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恢复痊愈是十几天之后。这十几天里,那位姑娘一直悉心照料我,从无厌烦之色。我深为感动,甫一能下地,便帮她做些杂务。
她一个人生活在这荒郊野外,搭一简陋草棚栖居以避风雨,很是困苦。自我来后,在草棚相邻又搭了一个矮棚。
但她从不讲自己经过的事,也不让我知道她的名字。
有一天,她说:“你已恢复得好了,该离开了。”声色淡然,面无表情。
“我…你一个人生活也很是不易,况且这野外多有虎狼禽兽,世间心怀叵测者也不乏,再者,我还有些蛮力气,总能谋些衣食,略略帮衬你,以报救命之恩。你就让我留下来吧。”我言出肺腑,也委实对她放心不下。
“不必!不用。这么多年过来了,我一个人能照料好自己,我也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她言词依旧冷冰冰的。
我哀恳半天。她始终不为所动,最后干脆取了一根木棍驱赶。
我无奈,只得一瘸一拐的离去。我双腿被打折,所以既使痊愈了,走路也一瘸一拐。
但我心中挂念她,始终不远去。
有时乞了好点的饭食,或是砍柴换了点银子必去买来米面送至她草棚门口。
这日,我用佣工赚的一点钱买了一袋米兴冲冲背了来。
快到草棚,听狗吠声甚急,夹杂着笑谑之声。
我隐身灌木之后,见一行十数人,荷弓搭箭,做富家公子打扮,似是外出围猎。正催了两条猛恶的猎狗撕咬那丑姑。
丑姑娘挥木棒驱赶,无奈猎犬凶狠,将她扑倒在地,一时险象环生。
那富豪公子奴仆皆兴致勃勃地围观,全无丝毫怜悯之色,反觉十分有趣,便如猎狗撕咬的是捕获的猎物。
我惊怒交集,扯了一根柴棒冲上来,护在丑姑身前,奋力驱赶猛犬,
那富家公子笑道:“愈发有趣了。阿黄,咬,咬死他!哈哈!”
我被恶犬扑倒在地,但我恐恶犬伤到丑姑,护在她身前,抵挡猛犬,腿脚上被咬了几口,痛彻心肺。
这帮恶人闹了一会,也觉十分无趣,唤回猎狗,顾自走了。
丑姑见我浑身鲜血淋漓,强咬牙噙住泪水,一声不吭,扶我进棚,为我揩拭伤口,又找些自采备用的干草药为我敷药包扎。
我对她又痛又惜,下定决心,再也不走了。我要留在她身边呵护保护她。
好在,接下来的几天,她也没再提赶我走。
转眼数月已过,临近年关。
那天上偏生一连数日大雪纷纷。
道路阻塞,无法出去乞食。好在我佣工买的存米还有一些。草棚我也加厚加固,勉强能抗风雪。只是气温骤降,我一个人卧在大棚里,尚瑟瑟发抖,想丑姑在矮棚里也必寒冷彻骨。
哎,这鬼天气,我们俩捱在这荒郊,说不定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捱到下半夜,我实在冷彻骨髓,心中又挂念丑姑,到了她矮棚前,呼唤了几声,并无人答允。心道不好,忙掀开棚门走进去,见丑姑一个人正缩了肩头坐在地上垂泪。
我心下一痛,走上去把她揽在怀里。
丑姑没有推拒。我们两个人偎依在一起,立时感觉暖和了许多。
但并不作异想,我心里只有对丑姑的疼惜和怜爱。
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草棚里暖和了许多。
丑姑在我怀里醒来,睁开眼,见我正微笑着望着她,少有地羞涩一笑,道:“我是个不祥之人,你不怕我牵累你吗?”
“若不是你,我早已丧命街头,对我而言,你是我命中的大贵之人,何来不祥!”我笑道。
“人都称我为'瘟姑',我很小的时候,父母相继去世,算命先生便说我为不祥之人,克父克母,谁跟我在一起,必遭霉运,轻则破财,重则丧命。所以大家都避我远走,唯恐受到牵累。我十岁的时候,更被赶出村子,到处流浪…”
“天命?!”我心下一紧,隐隐地疼痛。“又是天命!平生无罪孽,只一味善心待人,却要忍受这不公的命运!上天何其不公!”
“你…你还是走吧,免得让我牵累了你…”
我苦涩地一笑,“我的命已是至瘟至霉,玉帝亲赐'百世不得翻身',是我要连累你才对。”
“这么说,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反正,没有倒霉,只有更倒霉,霉到极点,也只不过大不了一死。霉哥,原来咱俩倒是有缘。”
“瘟姑,以后咱俩就结伴倒霉,看看老天,还能让咱们霉到何种境地!不过,再倒霉,咱俩偏乐呵呵地,开开心心地,走在刀尖上也快活!”
同病相怜,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原来倒霉蛋也有共同语言。
自此,我们这两个倒霉蛋便共同生活在一起,我白日外出乞食或佣工,瘟姑便在家照料家务。
我们渴望用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是以做事勤勉,早起晚归,对未来对生活又有了一丝丝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