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谁在撒谎
书名:现场没有证据 作者:梦笔锦书 本章字数:11852字 发布时间:2023-05-16

看着谭天方走出刑侦科,谢文远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觉得谭天方不像是凶手啊。”

“凶手都是写在脸上的吗?”赵剑川翻看着卷宗,不满地看了谢文远一眼,“他没有主动提供线索,这个行为就很让人怀疑。行了,你找一下郑姣盛的资料吧,看看我们是直接去她家调查,还是请她来这里协助调查。”

谢文远从谐安中学的教导处拿到了郑姣盛的电话号码,接到电话的郑姣盛并没有吃惊,只是表示不愿意警察上她家,宁愿自己过来公安局协助调查,但是需要带上一个伴儿。考虑到小姑娘脸皮薄,胆子小,赵剑川答应了她的要求,约好了半个小时以后,在公安局门口等着她,然后让谢文远去门卫那里等着。

下午二点半的时候,郑姣盛准时来了,撑着一顶小花伞,带着一副墨镜。奇怪的是,这么大热的天,她居然是一丝不苟的长袖长裤,连脚上也是帆布鞋。更奇怪的是,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伴儿,居然是谭天方。

看着谢文远好笑又好奇的目光,谭天方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表示了自己的身不由己。谢文远忍着笑将目光转向了郑姣盛,直到郑姣盛摘了墨镜,目光中的不满几乎要将谢文远生吞活剥了,谢文远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讪讪一笑,将她带到了办公室。

坐在赵剑川的对面,郑姣盛很镇定,只是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谭天方必须陪在她身边,第二,她不想摘下墨镜。女孩子的态度非常强硬,表示赵剑川如果不答应她就拒绝配合,有证据可以直接将她抓进去,她不介意刑讯逼供。

对于郑姣盛对警察的妖魔化,赵剑川也有些无可奈何。好在谭天方也算是刑侦队的常客了,而且郑姣盛下面要说的话,很有可能谭天方早就知道了,只是出于对别人隐私的尊重,而不愿意说出来而已。因此赵剑川对谭天方笑笑:“你什么时候开始兼职护花使者了?”

“从他救了我开始。”郑姣盛接过赵剑川的话语,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天在洞口,他一来鬼就跑了,我看他有驱鬼的作用,就让他陪着我了。”

这个解释险些没让众人都笑翻了天,连赵剑川也忍不住想笑,无意中,神情缓和了不少,和蔼地对郑娇盛说道:“那好吧,你详细说说你在天雨湾的两次遭遇吧。不管是人还是鬼,我们都感兴趣。”

郑姣盛顿了一下,终于恢复了常态,略带迟疑地说起了那天晚上的遭遇。

“那天晚上是校长贾冰青打电话给我的,要不是她说有省里的招生老师在,我也不想去。毕竟,天雨湾太远了,来去不方便,而且又是晚上。”郑姣盛这样开始了她的诉说。

那晚和郑姣盛一起去天雨湾的女生有六七个,其中二个是郑姣盛的同班同学。让郑姣盛略感诧异的是,同去的都是女生,没有男生。

郑姣盛被带进宴会厅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陈会明,贾校长带着她和其他女生,依次给每一位领导敬酒。虽然郑姣盛在家里也喝过酒,毕业的时候,同学们聚会她也不甘落后,而且酒量不错。但是这样一刻不停的敬酒,加上晚饭没吃,尚是空腹,所以很快就不胜酒力了。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扶着进了一个房间,放在了床上。

绵软的床铺和枕头,适时地唤起了郑姣盛的睡意,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境中,她仿佛来到了一座雪山的前面,身上感到了丝丝的凉意。随后,一跃而出的太阳,又让她感到了春天般的暖意,萌动而诱人。她贪婪地享受着无边的春色,流连在碧草繁花之间,指尖触摸到的花瓣,如肌肤一般的柔滑,让她彻底沉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郑姣盛从身体的酸麻中醒来,觉得腰好像要断了一样,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过了好一阵子,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她才发现这里是酒店的客房,而自己正躺在床上,浑身好像散了架的一般。

