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秘授(五)
书名:圣剑录 作者:闲石 本章字数:4121字 发布时间:2023-05-16

“大水才退去不久,百姓日子都过的很艰难,这仗就怕久拖不决。双方都不想打了,但谁也拉不下脸来首先开口讲和。有苗在这事上不占理,先开口怕对方条件苛刻;帝尧也不愿意,怕有战败之嫌。这就从初夏拖到了初秋,帝尧知道该退兵了,既然这仗打的没有结果,他决意在打最后一仗,不能让有苗轻易言胜。荆山侯和老防风在者阴山一战立过大功,是帝尧最信任的诸侯,近百日对阵帝尧很少让这两人出战。这最后一仗便让荆山侯和老防风同时出阵,两家有近七千人。帝尧也披挂整齐率赤衣护卫在后压阵。苗君见对方摆出大阵势,大该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战,仗着人多也不怯阵,遣出同样多的人马出营迎战。荆山侯和老防风的人马武士众多,苗人手中弯刀不敌鱼肠重剑,被杀的连连后退,很快两家人马就混战在了一起。这边占了上风,又是混战,荆山侯和老防风被侍卫们护着都退到了阵后……”西伯笑了笑,“这就有了故事……。苗君眼见自家人马有落败的迹象,虽然营寨中还有几万人马,为示公平他也不增兵,亲率百余名大寨侍卫冲进阵中。苗君双手舞着玄铁大斧左杀右砍,只见血水飞溅,无人敢于近身。也许是杀的兴起迷了方向,或是溅起的血水糊住了两眼,竟然杀出了人群到了阵后,就在他一手扶斧一手去抹额头的污血时,老防风身前的一名侍卫见状突然挺长戟冲向苗君,待苗君放下手时已无法闪避,竟挺身哈哈大笑。就在侍卫将要得手时,老防风出手更快,使重剑隔开了长戟。那知苗君身后的侍卫也飞身来救,竟一剑刺穿了老防风的上臂……。”

 

夏禹感慨道:“苗君也值得敬重……”

西伯点头,“帝尧也对苗君生了敬意。苗君喝退了侍卫,大声对老防风道:‘为何救我?’老防风手臂挨了一剑鲜血直流,恼怒道:‘你是人君,不该死在士卒手中’帝尧在后面见此情景,遂下令鸣金收兵……”

 

夏禹道:“这后面应该还有故事。”

“帝尧一刻也不愿在黄土坝多待,他让荆山侯断后,自家连夜过了龙虎关在那座惹出事端的山丘前安下大帐,过后还去山上看了看。老防风伤势虽重,好在没有伤到筋骨,他是主人,谢绝了帝尧让他去山下疗伤的建议,也在大帐旁安下了营帐。诸侯人马有五六万人,也不是两三天就能退完的。苗君也是性情中人,才过了两日就差人装扮成中土士卒的模样给老防风送来了伤药。收与不收老防风犯了难,就去询问帝尧,帝尧言道:苗君是谢你挡了那一戟,害你受伤,也是好意,拒收就失礼了。老防风这才收下。帝尧回到阳城后越想越气恼,下令征调工匠,从府库中拨出钱粮,短短两年就助老防风在山顶建起了府邸和许多房舍,由于山堡距龙虎关和山口都在十里左右,老防风便起名十里堡。让老防风意外的是,此后苗君每到初秋都会给他送些礼物,有时大节也送。老防风则事事必报,那怕是一坛酒他都要报到大殿。帝尧后来也烦了,就给老防风下了一道赦令,允许老防风和苗君来往,小事不必再报。这道赦令没有公布,只有殿上几位重臣知晓。”

 

典正道:“帝尧也是有意想和有苗和解。有了老防风和苗君的这层关系,此后丹朱才可能孤身渡洞庭。丹朱也不敢走黄土坝,毕竟战事太过惨烈。”

 

西伯站起身,“人君身系社稷安危,百姓福祉,自当洁身自好、谨慎处事。”说罢看了一眼典正,“肚子饿了,吃饭去了……”

 

夏禹站起身,看着西伯和典正的背影,嘴里念叨了两句‘洁身自好、谨慎处事’猛然醒悟,难道这就是传言中的‘临殿秘授’……

坊间传言,新君守丧期间,会有大殿重臣或德高望重的长者在不经意间通过闲谈、叙事的方式向新君传授中土礼仪、人文传承和诸侯过往,民间戏称为‘临殿秘授’。

 

