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旅人先笑后号啕(二)
书名:天裳 作者:墨久言 本章字数:13048字 发布时间:2023-05-16

       大帐之中足有百数十人,这些人大都盔甲鲜明,腰横刀剑,或坐或立,神态各异。这些人中,唐轩除了阿米、阿都、傲云等几人外,其余尽皆不识。此刻,无论谁到帐中,都会知道坐在众人正中、气度不凡、一身威严之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太师淮王——也先。

       江渭坐在也先的右侧,依然目若深潭,面带春风。十数名与江渭衣饰相似之人,在帐中或坐或立,此刻都在默默打量着唐轩。

       唐轩发现其中一人赫然正是夤夜造访三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人。又见他面色透出青白,高大的身体形销骨立,明显一副重伤后的模样。此刻,他的神色与江渭不同,目光中似是带有别样的亲近之色。

       脱不花坐在也先的左侧,丝毫不动声色,看着帐中的众将。

       脱不花身侧一员大将,金甲红袍,大马金刀坐在那里,一脸孤傲之色。

       阿米站在前方不远之处,阴冷怨毒的目光时时扫过唐轩。一只大手握紧金刀刀柄,手指关节尽显青白。

       也先端坐不动,一双冷电般的双眸,静静看着唐轩。

       大帐之中,安寂无声,唐轩只觉心中憋闷,周身颇不自在。

       一片安静之中,也先淡淡说道:“你便是唐轩,果然一表人才,不同凡响。你的事,小妹脱不花都与我说了,很好,很好。”说话之间,也先轻拂颔下短须,声音平静地听不出喜怒:“又听人说,你武艺超群,力敌万人,如此甚好,任侍卫营统领,正好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只是在我这里,不比你们的大明朝廷,你当时时勤勉,不可懈怠,时时自省,好自为之。”话音落下,大帐中,复又鸦雀无声,宁寂如死。

       唐轩刚要应答几句,未及开口,却见也先向自己摆摆手,说道:“你先下去吧。”说罢,不再看向自己,便与众将说起军情之事。

       唐轩转身外出之际,见阿米脸色大是舒缓,阴冷的目光中,泛出丝丝的笑意。

       出了大帐,唐轩只觉天蓝气清,一扫刚刚在帐中的憋闷之气,心道:唐某平生第一知己,真乃也先是也!无怪乎他能纵横北疆,真是知人善任,洞察毫颠。他一见唐某,便知唐某最烦这种纷杂议事,是以及时将唐某请出大帐,任由唐某无拘无束,海阔天空。此刻,虽说心内做此自嘲,却隐约自有愤愤之意。转头看了那大帐一眼,暗道:脱不花不在身边,也不便在大营随处闲逛,于是便径直返回了侍卫营。

       进入帐中,小然奉上热茶,随即从帐中退出。唐轩忽然觉得小然在给自己倒茶时,眼眸中似是闪出异样的神色,极像那日擒下自己前看向自己的目光。

       饮了热茶,心绪更渐平静:也先轻慢自己,也无需挂怀。何况近年来,瓦剌与大明之间,相互多遣谍人,而今又将南进攻明,如何不做防范?自己来路并不明朗,虽有通缉之令、海捕之榜,但焉知不是苦肉之计?看也先与一众大将冰冷的模样,若非有脱不花在,恐怕早被擒拿拷问了。

       看着茶碗冒起的洇洇热气,忽又想起小然眼中那异样的神色,想起那些暗语,想起肖清托付之事,随即轻轻摇头,心道:也许自己挂念朋友所托之事,有时还是过于敏感。那人已死,已成死局,去哪里寻出结果?又如何会是小然?想到此处,心中忽地一亮:数月之后,可将“天蓝”与连响短铳一并交给肖清,他带回去定能交差。想通此节,心中大感欣慰。随即又想:这“天蓝”大可拿去,但解药还需留下,到时好给义兄疗伤。

       傍晚时分,脱不花回来,看见唐轩,眼中闪过歉疚之色,于是便频频吃糖以补亏歉之情,彰显抚慰之意。吃罢糖,又是一脸愤恚之色,说道:“我哥哥本来对你很是欣赏,本来要你一起参赞军机,是要重用你的。连‘野芒’神弓,都毫不犹豫地送给了你。没想到今天他却是这般做为……定是有人说了坏话,进了谗言……阿米虽坏,但他还没有这个本事,一定是他哥哥阿剌知院干的。当前用人之际,我哥哥一定会给阿剌知院面子。阿剌知院就是坐在我左边的那个东西,他很是阴险,城府很深,有时发作起来又很暴烈。我有一种预感,这个人早晚会对我哥哥不利……”

       唐轩忙道:“其实,你哥哥这样做,正合乎我的心意,我生来就不喜欢那等乱杂拘谨的场合。从前在宣宁府衙,我宁可下乡去村,也不愿在议事房中空谈。再者,你哥哥谋划军机大事时,我还是避嫌为好。”