郑姣盛暗暗骂自己这么不小心,当着学校和教育局那么多领导,居然就醉了,还是醉得不省人事的那种,实在是太丢脸了。因此她吃力地想支起身来,想起身洗个澡,然后偷偷溜回家去算了。不想稍微挪动了一下,却感到身体有些异样。她懵懂地揭开身上的被子,醉意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的身上,居然一丝不挂。

郑姣盛一边惊慌地用被子裹住自己,一边摸索着去找开关。当她打开了床头灯,才发现自己的衣物被扔在另一张床上。郑姣盛强忍着浑身的不适,跳下床去拿自己的衣服,就在她下床的瞬间,她看见床单上,那一抹刺眼的红色。

一瞬间,郑姣盛脸色惨白,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紧咬牙关,手脚酥软地胡乱套上衣服,拉开房门,扶着走廊的墙壁就往外跑。悄无人声的走廊,在郑姣盛的眼里,也成了龙潭虎穴,她不敢走电梯,想找安全出口,悄没声息地离开,让这一段噩梦从此烂在心底。

没想到在楼层里打了好几个来回,愣是找不到安全出口,只有一架电梯孤零零地停在那里。怕被人发现的郑娇盛无可奈何,只好双手抱肩,颤抖着进了电梯,可是奇怪的是,电梯中好多按钮按下去都没有反应。已经失魂落魄的郑姣盛,这下更加恐慌了,双手在按键盘上胡乱拍打了起来,也不知道拍到了哪一个,电梯突然就动了,开始向上运行。

郑姣盛蜷成一团缩在电梯的角落里,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电梯运行了多久才停了下来。看着电梯门缓缓打开,郑姣盛已经顾不得留意周围的环境了,她一头冲出了电梯,然后发现自己居然站在楼梯上,而那架电梯,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眼前的情形就像梦魇一般,让郑娇盛彻底懵了,一时间她都不确定自己到底身处何处了,于是只好象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直到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怀里,被撞得跌坐在地上,这才稍稍还魂,看着那人却又是一脸的茫然,直到那人叫出了她的名字。

“郑姣盛,你不是郑姣盛吗?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发生什么事了?”

郑姣盛忐忑不安地转头看时,才发现那人正是陈会明。郑姣盛初一的时候,陈会明正好毕业实习,就分配在他们班上,是他们班的副班主任,因此郑姣盛对他并不陌生。而陈会明也因为郑姣盛成绩很好,对这个女生很有好感。所以此刻郑姣盛一看见陈会明,就好像看见了亲人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哭声吓了陈会明好大一跳,他连忙牵着郑姣盛下了楼,七拐八弯的,走到了一个花架子下面,这才说道:“别哭了,好好说,发生什么事了?”

陈会明这么一问,郑姣盛才想到,这种事情,她怎么好跟一个男老师出口呢?可是不说,她又咽不下这口气。只是刚才匆忙跑出来,她都忘了看一下自己刚才所在的是哪个房间了,想要去找证据都不知道从何下手。即便说出来,陈会明会相信吗?因此沉默了良久,她才说道:“陈老师,你能不能打听到,我刚才所在房间的房号?我出来得太匆忙了,现在才发现,手机落在那里了。”

郑娇盛的谎言,当然瞒不了陈会明,他仔细地看着她的脸,许久才柔声说道:“小郑,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跟老师说的吗?你确定你自己能解决这件事?”

郑姣盛摇着头,泪如雨下。

“告诉老师,我才能帮你,明白吗?”

“陈老师,我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郑姣盛失声痛哭,终于将自己敬酒醉了,被人扶进房间,一觉醒来,发现一丝不挂,然后在床上看见了一抹鲜红,都说了出来。

陈会明听完脸色一凛,思索了片刻后,站起来说道:“小郑,这样吧,老师先帮你去房间里把手机拿来,然后再送你回去。至于你说的那些事情,老师会帮你去核实的,一定不能让你就这么吃了亏。现在你先等在这里,我找到了手机,就送你回去,可以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花架子下等了有多久,只觉得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了。后来陈老师总算回来了,他说没找到我说的房间,如果怕我爸妈责备我,他愿意买一个一模一样的手机送给我,让我过了爸妈这一关。说完陈老师就带着我离开了花架子,在酒店后面的停车场里上了一辆车,送我回了县城。”

“什么样的车子?你还记得车子的样子……或者车牌号吗?”