 

 

楠竹洞

 

苗王夫差手提着至宝玄铁大斧,身后跟着王寨侍卫统领仡慷和几位寨主。夫差身材不算魁梧,四肢修长。脸颊留着络腮短须,鼻梁上有道浅浅刀痕,那是在黄土坝和中土大战时留下的。

 

从山脚到楠竹洞地势平缓,有石板路连到洞口。紧挨着山脚是一条水色碧绿流速平缓的河水,沿河边都生长着粗壮的楠竹,河水的上游就是有苗圣地七彩潭和枫木林。楠竹洞是个旱洞,前面洞口狭小,后洞连着一个宽敞的天坑。楠竹洞早先是苗君和众寨主酷热时避暑议事的地方,洞内和天坑中有很多竹屋和木制建筑……。大法师巫罗染了怪疾,见不得阳光,夫差就让巫罗住进了楠竹洞。

 

巫罗身边的妇人剑姑在洞前来迎苗王,她衣饰简净、冷艳淡雅。剑姑不是巫罗的侍女,她是九黎剑师的后人,因为一段缠绵情孽将祖上剑师锻剑的不传之密泄露给了外族情人,被老苗君关入地牢。夫差废君称王时,巫罗说她与剑姑都是九黎后人,希望夫差能宽免剑姑。夫差知道求巫罗出面的人是谁,他也不说破,也没有赦免剑姑,只是将剑姑从地牢放了出来,交由巫罗监管。

 

“阿姐还好吧……”夫差向剑姑点头致意。剑姑自从被关进地牢,儿子失踪至今没有音讯,脸上就在也没有过笑容,她淡淡的道:“今个天阴,法师在凉亭恭候大王。”说完连夫差身后的众寨主都没看一眼,转身就进洞了。跟在夫差身后的黄土坝寨主田徕是个实诚人,他朝剑姑微微欠身,抬头却是一脸尴尬。

 

洞内凉爽宜人,洞腹宽敞有天然形成的巨石平台,原先平台上只有石桌和竹床,夫差又让人给巫罗搭了一个竹屋。后洞是敞开的和天坑相连,天坑中草木葱荣,竹屋、亭阁错落有致……。

 

巫罗一身素色的湛蓝长裙站在凉亭下。她没有戴面纱,虽然已是中年,容貌却似少女。她乌发如漆,体态婀娜,风韵楚楚……。

 

剑姑引着夫差等人到了凉亭对面的竹桌前,桌上已经摆好了米酒、蔬果和烤肉。巫罗笑盈盈地柔声道:“大王和众位寨主还是不要近前,我这怪病怕是会染人。”夫差最喜欢听巫罗说话,轻柔婉转犹如莺啼,他呵呵笑道:“阿姐越来越迷人了,看的人心里直痒痒,都是圣山那帮老妖怪,害的本王好惨……”

 

巫罗眼含秋波,“我与大王虽然不能同榻而眠,但情谊长久不敢相忘……”

 

巫罗幼时和夫差同在黄土坝,巫罗是夫差的远房表姐,比夫差年长一岁。夫差自小也是个情种,整日和巫罗形影不离,两小无猜。巫罗九岁时被灵山一位长老带走,夫差和巫罗哭的就似恋人分别一般。这一别就近二十年。黄土坝大战时,巫罗从风雨山渡洞庭到了水寨,此时的巫罗已是风姿绰约、玉立亭亭。她到水寨时,恰逢水寨寨主卯让的独子溺水身亡,卯让停尸三日不肯下葬。巫罗绕棺做法一昼夜,卯让独子竟死而复生,巫罗自此在有苗各寨家喻户晓,名声大振。寨主卯让无言以谢,在巫罗被老苗君拜为有苗大法师后,对巫罗忠心耿耿……。鬼师(通灵者)蒙扎感觉地位受到威胁,就向巫罗挑战要一赌法术高下。双方约好了在七彩潭下的规岩对决,生死由命。规岩是一块巨大平坦的青石,是有苗立约、赌誓的圣神场所。当日老苗君和寨主们都来观战,巫罗一身青衣红纱遮面。立在规岩上体态轻盈婉如仙子……。鬼师蒙扎从枫木林出来,他没有走潭边的小道,为了炫技走在潭沿上。潭沿长满了青苔又湿又滑,他却如履平地。观看的人们还未及喝彩,就见蒙扎似是脚下一滑,竟跌入深潭之中。蒙扎不会水,人们尚在惊呼,就见巫罗跃下青石,竟是踏水而过救起蒙扎……。后来才发现蒙扎双眼布满了白翳,已然是盲了。蒙扎心知是巫罗所为,自叹技不如人,他主动辞了大法师隐入枫木林。后来夫差做了苗君,宣布他是鬼师蒙扎的供养人……。

