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姜红椒整夜都没睡好，冯楠的话确实刺激了她，前几天曲少阳这么说她还没在意，如今却失眠了，她第一次感觉自己是个外人，第一次对生活了十几年的环境感到陌生，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心底升起，难道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自己一个人搬出去住？不行，那样就太被动了，决不能搬出去住，自己现在身无分文，要是搬出去了，或许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这一日，李凤英闲来没事找胖婶闲聊，聊着聊着就说到杨廉媳妇的事了，胖婶那叫一个后悔。
“凤英啊！说实话，我都觉得怪对不起我兄弟的，他媳妇现在这个样子，我看着都发愁，你说，他们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李凤英能说啥？那时候杨廉结婚是她给张罗的，当初确实怪她多管闲事，见面都不搭理她，可现在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慢慢的也就接受了。
“还能怎么着？熬着呗！”
“你说我兄弟也够可怜的，每天忙完工作不说，回家还得伺候那瘫子，一把屎一把尿的容易吗？这要是有个孩子日子还有个盼头，现在两手空空的不是活遭罪吗？”
李凤英明显不爱听了，别看两人没走在一起，可也听不得别人说他。
“嫂子，你在这可怜他还不如帮帮他，过去给他做个饭，跟着伺候伺候你们妯娌，不比在这说闲话强？”
胖婶也知道说错话了，忙改口说道：“我这天天跑东跑西的都快忙出茧子来了，哪有闲着的工夫啊？最近些日子，我正在给他张罗抱养孩子的事呢！”
李凤英猛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自己说的？”
“可不是嘛？前天看见我还问我有合适的吗？我说没有，给搪塞过去了。”
“他怎么突然有这想法？”
“嗨！哪个男人不想自己有后啊？年轻的时候玩几年无所谓，等新鲜劲儿一过，那都想身边有个念想，你别说咱儿人了，那小动物还知道生几个稀罕稀罕呢！是不是？他都多大岁数了，整天对着个植物人，他能不想吗？”
李凤英陷入沉思，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什么？
胖婶接着说：“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咱儿村一共就俩光棍儿，去年老六死了，今年就剩他自己了，多闹心啊！咱还别说……。”
没等她说完，李凤英站起来就走，连个招呼都没打，等胖婶抬头再一看，人都走出去老远了。
“嘿！这老娘们儿，咋不吭不响就走了？着急抢爷们儿去啊？”
李凤英没回家，直接去了杨廉那，她心里有事走得特别快，没一会儿就到了。杨廉家还是破破烂烂的，虽然结婚的时候新盖了三间小房，可自从他媳妇瘫了以后，他也没心思顾家了，其实也顾不过来了，家里东一个盆西一个碗，破衣服烂被到处扔，一个月也收拾不了一回，年久失修的土砖房，早就裂了个大缝子，他也懒的修了，用大木头从后面给顶住了，能凑活儿一年是一年。
李凤英来的时候，他正洗衣服呢！破洗衣机修了好几回了，噪音大不说，有时候转几下还停了，赶上没毛病能把衣服洗完，要是毛病犯了就得改手洗。
看见李凤英来了，杨廉擦了擦手，说道：“凤英？你怎么来了？快坐！”
李凤英说道：“我来看看你媳妇。”
杨廉知道这是她找的借口，其实是找自己来的，非要拐个弯儿说看自己媳妇。
“那行，屋里坐吧！”
杨廉推开门，把李凤英让进去，屋里黑着灯，也不开窗户，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来到里屋，一股发潮的霉味儿夹杂着臊味儿迎面扑来，让人闻着反胃，李凤英皱了皱眉头，往床上看去，只见杨廉媳妇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脸色儿都黑了，皮包着骨头，眼窝深陷，上边的牙往外呲呲着，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眼看着没几天熬头了。
“这……，咋成这样了？你也不找人给她看看？”
杨廉叹了口气说：“大夫刚走，说是没几天活头了，最多能熬到这个月底。”
李凤英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为杨廉高兴还是伤心？
“你来不光是为了看她吧？有什么事咱外面说。”
“不用了，就在这说吧！听胖婶说你要抱养个孩子？”
杨廉一惊！赶忙把她拉到外面。
“我嫂子跟你说的？”
“正给你张罗着呢！”
“咋？你这是……，不高兴了？”
杨廉看出来了，李凤英自打进了院，一直都拉着个脸，一副看什么都不顺眼的劲头儿。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那是你的自由，不过，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要忙村里的工作，回家还要照顾你媳妇，再收养个孩子，你顾的过来吗？你到底是啥心思？”
“你看，我就知道你心里有事，凤英，你刚才也都看见了，我媳妇没几天熬头了，我这个岁数也不打算再娶了，可我总觉得这身边空落落的，回到家连个说话的都没有，要是能收养个孩子，我这心里也能有个念想，要不，我这活着有啥意思？”
杨廉说的是真心话，可李凤英心里却暗自盘算着，她是不希望杨廉领养孩子的，因为她不想让任何人夺走哪怕一点杨廉对她的爱，上次结婚那是自己任性的错误，还好自己低三下四的求回起来了，这次绝对不能让悲剧再重演，一但杨廉领养了孩子，他的精力就会全集中在孩子身上，他会把全部的爱都给这个孩子，就算他再爱自己，至少也会被分走一半的爱，甚至更多，所以！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打消他这个念头。
