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花家被盗的书信帐目在被人篡改誊抄后,已尽数传遍了京城。
且篡改者落笔阴险狠辣,所塑罪过半真半假,所传谣言似有似无。
小到花府护卫欺行霸市,大到花贺国密谋造反。
被牵连的朝中官员人人自危,纷纷上书力证清白。
反观花家对此事的处理态度,却意外的冷淡。
只因此时的花府正在忙另一件大事——秦连玉的葬礼。
夜袭结束之后才匆匆赶来的衙役们也都在天亮之前全部撤走了。他们除了帮花家收敛了几具刀手的尸体外,没有抓住一个凶犯,找到一点线索。
花贺国虽然愤恨无比,巴不得立刻找到幕后主使然后将其碎尸万段,但现在在他眼里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秦连玉的后事。
花府的佣人们纷纷穿戴缟素,连夜布置灵堂。临时从绸缎店扯来的白布被系挂在花府的每一个墙角梁心。香烛苍纸遍及房后堂前,挽联礼幛布满庭内院外。
花渐温和花渐雅双双跪倒在棺材前方,掩面而泣。花府遇袭当晚,她们二人躲到了厨房旁的小柴屋里,黑衣刀手简单搜完厨房内外就离开了,二人因此凑巧躲过一劫。
在得知母亲重伤身亡的消息后,二人悲痛至极,泣不成声。
而花渐柔此刻正满面带泪的站在棺木旁,伸手为棺中的秦连玉整理殡衣葬饰。
花家众女皆守灵前,唯独花家三女花渐祥因常年四处游历,未能及时赶到。而这也成为了花渐祥一生的遗憾。
花正锐冷眼看着眼前的花梨木棺材,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
他的计划出现了失误。一是陷害花正雨却反被其发现了破绽,二就是秦连玉重伤而死。
如今花正雨已经彻底怀疑上他了,秦连玉的死也彻底激怒了花贺国。
这意味着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花正锐再有什么动作,都极容易暴露。
花贺国面无表情,看着空荡荡的灵堂,沉默无言。
京城百官对花家唯恐避之不及,名士贵客见花家失势也认定再无交往必要,故此花府夫人的葬礼,竟无一外人前来吊唁送灵。
花府门外,花正雨抱头痛哭,长跪不起,只求花家众人允许他看母亲最后一眼。
可纵使他哭的再惨,跪的再久,恐怕也不能获得花家众人的原谅了。花家众人已经认定——花正雨的懦弱,险些害死了花渐柔,间接害死了秦连玉。
他很想冲进去当着父亲和姐姐们的面,揭穿花正锐的阴谋,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他手里没有任何证据。
而且门口的家丁在得到花贺国的命令前,绝不会放他进去的。
他只能跪在那里,哭到浑身颤抖。
花渐雅看着跪在门外的花正雨,虽然心有不忍,但在她听完花渐柔和花正锐对当时情况的描述后,还是决定狠下心来不去理会。
至少在母亲下葬之前,不去理会。
母亲突然身亡,让一向冷静大方的花渐温也难过到失态,不停的擦着眼泪。
同时心底也对自己的弟弟花正雨彻底的失望了。
花贺国更是连花正雨的声音都不想听到,一怒之下索性让下人将府门关上了。
花正雨在花府门前跪了很久很久。
他希望等葬礼进行到抬棺下葬之时,自己哪怕是远远地跟着灵队,送母亲最后一程。
随着一道骤雷在花正雨头顶乍响,瓢泼的大雨转眼便至,冲刷着京城的每一栋宫阙,每一座楼房。
雷雨交加,不可下葬。
花正雨仍旧跪在那里,雨点零碎的拍打着他的后背,每一声雷鸣都响到让他以为雷电正轰在自己的身边。
震耳的雷声也同时传进了花贺国的耳朵里,本已气消三分的他,此时终是心软了。
可他仍旧不能原谅花正雨的懦弱,甚至可能此生都不会原谅他!
因为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在胭脂铺里一见钟情的秦姓小姐。
也永远忘不了那个能在城门外一眼认出自己战马的小玉姑娘。
更忘不了那个陪他共度半生相濡以沫的秦连玉。
花贺国踱步到路响的身边,叹了口气吩咐道:“丢把伞出去。”
路响闻言,赶忙到杂物间取了把油纸伞,正要出杂物间时,花渐雅几步小跑追了上来,开口嘱咐道:“路响哥哥,你把伞交给小雨以后,一定帮我嘱咐他,让他找个地方先住几天……有什么事情等父亲和姐姐们消气以后再说!”
“小姐放心,一定嘱咐到。”路响点头称是。
不多时,花府的大门缓缓打开,路响打着伞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见花正雨跪在雨中瑟瑟发抖,路响赶忙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花正雨,随即开口道:“少爷,您找个地方先暂时安顿一下吧。一直在这里跪着,您这身子骨早晚会出事的。等老爷和小姐们气消了,没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
花正雨左手接过油纸伞,右手一抬抓住了路响的袖口道:“路大哥,花正锐真的有问题。哪怕父亲和姐姐们不相信我,我也求你,一定,一定要小心提防着他。”
路响闻言也不多说,重重地点了两个头后,转身回府了。
花正雨看着路响回府的背影和再次关上的花府大门,心底充满了不甘和委屈。他将手中的油纸伞丢向一旁,冲着花府大门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待花正雨再起身时,凌乱的头发已被雨水打透,混着褐泥胡乱地贴在他的脸上。
不知又在雨中站了多久,满脸泥水的花正雨看着紧闭的花府大门,自嘲的笑了一下,转身轻轻踢开脚边的油纸伞,颤颤巍巍的向刑部衙门的方向走去。
对于他来说,现在唯一能为花家做的事情,就是乖乖的去北营充军三年。
就算三年的军旅生涯最终会让他死在北营也无所谓了。
至少,可以不再拖累花家了。
忽然,花正雨想到了花正锐:自己走后,花正锐会不会对父亲和姐姐们不利呢?
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目标是自己还是整个花家。
但他必须阻止父亲和姐姐们重蹈母亲的覆辙。
一番冥思苦想后,花正雨终于想出了一个笨到极致但却极其有效的办法来制约花正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