       脱不花道:“只要有我在,什么事儿也没有,不过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这样也好,远离他们,也是远离不必要的麻烦。今天你看到了吗?阿米那个坏东西看你的眼神是那样阴寒,那样怨毒,就像你抢了他的……他握住刀柄的手,关节全都暴起……是你武艺超群、力敌万人的名声震住了他。不然,他若是看到我哥哥如此轻慢你,定会依仗武功了得,当众给你难堪。这样一来,倒是便宜他了,他的功夫与你相比差得远了。”

 

       


       转眼又过月余,草原上的冰雪渐渐融了,绿绿的小草飘动着细细的新芽,各色花儿也在风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些时日,也先练兵甚勤,各路大军几乎整日操习,操演战阵攻杀之势,演习攻城破营之法。

       脱不花每日也是繁忙,不是大帐议事,便是操场演兵,晚上还要教授唐轩番语。

       唐轩则不问世事,闭门深山,心无旁骛,练武习文。每日日间练枪练拳、舞刀射箭,晚间学习番语,夜间修习内功。只觉枪法、刀法更是精熟,自身功力又有进境,已非初出城堡那时可比。此时,帖木儿语已是学完,老师学生每每用此语对话,看得营中兵将面面相觑,惊讶万分。从前日起,开始学一种叫英吉利的番语。脱不花说:这个叫英吉利的小番国,从蒙古向西要走三万里,那里荒僻野蛮,就是用羊断案的那个地方。几年前,从那里来了一个番僧教士,便是与他学了英吉利语,同时还学了一种叫法兰西的番话。唐轩觉得这种叫英吉利的番话,虽也拗口艰涩,比起帖木儿语,多少还是顺畅一些,学得要比前些时候快上许多。

       又过了几日,脱不花傍晚回来,脸上满是兴奋,刚到帐中便大声说道:“明天我们便要向南进兵,攻取大明了!”说着走到唐轩近前,整了整唐轩的袍服,说道:“不知又是哪个坏东西进的谗言,我哥哥适才对我说,此次进兵不要你随军前往。是我力争、是我拿……担保,担保你绝无二心,绝计不是谍人。我想让你在阵前立些战功,那些明将又不是你的朋友,再说锦衣卫也曾陷害过你,你要是在阵前,当着三军之面,将几员明军大将挑落马下,那该是多么威风,也定能消除我哥哥的疑虑。唉,真没办法,我哥哥虽同意你随大军南进,却还是要你不得离开侍卫营。这样一来,你立功的机会就少了很多。”

       唐轩道:“在万马乱军之中,我在侍卫营、在你身边,才能护得你的周全。”随即心想:我焉能杀害大明兵将?做万人唾骂的无耻汉奸!脱不花是局中者迷,一心只为自己着想,仍不了解自己的内心。

       听唐轩如此话语,脱不花大是感慰,纤手轻抚唐轩脸颊,眼中尽是爱惜的神色,轻声道:“你虽勇力绝人,却未经战阵杀伐,不知其中艰险,要时刻警觉,不要遭了小人的暗算。”

       说罢,纤巧的长靴在毛毡上轻轻踱步,沉声道:“此次南进攻明,将兵分三路:一路是大汗脱脱不花率朵颜三卫二十万人马进攻辽东;一路是阿剌知院率十五万人马攻打宣府;一路是我哥哥亲率三十万大军直取云州。”

       说到此处,停下脚步,秀气的双眸看着帐顶,像是想着什么,神态颇显单纯可爱。

       片刻之后,脱不花收回目光,面色凝重,说道:“我感觉三路进兵,看似厉害,实则不妥。如此分兵进攻,怕是难以奏效!”

       唐轩见脱不花说得郑重,便不再插话,只是静静听着。

       脱不花道:“我曾当众提出两虚一实的进兵之策,进攻辽东、云州这两路为虚,每一路五万人马,多带锣鼓旗帜,要大肆鼓噪,虚张声势。余下的这路集中六十万大军,当以雷霆之势,直取宣宁。宣宁守军虽然精锐,但总计不过万人,当可轻松拿下。宣宁距北京不过四百里的路程,夺取宣宁后,便可长驱直入直捣北京。”说到此处,清秀的眼眸中现出兴奋之色,又道:“真若如此进军,定会大功告成!”说着眼中兴奋之色渐渐黯淡下来,说道:“不知为何,我这绝佳的进兵之策,哥哥他们就是不同意,还说……唉,我就不说了,他们……”

       唐轩听罢,心中暗惊:自己虽说未经战阵,不谙兵事,却觉出脱不花说得有理。真是如此进兵,则宣府危矣!京城危矣!

       脱不花道:“话又说回来了,我哥哥此次用兵也无错失。如今大明,君昏臣奸,武备松弛,我们三路兵马定可长驱直入,合围拿下北京。到那时,哪个锦衣卫害的你?拿住他,活活鞭死,也好出出心中的恶气!”

       唐轩只觉心中一阵悲痛:京师沦陷,对大明、对百姓,将是何等的灾难!

