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话 真心若遇真情意
话说这新宅子和青楼只有一条甬道之隔。
可是在这区区十几步之遥的距离，天下就捡到七八张传单，很有鹊桥大赛之前的架势。
原来，昨晚，天下在青楼大堂，翩翩而立，侃侃而谈，紧紧抓住了问题的要点：“赛天仙姑娘的贴身丫鬟不是马上要出编了吗？正好麻花为人勤恳踏实，干活任劳任怨，而且还有一身好武艺，保护赛天仙姑娘，乃至是整个青楼都不在话下。”
只是简单几句话，就说服了老鸨郝娇娇，高价买下了麻花。
见曾经垄断了麻花生意的商人，于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地要将他的伙计卖掉，有人愤慨，有人感伤，有人哀叹人情冷暖，有人埋怨世道不济。据说此事引起轩然大波，私底下展开了新一轮的道德标准大讨论。
这第二天一早，不忘镇的号外就传开了，数千张单薄的纸单散落在大街小巷，赫然印着如下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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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无良老板，贩卖痴情伙计，不忘镇惊现见利忘义负心男！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青楼的悲剧敲响维权的警钟！
自古红颜多薄命，何况麻花太脑残。
——不忘狗仔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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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看了看，慨叹不忘镇镇民大无畏的自娱自乐精神，倒没放在心上，一笑而过，阔步前行。
许是昨晚折腾到深夜，此时青楼很安静，只有几个杂役在忙活。
走到青楼大门口的时候，一个昨天刚排上末位花蕾的外地姑娘，正在送一个秃顶的老员外，两人脸上均呈现出快活一夜的靡废与疲惫，但却你侬我侬，不舍分离。
顶着两个丸子髻的小个子好奇地盯着他俩，目不转睛，脑袋瓜里不知在寻思着什么。
那末位花蕾见秃顶走远了，便嫌弃往地上啐了一口：“老不死的。”一转身，看见那道死死挂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先是一愣，而后厌恶至极，狠狠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说罢，扭着纤腰肥臀，慵懒地荡回那座青色的建筑物里，那里，只是她求生的地方，却并不能安身栖息。
“麻花？”天下轻轻地唤着。
好长时间，麻花回过神来，闪着大而明亮的眼睛，小声地问：“她，为什么讨厌我？”
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人儿怎么会知道，她那至清至澈的眼神，对身陷风尘的青楼女子来说，是莫大的讽刺。
末位花蕾恐惧那束无邪的目光，害怕那股纯净的力量。她不记得曾几何时，自己也还是那般无染不浊……是刚落生被娘亲抱在怀里的时候？是三四岁在墙角挖蚯蚓的时候？还是洪水卷走了全村人的时候？又或是孤苦无依被人拐骗的时候？
末位花蕾厌恶的不是别人，正是丑恶的自己。
天下伸出手，揽过眼前的小个子，抱住她薄如蝉翼的身板，幽幽地问：“你怨我把你送到青楼里来吗？”
麻花老老实实地呆在天下的怀里，听了他的问话后不假思索地抬起头，迎上他隐忍的目光，粲然一笑，心无芥蒂地摇摇头。
他是天下，不是吗？他是嗜金如命心怀鬼胎的腹黑奸商，他是自私自利感情冷漠的贪财少年，不是吗？对于天降大任来说，儿女私情又算的了什么？利用一个脑残小丫头的感情又算的了什么？
可是，他怎么能心动……怎么能不舍……怎么能难过……
他是天下啊！
他不怕千夫所指，不怕百般责难，却唯独怕了她从心底里升腾出的那一份不怪罪。她的身子是那么小，她的心却是那么大。
有一刻，他真想抛开一切，真想忘记恩忘记情，放下仇放下恨，只是带上麻花。
离开青楼。
离开不忘镇。
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他只是将麻花抱紧，俯下身将头埋在她的颈弯里，好让自己不慌乱不颤抖。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原谅我，麻花，我需要你的帮助。”
静。
什么动静都没有。
麻花的沉默让天下感到一丝心虚。他告诉自己，如果现在麻花哭了闹了，不愿意呆在这里了，哪怕没有表态，只是眼神有一点点犹豫有一点点不情愿，他都必须，必须把她带回去。
正这样想着，忽然感到一双温暖的手满满地攀上了后背，小心翼翼、却坚定地回抱住自己。
真心若遇真情意，灿如夏花不相欺。
青楼里的人渐渐都起身了，梳洗的梳洗，打扮的打扮，里面的声响大了起来。
天下放开麻花，转眼间又恢复成那个沉着冷静的商人作派，底气十足地迈进大堂内，不顾里面姑娘们暧昧的戏笑、挑逗的目光。仿佛刚刚从没有过两个人在这个烟花地的大门口，缠绵地拥抱，以心换心。只是在领着麻花上楼去找老鸨郝娇娇的时候，趁着侧身附在她耳畔，冷冷地警告：“刚才咱们俩做的事，不许再和别的男人做！”
一个议事的小隔断里。
“娇老板，这麻花可是我最得意的伙计，眼下我麻花店开不成了，才想让她到您店里帮帮忙。您也应该知道，昨个儿晚上我要的价可是不高，你莫将她真当了粗使的下人。”
“是是是，天老板说得是，我哪里敢让麻花干粗活啊！不忘镇乃至十里八乡，哪个不知道麻花的身手。这三天挂牌夺位大会，来了太多的江湖人士，掺合上尔雅要赎身引起的事端，我这小小的青楼可不敢招惹武林高手。别说来硬的，就是晚上下个药、采个花我也受不了啊，我们仙儿还要出阁拍初夜呢……总之，麻花来了，我就安心了，等回头我就给她涨工钱。”
“娇老板既然也这么认为，就仰仗您给我好生照顾着咯！”说着天下一拱手。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郝娇娇陪着油腻腻的笑脸，说着一把搂过站在旁边的麻花，暧昧地打量，亲昵地夸赞：“哟！我以前没细注意，别说这麻花还是个美人胚子，就是现在个头太小，肩膀太窄，脑袋又太大……不过这皮肤是真白真嫩啊！”
“咳咳！对了，还有一点，要请娇老板给个活话。”
“怎么？天老板只管讲。”郝娇娇并没有收回逡巡在麻花身上的焦灼目光，只是应付着天下。
无奈，天下只好站起身，看似不故意地拉回麻花，正视郝娇娇道：“请娇老板务必记住，这麻花既不卖艺，也不卖身，绝对不沾风月之边。”
郝娇娇她是一个专业的老鸨，看到资质不错的，就会很本能地开始为其勾画职业生涯。听到天下这么交代，不禁有些失望，心里不痛快地骂道：哼，假什么正经，都送到我这风花之地了，还想不沾雪月之边？
但是面上，还是商人之间的媚笑：“天老板放心，只要麻花不愿意的事，这青楼里没人难为她！这总可以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