郑姣盛摇摇头:“是一辆黑色小车,不知道是什么品牌的,车牌号……我根本就没看。”

“那陈会明是不是直接送你回家了?”

“没有,我跟陈老师说,我不敢回家。这个样子回家,我怕爸妈起疑心,会把我给打死的。陈老师就提出帮我在县城的小宾馆里开个房间,暂时住一晚上,可我又怕遇到熟人。后来陈老师就依着我的意思,给我同学打了电话,去她家住了一个晚上。”

“那你还记得吗?你离开酒店大约是晚上几点?”赵剑川问道。

“我没看时间。”郑姣盛想了想,“不过到我同学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因为我们都已经考完了,所以我同学还在玩游戏,她爸妈也没说她。”

“陈会明送你到同学家以后,直接离开了吗?”

“嗯,陈老师把我送到同学家楼下,等我上了楼,用同学的手机发了短信给他,他才放心地离开了。”

赵剑川和谢文远对视了一下,又问道:“后来呢?”

“第二天我回到家里,就听人家说,天雨湾酒店又死了一个人,是教育局招生办主任。我还不知道是陈老师呢,还是我同学打电话过来,我才知道死的人竟然是陈老师。”

“你能确定你遇到陈会明的时候,他没有喝酒?”谢文远问道,“你看你睡得迷迷糊糊的,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会不会记错了?”

郑姣盛沉吟了一下,然后坚决摇摇头:“不会,我喝醉的时候,最讨厌的气味就是酒味。如果陈老师身上有酒味的话,我一定能闻出来的。”

“你说,是你们校长贾冰青打电话让你们过去的?”赵剑川沉吟着,“那饭局上还有没有你认识的其他人呢?”

郑姣盛仔细回想着,许久才说道:“除了我们学校的老师,贾校长,其他的人,我都不认识。对了,饭局上,我也没有看见陈老师,是后来在楼梯上才遇到的。”

赵剑川的双眉紧紧地锁了起来,看起来陈会明的死亡,很有可能不仅不是意外事故,还是一件相当复杂的刑事案子呢。郑姣盛的证词,似乎让他抓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是仔细一推敲,这些痕迹就像是海边的脚印,很快又被海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那么,你说他帮你把鬼赶走这件事,又是怎么回事呢?”赵剑川指了指谭天方。

“那天……就在几天前,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我爸妈高兴坏了,要办个谢师宴,谢谢老师和校领导。为了表示对老师的感谢和尊重,爸妈就选择了天雨湾酒店。那天我到了天雨湾以后,想起了那件事,心里很不舒服,就不想在酒席上陪笑脸。尤其是贾校长,我觉得她应该知道些什么,因为她看着我的眼光,怪怪的,总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所以我就走了出来,想去礁石那边看看。他们都说,陈老师是在那边遭遇不测的……”

“这么说,去礁石那边,是你临时起意,而不是早有准备的了?”赵剑川微笑着打断了郑娇盛的话,问道道,“那你怎么解释自己会带着打火机和纸箔呢?”

谭天方感觉到郑姣盛含嗔的目光瞟了过来,他略显尴尬。郑娇盛在浮桥那边烧纸,是他的推测,他没想到赵剑川就这样问了出来,因此面对郑娇盛的不满,他只好微微抬着头,装作没看见。

“是的,我是买了一些纸箔带在身上,打算到了酒店以后,看情况去祭奠一下陈老师。”郑姣盛坦然承认了,“不过那天风很大,我一烧纸箔就四处乱飞,我怕闯祸,没烧几张就回来了。走了一半的时候,突然又飘起了细雨,我看见沙滩边上有个涵洞,就跑进去躲雨。不想没多久,就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还说……好冷,好冷……”郑姣盛无意识地挺直了脊背,面对着办公室的窗户,似乎眼前就是那天的情形。

“我以为……我开始以为,是爸妈找我来了,我就循着声音看过去……没想到我看见……”郑姣盛开始微微发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看见一个影子飘过来,身上穿着一件很大的校服,风吹在她身上,哗哗直响。头发长长的,也被风吹得凌乱不堪,根本看不清脸。我吓死了,一下子就蹲在了地上,抱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跑进来了。”说到这里,郑姣盛似乎平静了一些,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指了指谭天方,“开始我还以为他是鬼呢,没想到他把我当作鬼了。”

赵剑川笑笑:“那你怎么能确定那个穿校服的就是鬼呢?也许是人呢?”