       第二天,数十万大军拔营起寨,向南进发。

       一路上,所经山林雄浑苍远,所经草原风景旖旎。唐轩眼中天净云洁,芳草鲜美;身侧佳人如玉,柔媚静姝。心中却郁郁难舒,忡忡不展:可是向家的方向行去吗?家在故国、在故园、在心中……此刻,随着南行,心终要碎了,存放在心中的家,还会有吗?……

       大军军威雄壮,将士士气高昂,招展的旌旗,荡起的尘烟,仿佛能够遮住天日。

       脱不花的侍卫营紧随也先的中军,有时也能远远看到众多侍卫簇拥中的也先,也能看到江渭等人的身影。

       脱不花白天多与也先在一起,晚间才返回侍卫营。此时,侍卫营八百人马,已是唐轩统带。虽在大军行进中,却未耽误番语的修习,那英吉利语已是学了大半。

       唐轩也曾想过,是否也像义兄想的那样,将那方墨玉盒夺下毁去?当即又想:倘如自己也有应无笑那样高妙的轻身功夫及神奇的拂穴催眠之技,或许真能将此事做成。也先侍卫众多,又有江渭等一众高手在其左右,此事无法硬来。随后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军行进多日,唐轩虽不知蒙古地域,但也觉出此时已接近大明地界,恐怕百里之外便是河东重镇云州了。

       到了晚间,脱不花回到帐中,脸上满是愤愤之色,未及除去甲胄,便盘膝坐在唐轩面前,大声说道:“云州城增兵了!哼哼!我们这个大汗太不像话了!简直把天下大事当成了儿戏!起始他就是不同意发兵攻明,为此我哥哥还专程到他那里去了一趟,当面敲定此事,一来一往,耽误了好些时日。他又提出三路同时进兵,因他率军攻打辽东,路途较远,是以又等了他一段时日才拔营起兵。谁知他磨磨蹭蹭,现下仍在半路之上。最让人气恼的是,他竟然把高娃汗妃带在军中,说是高娃汗妃爱看战阵厮杀。正是因她一路游山玩水,大军才走走停停。哼!高娃汗妃与那北齐国的冯小怜是一样的祸水!”说话之间,解下腰间的银花夜梦刀,横放在膝上,右手握住刀柄,将银刀拔出一尺,一道寒芒砭人肌肤。

       脱不花又是冷哼一声,用力将银刀插回鞘中,愤愤说道:“这下好了,大明朝廷在宣府、云州都增了重兵,两地各增五万人马,这极有可能是张恩用到大明朝廷通风报信的结果。如果大汗起始就同意攻明,不让我哥哥一来一往耽误那些时日,此时早已打下云州、宣府,进兵北京了。宣府守将李廓与云州总兵吴登都是谋勇兼备的名将,如今他二人麾下都凭添了五万人马,这仗还真是不好打了。”

       唐轩心中大慰:那个吴登如何,自己并不知晓,却熟知李廓的本事。如今他亲率数万精兵镇守宣府,阿剌知院统兵十数万也必不能胜,如此家园可保无恙,百姓可保安宁。但心中还是觉得朝廷增兵太少,若是两地都增兵十数万,那便是固若金汤,万无一失了。

       唐轩想罢,说道:“如此说来,战机已失,按照兵法,是不是便应退兵了?”

       脱不花道:“就在刚刚,我哥哥召集军中大将及江渭那些人共议军情。有人提出退兵,但江渭却说此次进兵必大获全胜。又说那件神物乃天界之物,持有之人将天命所归。当年“跛者”便是有了那件神物,才拓土开疆,面南背北,拥有万里河山。还说此战若是不胜,他便在众将面前横剑自刎。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谁也不能反驳。其实就是没有江渭这番话,我哥哥也不会退兵,江渭猜到我哥哥心里去了。”

       唐轩暗道:圣天教这群坏东西,你们要反朝廷,直接造反便是,你们竟然忘了祖宗,甘当汉奸,勾结番人入侵中原,你们好趁机浑水摸鱼。你们可知这帮番人入侵之后,百姓会遭受何等苦难?哪天要是得手,定要把你们这群汉奸尽皆斩尽……

       此刻,小嫣、小然已把晚饭摆上。唐轩又是发觉,小然漆黑的眼眸中闪过异样的神色。

       脱不花似是用英吉利番语学那番僧教士晚饭前说的那些话:“我们活在世上是多么的幸福,有阳光,有空气,还有雨露,还有……”

       唐轩心道:“还有就是:心,还需有个归处;心,还需有个家……”

 

       


       时令已近六月,但此地天气独特,午间虽有些炎热,早晚却很是清凉。

       晨曦中,脱不花扬鞭一指,说道:“前方那座大城便是云州。”一阵清凉的微风吹过,轻轻拂起脱不花梦幻般的长发。

       唐轩举目望去,见云州城墙高约有七丈,望去甚是雄伟。又想城内驻有重兵,守城器械定是周全,也先想即刻破城,怕是不易。

       脱不花道:“前日,云州守将吴登不自量力,居然派出两万兵马到猫儿庄偷营劫寨,妄图焚烧我军粮草。这些战法,你看的话本中都写过无数次了,他居然还敢搬来使用,真是枉有名将之名,实是三国马谡一类的庸才。结果,不但那两万人马无一生还,就连领军大将郭浩,也被阿米一刀斩于马下。首战告捷,提振士气,当然是件大好事,但居然让阿米这个坏东西立了首功,真是让人气愤!若非他们兄弟二人屡进谗言,这个首功,该由你来立了。”