 

夫差闻言却是一脸窘态,“阿姐还是说正事罢……”说罢和众寨主各自在桌前坐下。

巫罗道:“今个不是塘会,各位寨主都和中土有些瓜葛。蒙当是苗家最年轻的寨主,我邀他也来听听……“蒙当站起身欠身道:“谢谢大法师……”

“虞舜死了,中土推立的诸君夏禹也已称君,现下在苍梧给虞舜修坟守孝,各位寨主议议,苗家该如何应对?”

“可恨虞舜是被旁人杀了……”卯让道。夫差咦了一声,“卯让寨主,你怎知虞舜是被人杀了……”

巫罗道:“是我告诉卯让的。那人杀死虞舜抢了铜料,是瞒不了多久的。夏禹行加冕大礼之前,怕是要拿此人祭刀为虞舜报仇取悦诸侯。如果那人要逃,只能走风雨山让卯让接他,这却是难事……”

夫差点头,“那人说他杀了虞舜,本王也吓了一跳。他要借一百头驮牛,本王干脆送他了。虞舜虽说没有死在苗家手中,毕竟没得善终,也算是替苗家出了口气。”夫差看了一眼卯让,“如果卯让收留那人,夏禹肯定不依,那黄土坝还会有一场战事。这事先让本王想想……”

卯让道:“如果大王下令,我愿率水寨勇士到苍梧走一趟……”

夫差瞪起眼睛,“有苗也是知礼的,大丧不伐。何况要是害了夏禹,那就是一场和中土的生死之战……。”

黄土坝另一位寨主乾侃是个精明人,他接话道:“苗家和中土早晚会有一场生死之战,但眼下还不能在起战端。新君夏禹远非虞舜可比,他治水十几年,躬身力行,深得中土百姓、诸侯拥戴,还是看看在说。”

夫差微笑着点点头,“中土民间盛传夏禹是大德之君,受命于天……”

巫罗笑道:“那是中土士子蛊惑人心的话。夏禹也是凡夫,他是贵在其子……”巫罗皱了下眉头,“此子是个祸害……”

夫差奇道:“夏禹的娃崽还是个婴孩,阿姐这是如何说起……”

巫罗叹声道:“此子降时,天呈祥瑞,尧、禹不及也。我苗家回归中土也是艰辛难为。”

田徕道:“大法师既能让鬼师折服,也能灭了此子。”

巫罗嘤嘤笑道:“我偌有那法术,也不会身染怪疾……。何况此子初降有神灵护体,魔道难侵……”巫罗不想在说这个话题,她对夫差道:“丹朱先生可有消息……”

夫差点头,“他倒是心急,前些日子还差人来问建立军营、训练士卒的事,本王还没有回他。”

征召各寨精壮建立军营才是今日要议的大事。夫差知道这事会遭寨主们的反对,黄土坝和水寨是有苗最大的寨子,夫差便托巫罗邀请这两寨的寨主来楠竹洞一探口风。

田徕道:“苗家汉子上阵个个都是勇士,何必浪费钱粮……。”夫差笑道:“就知你会这么说……”然后看了一眼卯让。卯让道:“我听大法师的……。丹朱先生是中土贵族,却热心苗家的事情,让人想不明白。”

巫罗道:“丹朱先生是大智慧,却受累于庸君。他对苗家一向坦诚,只是苗家的难处他却不知。要召五六万人练成一支大军,好是好,苗家那里养活的起……”

夫差道:“丹朱先生的话有些道理,他说靠田间农夫和山民不说征服中土,连守住现有地界都不可能,毕竟中土地广人多。”

 

乾侃从言语中猜测夫差已下了决心,他慢悠悠地道:“大法师说的都是实情,丹朱先生也说的没错。大王可先征召几千人,让丹朱先生练练在说。”

夫差大喜,端起竹筒道,“来,说的好!”众人在巫罗面前还是比较规矩,夫差没有动面前的米酒和菜肴,也就没有人动。

巫罗笑靥如花,“光顾着说话,却忘了招呼大王和各位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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