“我也不知道。”郑姣盛愣了一下,“我只是感觉她像个鬼,如果是人的话,为什么不像他那样光明正大地过来呢?”说着,她又一指谭天方。

谭天方有些无奈,恼火地瞪了朝他扮鬼脸的谢文远一眼。

赵剑川拿过笔录仔细看了看,让郑姣盛在上面签了字按了手印,这才结束了询问。

临走时,郑姣盛犹豫了很久,才楚楚可怜地要求道:“警察叔叔,你能不能先别把这件事告诉我爸爸妈妈啊?我……我爸妈爱面子,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这倒是,要不是爱面子,一个谢师宴罢了,居然选在五星级酒店里请,可想而知,这是一对怎样争强好胜的父母。赵剑川深深地看了郑姣盛一眼,郑重地点点头:“小姑娘,你放心,我们有保密制度的,对任何人,都不会轻易泄露证人和证词的情况。”

将郑姣盛送出公安局,谢文远嬉皮笑脸地嘱咐了谭天方好好送她回家,然后转身逃进了大门里。目送着谭天方和郑姣盛一起离开,他笑着回到了办公室,就看见赵剑川正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他探头一看,是一连串的时间。

“你看,郑姣盛到同学家,就算十一点,那么就可以推算出,陈会明再次回到天雨湾,应该是十一点二十分左右。他的死亡时间是在十一点半左右,也就是说,他送走郑姣盛,回到天雨湾酒店不久就死了。假如郑姣盛说的是真的,她遇到陈会明,包括陈会明送她回家的时候,都没有喝酒,那么你想想看,什么样的事情,能让陈会明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以至于失足摔死呢?”

“队长,我看他就是想摔死,也没有时间吧?”谢文远笑道,“从宴会厅到浮桥那边,正常人走过去,最快也要二十分钟呢。难道说,喝了酒的人会得到神助,二分钟就能到了?”

赵剑川也笑了,摆摆手说道:“这是后话,暂且不提。现在根据郑姣盛的证词,我们再来推测一下陈会明在了解了郑姣盛这件事情以后,他会做些什么。我有一种感觉,很有可能是郑姣盛害了他。”

“怎么说?”谢文远底气不足地推测道,“难道是他打算为郑姣盛讨个公道,但是又顾虑到郑姣盛的名誉,然后不小心向某人透露了这个想法,于是被人……”

“你这个想法也有道理,但是前提是,陈会明得知道糟蹋郑姣盛的那个人是谁。”赵剑川沉吟道,“如果他不知道那人是谁,而又想为郑姣盛讨公道的话,报警才是最好的选择啊,但是他没有选择报警。而且……他甚至没有提醒郑姣盛,要留好证据。证据……小谢,你认为陈会明说的他没有找到郑娇盛待过的那个房间,真的还是假的?”

“什么意思?”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没有找到房间,也就意味着没有找到证据,没有证据,他能威胁得了谁,招致杀身之祸?如果他说的是假的,这倒有可能,他想留着郑娇盛的手机当做证据,这才会说,给郑娇盛另外买一个手机,对不对?”

“有道理!”谢文远点点头,随即又泄气了,“可是现在我们找不到那个房间了。连郑姣盛自己都不知道房间号,也不知道陈会明是怎么找到的。”

“很有可能他知道一些内幕,有关女学生的内幕。”赵剑川顿了顿,说道,“你把前些天意外掉在涵洞里淹死的那个女生的卷宗找出来,看起来事情确实没那么多的意外。”

对于赵剑川的到来,殷桧松没有丝毫的意外。因为包燕飞的后事,几乎就是殷桧松在一手操办,所以案发当天,赵剑川只是对他做了例行询问,并不详细。对他的要求也只是希望他近期不要离开谐安县,以便配合警方的进一步调查。

因为天气热,包燕飞的遗体又是在水里浸泡了很长时间地,所以打捞上来以后,就直接送殡仪馆,放在冰棺里,等待法医的尸检。虽然没办法入殓、火化和出殡,但是民间传统的祭奠——每七天一次的斋饭,还是得做的。此间,由殷桧松出资,帮包燕飞购买了骨灰盒和灵位,同时他承诺,追悼会,火化,出殡,一应善后事宜的费用,都由他来承担。