       唐轩心道:前日夜间,只闻远方隐约传来喊杀之声,原来是云州守军出城劫营。首战落败,两万人马全军覆没,真是让人痛惜!此刻,云州守将切不可再冒然出兵,以弱击强。固守城池,以待援军,方为上策。

       脱不花道:“京城探马来报,大明正统皇帝统帅五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已然快到云州了。”

       唐轩闻言大惊,说道:“真有此事?若是如此,在云州城下,将有一场关乎天下气运的大战!”

       脱不花面含冷笑,说道:“他若是藏在北京城中、禁宫之内,要想擒他还真是不易。此次他竟然自己送到我的近前,看我不把他擒下马来、提在手中,我倒要看看,这个昏君长得什么样子!”

       唐轩心道: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疯言疯语,在数十万大军之中,擒拿御驾亲征的皇帝,你当像你做梦那么容易?随即轻声道:“圣上仁慈,体恤百姓,绝非昏君暴君。虽有一些……一些失当之举,那也是受了奸臣的蒙蔽,这才……”

       脱不花白了唐轩一眼,怒道:“今后你少在我面前说什么圣上圣上的,他圣在那里?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昏君。”说着冷哼一声,又道:“你现下若是被你的朝廷抓住,定会被明正典刑,凌迟处死。他们如此害你,你心中居然还装着你的圣上,真是天大的忠臣。看来,我哥哥不让你随军出征,不让你走出侍卫营一步是对的。看来,真应该把你每日都绑在营中,免得你贼心不死,招惹祸端。”说着在唐轩面前来回走了两步,说道:“算了,不管怎么说,你也算诚言不欺、实话实说的君子,不是花言巧语、玩弄阴谋诡计的小人,因此本郡主大仁大义,心慈手软,这次就饶你性命。但这些话,再也不能与旁人说起,若是让我哥哥或是阿米他们听到了,你的脑袋就没了!”

       说罢,见左右无人,便痛痛快快地吃了一回糖,而后又教起了英吉利番语。

       云州城高池深,也先几次攻城,均未攻下,反倒损失了不少军兵,遂不再强攻,只是采取围困战策,寻机而动。

       这些时日,唐轩在侍卫营中寸步不移,脱不花回来之时,都要谈论新的战报,因此对战况也是知晓。

       此时,英吉利语已是学完,又开始学那名叫法兰西的番话。学了几日,觉出这法兰西语与英吉利语有许多相似之处,语调也要比英吉利语缓和顺畅一些,虽言词稍显繁复,但学来更显轻松。

       这一日,脱不花进帐之后,神色兴奋,二话不说,抱住唐轩便是吃糖,直甜的唐轩手足无措,心慌意乱。

       吃罢糖,脱不花大声说道:“大功便要告成了!昨日那正统皇帝带领明军刚刚接近云州,三万前部便被全歼,他们出事不利,士气已然低落。又据暗线来报,正统五十万大军现已缺粮,有道是:‘军无粮自乱’,现在正匆忙退军。他们刚刚杀到,又即刻退军,已是自乱阵脚。当前局势,可以说战机难得,因此我哥哥留下一路人马继续围住云州,其余兵马在其后追击掩杀,此次定要大获全胜了!”

       唐轩心中大震,暗道:看她兴奋的神态,所说之言,当是实情,如此大明危矣!圣上你御驾亲征做什么?即便就是亲征,也要备足粮草,准备充分才可,却为何如此草草出兵?看来又是奸臣误国,蒙蔽圣上!

       脱不花道:“这次大战又让阿米这个坏东西出了风头,昨日阵前,他又斩将破敌,现下已然不可一世,狂妄至极。他哥哥却在宣府碰了钉子,虽是将宣北大营围住,却屡攻不破。一次攻营之时,还被李廓出营反击,阿剌知院措手不及,被李廓一鞭打下马来,虽被众将抢回,但也被打得口吐鲜血,身带重伤。如今宣府战局,已成两军僵持之状。”

       唐轩心道:李廓当真了得,真乃当今第一名将!只是朝廷不会用人、不会派兵,若再分给李廓数万兵马,定会将阿剌知院杀得片甲不留。

       脱不花道:“那位大汗此时已经退兵了。他愿意退,就让他退吧,反正有那个祸水在军中,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只要没有一败涂地,全军覆没,便是万幸。我倒要看看,等到我哥哥捉了正统、占了北京,他这个大汗会做何感想?这个大汗,他还会有脸再做下去?

       唐轩心道:听她这番话语,看来蒙古各部之间也是不睦。脱脱不花与也先之间,早晚会起致命的冲突。

       脱不花道:“你在梦中不是经常感叹没了故国、没了故园、没了家?等打下了北京,你不就又有故国?到时只要你高兴,我可以陪你衣锦还乡,一起返回宣宁故园。到那时,你不是又有了故园、又有了家?”

