里,洗耳恭听起来。
“法律只有在懂法之人面前才是相对公平的。可往往这个世界,太多人不懂。在信息与知识不对称的情况下,法律很有可能不再是保护个人权益的工具,它可能会成为一把剥削的利器,将那不懂法之人杀得片甲不留。”
玦影默默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说,这是我的正义感作祟也好,还是我那糟糕的职场运气也罢。在我还是学生时,在律师事务所实习的时候,遇到的案例大多淋漓尽致展现了法律的不公平——首先,委托人大多是懂法之人,因为很多情况,不懂法之人可能压根都不知道自己的权益受损,甚至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维护自己;其次,胜诉的人往往也是懂法之人,不论是赢得光明磊落,还是钻了文字游戏的空子,往往越懂法,赢面就越大,损失便越小。所以,法律在我看来,在真实的案件中,很多时候,起始点就已经很不公平了。”
“所以你成为老师,开那么多公开课,是希望让更多人懂法,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玦影道。
“嗯。有没有觉得很理想化?”
“不会。”玦影浅笑,继续说:”一生中,每个人都在追逐自己的价值,能给更多人带去保护的力量,这是件很伟大的事情。不是理想。你的那门变态心理学公开课,也是希望让更多人正视心理疾病,不要因为恐惧或无知而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
“真想现在抱抱你。”居夜宸轻声道。
“那为什么要去考那么多国家的律师执照?”玦影突然想到了居夜宸的简历。
“年轻的时候,除了读书,实习和做爱,好像真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想做。”可能是泡汤太过让人放松,居夜宸回得有些过于随意,然而,说出口后就有了疑虑。
果然,玦影陷入了沉默,居夜宸也没有再继续说话。
她介意了吗?
过了好久,对面才又出了声:“居夜宸,你不是一开始问我为什么要当助教?”
“嗯。”
“现在想想,无论是舞台上的自己,还是教室里的自己,不都是在带给别人快乐吗?其实也没什么差别,都是在做一件让人幸福的事。”
… …
“影,我想吻你,现在。”
玦影垂眸浅笑。
下一秒,两人不约而同起了身,一丝不挂,转过了身,头探出了本就不高的竹围,深深地吻了起来。
夜,静静的。
嗒——嗒——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