不仅如此,殷桧松还一次性给了包家父母三十万元钱,说是替包燕飞尽孝心,给他们养老送终。另外,殷桧松还在往生寺给包燕飞定了一场五七法事,据说死者过世五七三十五天之后,就不再有生还的希望,这个时候的法事,相当于是为死者践行,算是较为隆重的一场法事,当然,价格也是不菲的。此外殷桧松还表示,到时候如果自己还在谐安县,一定会亲自过来跪拜,为包燕飞祈求九泉安息。

“啧啧,这露水夫妻,比人家正式夫妻还要情深义重啊。”正式传讯殷桧松之前,谢文远感慨道,“怪不得现在那么多出 轨的,看起来还真有爱情这回事啊。”

正在整理卷宗的小陶不屑地说道:“我怎么感觉象是做贼心虚呢?”

“做贼心虚?你的意思是,包燕飞是殷桧松杀的?”谢文远跳到了桌子上,“说说你的理由,包燕飞的死亡时间是前天晚上十二点左右,那时殷桧松正在酒店1808房间打牌呢。人家可是有不在场证据的,而且证人还不至一个呢。”

“我知道。”小陶白了他一眼,“可是你不觉得有时候证据太充分了,反而成了疑点了吗?在我们调查的那么多人中,只有殷桧松有杀害陈会明和包燕飞的动机,其他人或者只有杀害一个人的动机,或者根本就没有动机。所以我觉得,从这两个案子来看,殷桧松应该是嫌疑最大的那个人。”

“你的意思是不是,杀害陈会明和包燕飞的,是同一个人?”谢文远沉思着,“可是你不觉得如果两个案子的嫌疑人都是殷桧松的话,他的杀人动机是自相矛盾的吗?”

“哪里矛盾了?”小陶不服气地反问道。

“如果说,殷桧松是因为发现了陈会明和包燕飞约会,嫉妒之下,杀了陈会明,那么他就不应该杀死包燕飞了;如果说他是有预谋地想要杀死包燕飞,那么他又何必对陈会明和包燕飞见面这么在意呢?”

“嗯,也是。”小陶也颦起了眉头,“那你觉得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殷桧松原来只是想杀了陈会明的,没想到被包燕飞猜到了他杀人的事实,包燕飞出于对陈会明的旧情未了,就去质问殷桧松。结果殷桧松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这才杀了包燕飞的。”

“你想象力还真丰富!”谢文远失笑了,“恼羞成怒杀人,大多是在冲动的状态之下,那你觉得,冲动杀人,会采取淹死的手段吗?还能有条不紊地去打牌,给自己寻找不在场证据,你觉得这能是冲动杀人吗?这根本就是预谋杀人好不好?”

“好,算我脑子不管用,那你倒是说说看,除了殷桧松,还有谁能有同时杀死陈会明和包燕飞的动机?”小陶生气了,瞪着谢文远,不服气地逼问道。

“你说到动机,我觉得这才是这些案子中让人最不可思议的地方。昨天我跟队长看了一夜的卷宗,发现最近这几件事情,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没有合理的作案动机。殷桧松这个人,你也见过几次吧?说实话,我觉得他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在感情上很认真,会认真到去杀人的人。倒是谭天方有这个可能,假如我们找不到辛蕴的话,我感觉他是会杀人的,但是殷桧松不会,而且……他跟包燕飞的关系,也不太可能象他自己说的那样和谐。”

“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小陶翻开一本卷宗,指着谭天方的笔录说道:“你们没看到这一句吗?谭天方曾提到过,包燕飞说她不愿意和殷桧松一起去莲花岛,是怕殷桧松会杀了她。包燕飞说这个话的时候,她还没有见到陈会明呢。当然,不排除她这句话是借口,想藉此留下来跟陈会明见面。可是陈会明已经死了,她再跟谭天方去重新提一下,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我觉得,殷桧松一定有杀包燕飞的动机,只不过是我们没找到而已。”