       唐轩此刻只觉一腔苦痛无处去说,不觉撇下脱不花,自提长枪来到帐外,将一路岳家枪法使得气干云霓……

 

      


       瓦剌大军追了二十余日,前部战事频频,又是连日大雨,道路泥泞难行,大军时进时停,进展甚是缓慢。

       唐轩感觉大军进击的方向忽南忽西,时时在变。此时,又是由南向东,向宣府方向行进,心中大为不解。脱不花每日所言皆是胜讯,前部精骑在阿米的统带下,屡屡战胜断后阻挡的明军。

       此时,已是七月。七月流火,天气渐渐转凉。

       大军行进之中,唐轩忽觉山形地貌颇显熟悉,村桥原树更觉亲近,不觉心中一阵怅惘,知道已入宣府地界。又过两日,见前方一座高山,山势险峭,直插云间,周边尽是茂林野树,苍苍云盖,遮天蔽日。身旁的小然说道:“眼前的这座山真是一处险地。”唐轩轻声道:“此山名曰鹞儿岭,山势险峻,内隐深谷,乃宣府境内岩邑奇险之地。”

       便在此时,前方喊杀之声又起,金鼓之声大作,一波接连一波,从鹞儿岭内阵阵传出,听来战况甚是激烈。前面战事复起,大军停止了行进。

       一个时辰的光景,杀声渐渐平息。不用脱不花前来报讯,看到过往兵将的神色,任谁也知,又是瓦剌胜了。

       第二天,大军仍未向前进发。到了午间时分,鹞儿岭山中喊杀之声又起。远远听来,今日战况相较昨日激烈何止数倍。这震天心悸的杀声,直到傍晚时分,才渐渐安寂下来。

       大军拔营起寨,连夜穿过了鹞儿岭。月色下,沿途杀伐惨烈之状,不是人间应见。

       过了鹞儿岭,已是临近了家园。又行一段路程,大军便在怀来清水河畔扎下了营寨。

       天明时分,脱不花回到帐中,虽是一脸疲惫,眼中却闪着精光,未及坐下,便大声说道:“如今大局已定,明军必败无疑!正统大军竟将大军驻扎土木堡上,那里地势较高,全无水源,如此天气,不消一日,其军自乱。他们又与庸才马谡一样,犯了兵家大忌。”

       说罢,盘膝坐下,端起面前清水,一口喝尽,又抓起胡饼羊肉,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我哥哥用兵如神,径直算到正统心里去了!鹞儿岭是你的故乡,你定是熟悉。此地极是险恶,若多设伏兵,我们要想通过,还需多费周折。谁知你的那位圣上,居然在此绝险之地,仅仅伏下一万兵马。 结果被阿米那厮所率前部五万人马,一个时辰就给收拾干净了。当时,众将建议乘胜进军,我哥哥却就地安营,并在鹞儿岭中伏下重兵,算定正统一定会派军马前来。果不其然,昨天中午,十万明军铁骑在山中中伏,全军覆没。”

       唐轩心中大痛:明军用兵为何屡屡失当?为何将大军驻扎无水的死地?如此进退失据、犯下兵家大忌,莫非军中全无用兵之人?

       脱不花道:“看来江渭送给我哥哥的那件东西,还真有些神异,起初我还生出怪力乱神的想法。本来战机尽失,如今竟是峰回路转,连战皆捷,只需再有一战,便能生擒正统,大获全胜。等捉了正统皇帝,便要挟持他,一路进取,直取北京,到时天下可定,大功可成!”

       唐轩无言走出帐外,见一轮血红红日,散着凄艳之色,在东方悬起,像要带出弥天的血雨。

       脱不花跟着走出帐来,举目看向艳艳的晨日,秀美的眼中放出神采,说道:“兵不厌诈!我哥哥已派人前去土木堡,与正统皇帝议和,用以麻痹明军,使之愈加松弛,更无战意。现下不能攻打他们,免得困兽犹斗。等他们渴极了,便以双方议和之名,引他们到河边来,那样他们必是军无战心,阵形混乱,定被一鼓聚歼,我们定会一战功成!”

       脱不花后面说了什么,唐轩似是全未听见。此刻,只是看着故园方向,呆呆发愣。

       转天巳时时分,唐轩听闻前方清水河畔,炮号连天,金鼓大作,喊杀之声,响彻云天。知道这是两军在做最后的一战,知道明军覆没在即……此刻,正统皇帝若是……到那时,大明天下便要……

       此时此刻,唐轩只觉心中、帐中、营中俱是憋闷异常,周身像是随时都要炸裂开来……

       一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可知道你祖宗的坟茔埋在哪里?……”

    “我知道我祖宗的坟茔就埋在这里,我祖宗的坟茔就在我的故园,我的故园就在前方!……”唐轩只觉血脉贲张,不能自已。此刻,只觉九渊之下洪涛翻涌,又觉九峰之巅飙风啸云……只感匣里银刀嗡嗡鸣响,又听帐外小白高亢嘶鸣……