“杨廉，这些年我知道你过的很苦，可我也没少帮你，你就不想想我的感受吗？”
“这……，咱俩的事，跟我领养孩子有啥关系呀？”
“当然有，小时候无所谓，可是等他长大了怎么办？你还能瞒他一辈子？一但他知道了咱们的关系，他会怎么想？”
“知道了能怎么样？他也不可能到处嚷嚷去？再说了，是我一手把他养大的，他也不可能跟我翻脸啊！更不可能对你怎么样了？”
李凤英蔑了他一眼说：“你可是领养的孩子，谁知道他将来是什么脾气秉性？这年头，连亲生的孩子都靠不住，还能指望外人的？”
杨廉愣住了，想想李凤英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他内心深处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哪怕是有点残疾的都不在乎。
“那就抱养个女孩，等她长大了就嫁人，就算她知道了也没事，总不能跑到婆家去嚷嚷。”
见杨廉铁了心的想要孩子，李凤英也是气的不行，但也不能呛着他来？既然硬得不行就来软的，反正今天必须得把事情说清楚。
“杨廉，我不反对你要孩子，我是担心你的身体，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带个孩子，那能行吗？你整天忙工作，谁在家照看她？你以为养孩子那么容易呢？稍有不慎孩子就得出毛病，打针吃药上医院，那都得有人陪着，不是那么好养活的，我是过来人，最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你可得想好了。”
“我早就想好了，孩子抱过来先寄养在我嫂子家，先让她帮我照看，我每月给生活费，等稍微大一点再带在身边，我是这么想的。”
“那就更不行了，你小时候不管她，长大了她跟你没感情的，那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小时候的陪伴，我们娟子那是实在没办法了才送走的，到现在她还总埋怨我，没尽到当妈的责任，亲生的女儿都这样，你想想抱养的能原谅你吗？”
李凤英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了，眼里已有了泪花，杨廉也挠头了，他听出来李凤英不愿意让他收养孩子，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凤英，你当了母亲，也有娟子陪着，可我呢！我除了这几间破房子一无所有，你就忍心看着我孤苦伶仃的过完下半辈子？我不想啊！”
杨廉激动的握紧拳头，使劲锤自己的胸口，他心里憋着一口气，这让他感到快要窒息了。
李凤英突然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胸口，温柔的说道：“你还有我，我陪你过完下半辈子。”
杨廉觉得胸口更闷了，隐隐作痛！他真的过够了这种偷偷摸摸的生活了，要不是李凤英缠着他，可能早就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凤英，别在自欺欺人了，我们都这个岁数了，就算……。”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胖婶的声音。
“兄弟，在家呢吗？”
李凤英赶紧跑开躲到一旁，迅速的整理好衣服，杨廉也调整了下情绪，说道：“嫂子，我在屋呢！”
“哎呀！这大热天的你在屋里闷着干啥？那洗衣机都……。”
胖婶进屋一看，李凤英也在，正坐在椅子上喝水，她先是一愣，而后笑着说：“呦！凤英也在，你这是谈工作来了？”
李凤英脸色微变，假装咳嗽了几声说：“队里有点事找书记商量商量。”
胖婶眼多尖了，一看这里面就有事，平时李凤英可不是这模样儿，那说话都挺着腰板，生怕别人压她一头，可今儿不知道怎么回事？说话有气无力的，好像那蔫吧黄瓜一样！
“是啊？要说你们这工作可真够忙的，在大队商量完了还得追到家儿来商量，这得是多大的事啊？”
杨廉怕她说漏了嘴，急忙接过话茬来问道：“嫂子，你找我有啥事啊？”
“咳！我找你能有啥事啊？告诉你个好消息，抱养孩子的事有眉目了，前屯我三婶的侄女超生了，他们村计划生育抓的紧，就想把这女孩送人，你要是愿意，明天咱就去看看。”
杨廉一脑门子汗，心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李凤英在这来了，这当着她的面怎么说啊？
“嫂子，我……，要不就再过几天，我这实在是太忙。”
“看个孩子能用的了多长时间啊？你是不是嫌她是个女孩？”
杨廉点点头。
“我想要个男孩，女孩留不住。”
胖婶一噘嘴说：“这你可就难为嫂子了，现如今这年头男孩谁舍得给人？都跟大宝贝似得，就算有那也是人贩子偷来的，我可不干那犯法的事。”
“嫂子你误会了，我也不着急，有合适的我就收养一个，没合适的就算了。”
“呦！前几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有点小残疾的你都要，这怎么没两天就改主意了？我跟你说兄弟，这事你可得想好了，我白跑一趟没关系，可别把人家孩子耽误了。”
“是，是，是，都怪我没想周全，脑袋一热就想当然了，嫂子，这事还得你帮我斟酌，完事我再找你商量。”
杨廉紧着说好话，盼着她早点走，胖婶也听出来了，这是嫌自己在这碍眼了。
“行吧！谁让你是我兄弟呢！不过我丑话可说的头里，要是再这么没头没脑的折腾我，嫂子我可不帮你了，别回头我张罗了半天在落不下好？我还不如在家躺会儿呢！”
她说完看向李凤英，知道这事肯定跟她有关系，但是杨廉不说自己也不好问，谁知道这女人又安的什么心？
“凤英啊！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说话的。”
李凤英白了她一眼，说道：“我还有事没商量完呢！你自己走吧！”
杨廉也说：“是啊嫂子，我们还有事要商量呢！我就不送你了。”
胖婶也白了她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那我就不耽误你们开会了，要说这村干部就是忙，一天到晚的商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