谢文远好笑道:“我说大小姐啊,笔录也不能全信的知不知道?口供也要互相印证,可以形成证据链了才能采信的懂不懂?再说了,就算那天晚上殷桧松去莲花岛是想杀了包燕飞,那么他要在哪里下手呢?船上?船老大是瞎子还是聋子?莲花岛上?别忘了莲花岛正在开发呢,岛上施工员就有十来个,加上建筑工人,少说也有好几百人。况且山都被炸平了,恐怕殷桧松就是想要杀人,也找不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怎么杀人啊?我倒觉得这更像是那个包燕飞自己神经质了,出现的被害妄想症。”

小陶一拍手笑道:“还是你这个正解,不过包燕飞不是神经质,而是有间歇性的精神病。你干脆说是她听说了陈会明死亡以后,万念俱灰,然后自己跳到井里自 杀了,岂不是一了百了了?不用去推敲动机,也用不着什么嫌疑人了,多么地省心又省力!”

“自 杀个屁!包燕飞那么长的指甲,要是自 杀的话,井壁上怎么会找不到半点痕迹。”谢文远没好气地说,一抬头却发现小陶正讥讽地看着他,才知道她说的是反话,是在故意嘲弄自己。于是跳下桌子,想要抓住她教训一下,不想赵剑川从里间出来了。

他似乎没有发现两个人的吵闹,将一份卷宗递给小陶,然后对谢文远说道:“我给殷桧松打电话了,他马上就到,你们准备一下吧,别聊天了。”

小陶朝谢文远吐了吐舌头,接过卷宗走出去了。谢文远找出纸笔,准备记录。局里从去年就开始提倡无纸化办公,要求笔录用电脑来做,顺便可以用电脑备档。可是这电子档的笔录,没有当事人签字,根本就是无效的,真正的电脑备档,还是需要扫描原件的。

所以这所谓的无纸化办公,在报案大厅使用了一段时间后,因为实在不方便,好几个部门就不愿用了。譬如赵剑川,就因为嫌烦,一直是让谢文远手工做笔录的,还美其名曰,是锻炼他的硬笔书法。倒是局里花钱买的那些设备,都白白搁置在了那里。

殷桧松是自己开车来到刑侦队的,这个男人不仅个子矮小,而且皮肤干枯褶皱,头发也能明显看出是染过的。分明才五十出头的年龄,看上去却像七十多岁的老人。这让谢文远不得不感慨,看来女人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殷桧松坐下后,谢文远倒了一杯茶放在他的手边,殷桧松彬彬有礼地道了谢,然后长叹了一声:“赵队长,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啊。我到现在也想不出来,燕飞有什么样的仇人,要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殷总,能不能说说你跟包燕飞认识的过程?包括你所知道的,包燕飞和陈会明之间的一些纠葛?”殷桧松是莲花岛休闲娱乐开发公司的总经理,因此赵剑川这样称呼他。

“可以,完全可以。”殷桧松挺了挺身子,说道,“我认识燕飞的时候,她还没有离婚。我是在县政府安排的一个饭局上认识她的,当时和她在一起的人正是贵县的副县长,当然,现在……就不要说了吧。”殷桧松很自然地摊摊手,赵剑川不置可否。

阅人经验丰富的殷桧松,当时一眼就看出了包燕飞的身份,只不过是男人的玩意儿。只是包燕飞姣好的容颜和曼妙的身材,让他也不能不想入非非了。于是那个晚上,他一直对包燕飞殷勤有加,临别时还将自己的一张名片暧昧地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但是在几次邀请包燕飞约会都碰了壁以后,殷桧松才知道,包燕飞是陈会明的妻子,她的情 人,除了谐安县的副县长以外,还有市教育局局长,以及其他一些要害部门的领导人。这个情况,让殷桧松不能不死了染指包燕飞的色心,女人随处都有,得罪了政府部门的实权人物,对他在这里立足,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没想到事隔半年有余,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包燕飞居然被人捉奸在床,随后陈会明就提出了离婚。而那些曾经将包燕飞捧在手心里的男人们,在这个时候为了明哲保身,都远远地避开了,甚至在包燕飞被学校辞退的时候,也没有人出面为她说一句话。

万念俱灰的包燕飞,几乎想要一死了之。得知这一情况的殷桧松,欣喜万分,他找到包燕飞,婉转地问她,愿不愿意离开谐安县,他可以帮忙。此刻的包燕飞早已走投无路,殷桧松的提议,对于她来说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因此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了。