       唐轩提枪到得帐外,飞身跃上小白。小白人立长嘶,兴奋异常,奋蹄冲出营寨。

       唐轩举目看去,只见灼灼朗日之下,一些明军或解衣甲,或弃刀枪,四散奔逃,任由瓦剌军骑肆意掩杀。乱军之中,仍不时传出“尔等明军解甲者不杀”的喊声。

       小白似有感应,抛开乱军,只是沿河岸奋蹄奔行。转过河湾,迎面正遇宣宁总兵李廓。此刻,李廓手舞一对铁鞭,已杀得征袍尽染,双目通红。

       朗日之下,河水尽染血红;和风徐徐,吹来弥空血腥。乱军尸籍间,李廓忽见唐轩,不觉一愣,当即铁鞭一指,高声怒骂:“李怀宗说你谋反,我思你平日为人,尚且不信。哪知你这恶贼不仅反叛,居然投了蒙古,当了汉奸,今日竟引领贼兵,来到生你养你的故土家园横行作恶,更是通敌卖国,十恶不赦!若不杀你,天理何在!今日本将便要为国除奸,为民除害!”

       一番痛骂,直骂得唐轩心胸畅快,泪流满面,刚要拨马避走,李廓的铁鞭已挟风打到,无奈之下,只得举枪相迎,不敢使出全力,生怕误伤了李廓。便是如此,鞭枪相交,李廓在马上接连晃了几晃,一支铁鞭脱手飞去。

       李廓大惊失色,大声骂道:“果如张昆孝所言,你这逆贼心怀奸谋,多年深隐府衙,竟把一身如此高的武艺,遮掩得人尽不知。若非李怀宗及时揪出你这奸贼,真不知你会生出何等危害?”

        此刻,见唐轩武艺如此惊人,自己全然不是对手,又见唐轩身后数百军校将到近前,李廓怒视一眼,调转马头,挥舞单鞭,冲杀而去。

       目送李廓背影,唐轩泪水扑簌而下,小白身受感应,又是一声嘶鸣,向前奔去。又行数里,见沿途明军兵将已军形无阵,或孤战、或奔逃,被瓦剌军骑四处围杀。

       忽然,小白一声长嘶,停下四蹄,侧目向前观看。唐轩举目看去,只见前方不远之处,数百兵将正捉对厮杀,战况颇为激烈。战局中间,河岸之上,有一人金甲黄袍,面南背北,盘膝而坐。十数名太监装扮的人,环立跪卧四周。其中一人,身材孤瘦,正站在黄袍盘坐那人的面前,不时向外张望。

       唐轩见此情景,心念急闪,周身震颤,已然猜出,眼前金甲黄袍、面南背北而坐的那人,当是当今大明的正统皇帝!

       忽然,一员铁甲黑袍的明将,手挥短柄铜锤,虎吼如雷,将近前几名瓦剌军校打落马下,随即纵马奔到那名身材孤瘦的太监面前,发出滚雷一般的大喝:“我要为天下诛杀这个贼人!”随着怒喝之声,手起一锤,将那太监打得头骨尽碎,滚在一旁。迸流飞溅的鲜血脑浆,似有几点溅在面南而坐那人的黄袍之上。

       那金甲黄袍之人,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像是视而未见。此刻,依然面向南方,端坐不动。

       唐轩见此,心中震撼,飞马便向阵中冲去。

       便在此时,一骑绝尘,如风而至,马上一员明将,银甲白袍,掌中一条银枪,枪蓝点点,寒锋冷电,将马前数名军校挑于马下。那使铜锤的明将见此人到来,面露喜色,大声喊道:“林镇使来得正好,你我协力保圣上杀出重围。”

       此时,双方兵将所剩无几,皆在零星散斗,不时有人惨呼倒下,无数瓦剌军骑已从三面围来。几名太监装扮之人,跪在黄袍人的身边,或发抖、或哭泣。另几人站立一旁,两眼发直,呆呆看着前方。黄袍人仍是面色平静,看不出喜乐。

       林镇使并不答话,拈枪跃马,便到近前,掌中银枪如毒蛇之芯,刺入那铜锤明将的咽喉。那明将撒手扔锤,双眼大睁,像是至死也不信林镇使会对自己下此毒手。

       林镇使面容淡定,默不作声,掌中银枪,枪芒映日,直刺黄袍人的前胸。那黄袍人见此,面上稍露惊异,说道:“尔竟敢弑……”

       此刻,唐轩距二人尚有十丈之远,上前相救已是不及,遂运起神功,将掌中银枪,化做一道银虹,向那林镇使掷去。随即运起龙渊心法,凝聚神功,从马上腾身而起,如海天间的银龙,向林镇使直飞而去。

       眼看掌中银枪寒芒便要刺穿黄袍,刺穿金甲,刺穿那人的前胸……但在此电闪之间,林镇使只觉一道强劲无畴的劲风直插胸肋,不由剑眉一立,回身撤枪相迎,不想这袭来的银虹之上竟然附着无畴的神力,在一声动人心魄的轰响声中,两条银枪尽皆飞上了半空。林镇使坐下这匹神骏红马一声悲嘶,横向倒地。林镇使足点雕鞍飞身而起,如展翼大鹏凌空向下,双掌直拍黄袍人的前胸。

       在此刹那之间,唐轩如突现的神龙,挡在黄袍人的面前,双掌向上,迎向凌空击下的双掌。四掌相交,林镇使一声轻哼,身体凌空飞起五丈,声做龙吟,在空中连变身法,借此凌空飞坠之势,双掌再次拍下。

       适才两人对掌,唐轩身体巨震,气血翻腾,知道此人内力深厚,掌力绝伦。转瞬之间,又见其双掌再次凌空击下,便凝神聚力,奋起神功,双掌向上迎去。

       在此俄顷之间,唐轩只觉两支雕翎长箭破空而至,一支射向自己右肋,另一支射向身后的黄袍人。与此同时,三支白羽长箭,从另一侧急啸而来,分射林镇使的上中下三路。

       在此生死一发之际,唐轩疾退半步,右掌向右全力拍出,将射向黄袍人的那支长箭震落。罡劲无伦的掌风,将跪在黄袍人近前的几人扫得滚在一旁,同时也将射向自己右肋的长箭堪堪避过。

       林镇使凌空幻化身形,右臂轻舒,将射向上中两路的长箭轻轻抓在手中,右足足尖轻挑另一支长箭箭簇,这支白羽长箭便飞入了半空。

       电光石火间,两人各自击闪长箭,掌力却未收回,两人左掌再次相交,各自俱是大震。林镇使又借对掌之力,凌空飞起,扬手将手中的两支白羽长箭向黄袍人激射而去,唐轩飞身挡在黄袍人的面前,挥掌疾拦,将一支长箭打落,却被另一支长箭钉入左肩。

       唐轩面色一凛,稳住身形,那林镇使也轻飘落地,两人目光一触,林镇使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神色。此刻,唐轩看清林镇使的样貌,见此人年纪与自己相仿,相貌、身材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又见此人目光锐利,仿佛刀锋剑芒,砭人心神,与自己温润的眼神大不相同。

       便在此时,随着一声娇斥,小黑飞驰而至,脱不花在马上手舞银花夜梦刀直取林镇使。昂沁、傲云、阿都、塔娜也各挥兵刃,围将过来。

       林镇使一声轻啸,拔出裁云剑,一跃而出,剑锋所到之处,数十名瓦剌兵将人头飞起滚落,瞬时冲出军阵,身形疾愈奔马,投入远处林中,全然没了踪影。

       脱不花等人尽皆下马,围将上来。黄袍人缓缓站起,端正的方脸之上,神情平和稳重,全无一丝慌乱,平静说道:“朕,便是大明正统皇帝。”众人皆是一脸惊愕,一时竟无人发出半点声音。

       唐轩只觉胸中一闷,随着一口鲜血从嘴里涌出,缓缓倒在了地上。

       此刻,大团黑云从西北升起,黑云深出隐隐传来电闪雷声。

       正统皇帝向前走上几步,静静看着地上的唐轩,轻声道:“你在片刻之间,曾三次救驾。你虽为番将,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也是朕的子民,朕有功当赏。”说着从身上取下一物,又道:“今日所在,朕不便另有封赏,这块太祖留下的九龙玉佩,便赐给你了。”说罢,俯身将玉佩放在唐轩的手中。

       西边的黑云已掩上半天,风雨雷电之声,似乎已在近前。

       脱不花走到唐轩面前,从囊中取出一物,俯身塞入唐轩怀中,悄声道:“这便是红囊,除了那个功效,此物医治内伤也甚有灵验。”说着眼中满是关切之色,低声道:“你违反将令,擅自出营……等过了此关,伤好之后,看我如何整治于你。”

       脱不花站起身来,面向正统,眼中满是傲气,说道:“你便是那个正统皇帝,原来你是长得这副模样,我还当你是……”

    “小妹,不可如此!”随着一声低沉的声音,东侧军阵左右分开,也先从中缓步走出,走到正统近前,右手抬至胸前,稽首道:“我便是蒙古瓦剌部的也先,不想与陛下在此时此地相见。”说罢,抬头看天,又环视左右,淡淡说道:“陛下真为孤家,只好与我回营,稍后再做计议。”

       此刻,西边的黑云仍在升腾,使人感觉凉风已至,雷霆暴雨便在眼前。

       也先转头看向地上的唐轩,如天空般深远的目光,全然不见喜怒,缓缓从腰间解下一柄黑鞘短刀,稳步上前,将短刀缓缓拔出鞘来。

       脱不花见状大惊,急忙上前一步,挡在唐轩面前,惶恐说道:“哥哥先不要杀他,他虽违反将令,但你还要看在……”

       也先仰天大笑,笑声直入西天黑云,说道:“谁说我要杀他?谁说他违反了将令?昨日我不是传令与你,让他可随时出营参战,怎么你情急之下,倒是自己先忘了!”说着随手抽出身边一名军校的佩刀,用手中这把短刀在佩刀上轻轻一抹,这把厚背弯刀,便无声断为两截。