殷桧松将包燕飞带到了上海,那里有殷桧松自己买下的一套别墅。包燕飞就住在那里,而殷桧松则是上海跟谐安县两头跑。这种周末夫妻式的生活方式,让两人每一次见面都是如此美好,因此一年以后,殷桧松向包燕飞提出了结婚的要求。

“殷总是单身?”赵剑川有些意外。

“不是,不是,家里是有妻子的,不过因为我一直在外地奔波,夫妻常年分居,三五年都见不到一次面,早就没了感情了。”殷桧松坦然解释道,“这个情况,燕飞是知道的。所以我跟她说,今年过年,无论如何要回家一次。一来办了离婚手续,二来带她回家,也算是新媳妇上门见长辈吧,嘿嘿。”

殷桧松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

“既然你跟包燕飞已经有了婚约,而这里又是让包燕飞蒙羞的地方,那你们是怎么会想到回这里来投资呢?我记得殷总上次说,包燕飞的坤包里,有她二年的积蓄,是想买天雨湾的别墅用作投资的,没错吧?”

“没错,没错,赵队长真是好记性!”殷桧松说道,“燕飞去上海的时候,确实发誓不再回到这里来了的。就是我们结婚,也是安排她家里的亲戚朋友都去上海喝喜酒的。可是没想到当燕飞把我们打算结婚的事情告诉她朋友以后,她朋友跟她说起了当初离婚的真相。燕飞这才缠着我,非要回来,还要在这里买房子买别墅,说是以后就住在这里,不走了。”

“这是为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啦,她朋友在电话里告诉她,其实在她和陈会明没有离婚之前,陈会明就已经跟他现在的妻子丁淑苗好上了。那个丁淑苗是个民办教师,到处找人情托关系,想要转正。听说陈会明认识市教育局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对于无权无钱的丁淑苗来说,身体就是最好的本钱,因此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陈会明变成了自己的裙下之臣。可惜她不知道的是,陈会明在上司面前的如鱼得水,都是拜包燕飞所赐,他怎么敢让包燕飞去为丁淑苗的转正奔走呢。

因此陈会明只有百般找借口说,象他们这样的关系,他是很难向上级领导开口,为她争取转正编制的。丁淑苗不依不饶地追问:“那要什么样的关系才行?”

陈会明嬉皮笑脸地回答说:“如果你是我老婆,那就好办了。”

不想陈会明一句玩笑话,丁淑苗认了真,于是她千方百计留意包燕飞的行踪,终于给她撞见了包燕飞在酒店里偷 情。于是她兴冲冲将这个消息告诉陈会明,希望陈会明一怒之下能够离婚,然后和自己结婚。

没想到陈会明确实是生气了,不过不是生包燕飞的气,而是将丁淑苗臭骂了一顿,告诫她不许干涉自己的夫妻关系。这让丁淑苗误以为陈会明依然真心爱着包燕飞,心里又嫉又恨,反而让她下了狠心,发誓一定要让陈会明离婚。于是一个月以后,就出现了包燕飞在家中偷 情,被婆婆陈母捉奸在床的事情。

“这么说,包燕飞偷 情的事情,不是陈家设下的陷阱,而是丁淑苗布的局?”谢文远有些不可思议,“那陈会明知道这里面的内幕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殷桧松摇摇头,“其实很多难以启口的事情,中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纸。纸不捅破,大家都可以装作不知道,纸一捅破,就没办法装了。陈会明大概也是这样,丁淑苗把他和燕飞之间关系的这一层纸给捅了个稀巴烂,他想装也装不成了,除了离婚,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你是说,包燕飞是听说了当初所谓的捉奸,并非陈会明的本意,而是丁淑苗使的坏,所以她就回来了?”赵剑川沉吟着问道,“那你就不怕她跟陈会明旧情复燃吗?你们都已经谈婚论嫁了,而陈会明这里的一举一动,依然能够改变她的决定,你能坦然接受?”