       也先扔下断刀,大声说道:“唐轩从大明叛将枪下救了大明正统皇帝,对蒙古而言,更是大功一件,当为今日首功!此刀名曰‘魔云’,乃不世奇女子蓝裳遗物,为天下第一利器。今日论功,便赏与唐轩。”说罢,将“魔云”短刀还回鞘中,丢在唐轩身旁。

       随后又向正统说道:“刚刚冷落了陛下,现下就请陛下随我一道回营。”话音一落,阵中军校牵过几匹战马,余下的几名太监将正统扶上马鞍,与也先一道,沿河岸向前行去。

       脱不花捡起“魔云”短刀,佩在唐轩腰间,又对傲云说道:“先把唐统领的箭伤医了再回大营,一定要护得唐统领的周全。”傲云听罢,连说遵命。

       脱不花轻抚小白面颊,说道:“你要拿出本事,要跑得即快又稳,切不可颠簸了他。”小白一声嘶鸣,将头贴向故主。脱不花飞身上马,小黑回头怒视一眼,振鬃奋蹄,随也先一行而去。

       傲云治疗箭伤甚是熟稔,不消片刻,便将箭簇取下,敷上伤药,一切收拾停当。唐轩眉头轻舒,却也疼出一身冷汗。

       众人上马疾驰,追赶也先一行。小白果然跑得又快又稳。傲云手提长枪,策马跟在唐轩的身侧。

       唐轩坐在马上,运功调理内息,发现内伤并不严重。适才口中涌出鲜血,一来是退步拦箭,自卸真力,又遭强敌居高重击,致使内息受到损伤。二来却是听到正统皇帝自曝身份,心神受到冲击所致。虽说心中有些准备,但圣上在那等情景下突现眼前,心神内息还是瞬时慌乱。史策青书之上,可有九五之尊在战阵之中被外敌生俘之事?

       唐轩内伤不重,心中却是烦急,想起也先兄妹对正统皇帝的傲慢神情,此刻对正统皇帝的安危荣辱甚是担忧。

       西边的黑云已漫过头顶,强劲的凉风呼啸而来,隐隐的雷电之中,大雨已瓢泼而下。

       正在雨中急切之时,见前方不远之处,数棵大树参天而立。大树一侧,扎下数座相连的营帐。又见两名军校在帐前不住招手。众人急忙策马奔到帐前,下马走入帐中。

       唐轩进到帐内,发现其间不大。一匹高大神骏的灰马立在帐门一侧,占去帐中的一半。唐轩知道,这是也先的坐骑。其他多名将校挤在一边。唐轩无奈,只得站在灰马的内侧。

       两帐相连,中间宽大的帐帘掀起,唐轩见里面的行帐很是宽大。行帐正中,正统盘膝而坐,脸上依然平静如水。也先兄妹与十数员心腹大将,围坐正统四周,神态皆显高傲。特别是脱不花,将银花夜梦刀横在膝上,俏脸阴沉,眼中满是睥睨冷傲之色,时时看向面前的正统皇帝。

       唐轩见此情景,心中愤然,牵动内伤,胸中隐隐作痛。

       一片沉寂之中,也先大声说道:“何为天?何为天命?天乃神界!天命便是神授!神授而不能有辱!陛下为大明天子,自诩君命天授,如今陛下至此,不知上天知否?”说罢,放声大笑,帐中众将也一起哄笑。

       唐轩听罢,心中大怒,烦闷难忍,不觉运起神功,向帐外冲去,一时竟忘了也先这匹神骏坐骑挡在帐门。神功巨力之下,竟将这匹高大神骏的灰马,撞出五丈开外。恰巧此时,一道惊魂厉电,从天而将,正中马身。电光未消,炸响一声爆雷,只惊得帐中多人跌倒。

       唐轩内伤之后,强运神功,此时只觉胸中巨震,一口鲜血喷出帐外,落在大雨之中,瞬时化做清流。

       也先疾步而出,见自己心爱的坐骑,此刻已在五丈之外,化为一团焦炭。又抬头看天,忽见天上大雨顿住,头顶之上现出一线蓝天。见此情景,回想适才之言,也先脸上现出大骇之色。此时,帐中数名大将跟出帐外,见此情景,尽皆面色剧变,周身颤抖。

       也先急忙回到帐中,单膝跪倒在正统面前,右手稽首行下君臣之礼,俯首说道:“也先刚刚失言,有犯天威,还请陛下恕罪!”帐中众将也都跪下请罪。

       脱不花冷哼一声,提刀走出大帐,见到唐轩面色苍白,摇摇将倒,不由大惊失色,连忙冲到近前,将唐轩一把扶住,说道:“可是刚刚那个惊雷,将你的内伤震得重又发作?”随即取出一个红囊,放入唐轩怀中。

       暗夜已临,月色星光之下,却见正统安寝的行帐之中,发出祥瑞的红光,直如龙蟠一般,观者无不大惊。

       也先遥遥望去,稽首叹道:“此人尚享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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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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