“不是,不是这样的。”殷桧松有些尴尬地笑笑,“燕飞回来,是想来看陈会明的笑话的。不管捉奸是谁的主意,但是离婚总是陈会明的决定。而且燕飞不能忍受的是,陈会明的妈妈当年去学校里诋毁她的名誉,逼迫学校将她辞退。所以燕飞是根本不可能和陈会明旧情复燃的,我要是连这一点把握都没有,怎么能让她回来呢?”

“看笑话?看什么笑话?”赵剑川看着殷桧松,“陈会明和丁淑苗结婚,是一个笑话吗?为什么,就因为丁淑苗是民办教师,而当初包燕飞是正式教师?”

“不是,不是,是陈会明又要离婚了。”殷桧松说道,“燕飞的朋友打电话给她,说当初丁淑苗是因为陈会明答应能够给她弄到正式教师编制,这才答应嫁给他的。结婚后丁淑苗才知道,其实陈会明根本就没有这个本事。他认识的教育局的那些领导,其实都是燕飞的关系。所以丁淑苗一气之下,就提出了离婚。燕飞是听到了这个消息,觉得解恨,这才要跟我回来这里的,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殷桧松长叹一声,神色悲戚。赵剑川却并没有被他的情绪影响,反而趁热打铁地问道:“那你觉得,那天晚上陈会明跟踪包燕飞,会是为了什么呢?你可以说说自己的猜测,这个不作为证据的。”

为了印证赵剑川的话,谢文远停止了记录。

“陈会明跟踪燕飞的事情,我们也是从警方的口中才知道的。”殷桧松沉思着,“我是猜不出原因来,不过那天从公安局回去,燕飞倒是跟我说起过。她估计陈会明跟踪她,开始大概是想请她帮忙,给丁淑苗转正式编制的事情。后来没有露面,也有可能是自己都觉得难为情,开不了这个口,所以又离开了。”

这倒也是一种可能,赵剑川眼睛略一沉吟,继续问道:“殷总,那你能不能再推测一下,包燕飞为什么会死在地道水井里的呢?她以前去过那个地道吗?”

殷桧松愣了一下:“这我还真是不好说,不过地道嘛,燕飞应该没有去过。虽然周副总在一次饭局上,提到过地道的事情,燕飞也很感兴趣。可是这样的地方,让燕飞一个人去,我想她应该是不敢的。”

“如果两个人呢?”赵剑川问道,“譬如有人知道包燕飞对地道感兴趣,提出要陪她进去看看,然后就在水井里将她淹死了,有这个可能吗?”

“有吗?”殷桧松下意识地避开了赵剑川的目光,只须臾,却又坦然地迎了上来,“赵队长,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真的不好乱猜。陈会明死后,燕飞一直有点回避我,很多事情也不太跟我说了。要不,你们去找她其他的朋友再了解一下吧。”

“好的,那殷总能不能再说一遍你在那天晚上的活动情况呢?”赵剑川客气地说道。

“没问题啊。”殷桧松想了想,说道,“那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我就约好了牌局。但是燕飞一定要我陪她去散步,我还让人代了一局呢。因为燕飞这次回来,是想要投资天雨湾的别墅群,所以我们就去看了别墅群。在那里,还遇到了酒店行政办的小章主任和小谭总助呢,赵队长可以去核实一下的。回来以后,我就打牌去了,也不知道打了几圈,燕飞突然来找我,质问我关于陈会明死亡的事情,她说陈会明是被人杀死的。说实在的,我当时就觉得她是不是精神方面出了什么问题了。公安局都已经下了定论了,是意外事故,他们家里人也都认可了,怎么燕飞会突然冒出这样奇怪的想法呢?所以我当时就斥责了她,她很生气,自己回房去了,我也没在意,继续打牌。没想到等我回到房间,燕飞不在,我再仔细找找,发现她的小坤包也不见了。我知道燕飞的习惯,她出门不喜欢带东西,嫌烦,总是走到哪里买到哪里的,所以我以为她是回娘家去了,也并没在意。谁知道……唉,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打个电话去她家问问呢,我真是太大意了!”

殷桧松自责着,神色凄凉了起来,赵剑川停止了询问,总算安慰了一句:“殷总,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请节哀吧。今天就到这里了,殷总想起了什么,希望能够及时跟我们联系,谢谢殷总的配合。”赵剑川说着,站起身来,握了握殷桧松的手,然后让谢文远将他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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