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嫔今日披了件孔雀绿的大氅,披风上孔雀的翎毛皆用银丝线绣成,根根分明,浑然天成。她头上戴的是月光石制成的钗环,珠宝之光很是柔和。
云贵嫔向前走了两步,便从众妃中脱颖而出,不得不说二十几岁其实是最好的年纪,稚气已脱,又别具一番成熟风韵。
云贵嫔微微清了清喉咙,一阵珠玉之音自口中而出:“众姐妹很是手巧,这花灯做的真好。臣妾虽也想尊皇后姐姐的意,无奈手笨,划破了手指也未做成一盏花灯。这花灯做不成,臣妾便捉摸着做个小玩意添些好意头,望皇上和娘娘不要嫌弃。”
云贵嫔话落,便有几个黄门自寒渊池的南北两处各推了一个大物件上来。离得远时看得不太真切,只看见两团莹润之光,物件不小,足有一人来高。待推到了跟前,才发现是两座狮子冰雕,两个狮子雕刻得栩栩如生,不仅如此,两个狮子头处镶了两颗夜明珠,那两团莹润之光便是从中发出。
“确实不错!”皇上只看清珠光未看清夜明珠大小,皇上刚欲称赞,一声声嘶力竭的凄惨女音划破夜空。
声音之悚然,仿若地狱恶鬼重现,众妃听闻,无不打了个寒颤,与身边之人紧紧抱做一团。元熙从前不信鬼神,但自从自己的灵魂来到了这个身体,也不由不信,于是便往芊蓝身边靠了靠。
“皇上在此,鬼叫什么?惊了圣驾,不想活了?”众人之中当属刘义最为沉稳,见此情形,厉声喝道。
刘义这一吼,让刚才叫喊的宫女,顿时清醒几分,忙跪于地上,连连叩首,言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实在是太怕了,才会一时失态。”
“你怕什么?”皇上倒是没有惊慌也没有生气,声色如常。
“皇上你瞧!”宫女的食指指向池水中样。
众人顺着宫女食指的方向望去,见池中央飘起一个黑色之物,似乎是巨尸体,众人见此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皇上本来兴致极高,但这一尸体的出现,恰如当头给皇上泼了一盆冷水。
“捞上来!”皇上沉声说道。
皇上话毕,黄门哪敢含糊,纷纷走向冰面,冰片还算坚硬,只是走到池中央的时候能见很多的冰窟窿,若不是一步步探过去,这寒渊池又加了灯,真容易掉进下去。
几个黄门离得近了,才发现河面上浮着的是一具男尸,灯笼照近一看,尸身已经肿胀,脸色青白并且浮囊。
两个黄门提着灯笼,另两个黄门将其拖出了水面,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将尸体抬上了河岸,放至了离众人稍远些的地方。
刘义乌见尸体已被打捞处理,便仗着胆子走了过去。
“可看出了是什么人?”刘义问道。
宫里黄门衣服除了几个总管黄门外都是一个颜色,不像各处所的宫女衣服颜色皆不同,容易分辨。几个小黄门在男尸身上搜检一番,找到了尚工局的牌子。
一个机灵些的想在刘义面前露露脸,忙抢白道:“回刘公公的话,是尚工局的人。”
刘义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小跑几步来到了皇上的面前,躬身说道:“回禀皇上,是尚工局的人!”
尚工局的人怎么会死在这里,皇上蹙了蹙,厉声说道:“传尚工局管事来见朕!”
刘义给了小陶子一个眼色,小陶子马上去办。
而自刘义回禀河上浮尸是尚工局人的那一刻起,云贵嫔的心就揪在了一起。
皇上阴着一张脸,不再言语,定定的向池中看去。天气本就严寒,众人又在外面待了许久,也不禁觉得有些寒颤。
刘义看了看了冷素的气氛,知道这灯谜不可能再继续。又看了看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众妃,不禁望向皇上轻声说道:“皇上!外面冷,奴才瞧着各位主子都有些受不住,咱们不如进去等?”
“走!”皇上也没管别人,一转身便向殿内走去。
眼瞧着皇上那盛怒的脸,小陶子一刻也没敢偷懒,紧赶慢赶地跑去了尚工局,将尚工局管事的李公公传了过来。
路上小陶子简要将寒渊池上出现浮尸的事说与了李公公听,李公公更是一刻也不敢停地和小陶子去了瑶华宫。
李公公到时皇上正坐于首座之上不发一言,那阴郁的面孔看上去比寒渊池结冰的湖面更加严寒。
“皇上,尚工局管事的李公公来了!”刘义说了一句。
“传他上来。”皇上冷言。
李公公入殿前便已查了那具男尸,证实了死去之人正是尚工局之人。如今见皇上传唤自己,已害怕至极,躬身俯首走了进去。
“那浮尸可是你尚工局的?”皇上阴郁之声从上首传来。
“是!”李公公被皇位震慑得大气都不敢喘。
“你尚工局的人怎会好端端地出现在了寒渊池上,并且死在了这里?”
李公公微微抬了抬眼,瞧向云贵嫔,云贵嫔心里又是一阵颤抖。唤作平日云贵嫔早会数落李公公的无礼,而如今自知理亏的她,哪还有数落人的勇气?
“你瞧云贵嫔做什么?朕问你话呢!”皇上见李公公言行缓慢,似故意隐瞒,更加生气,声音也不禁大了起来。
这一呵,李公公下破了胆,立即伏地扣了三首,然后低头说道:“前几日云贵嫔吩咐尚工局的人做两尊冰雕,于是奴才便命手下的人来寒渊池取冰!天寒冰厚,十分难取得,直到夜幕降临才取了几车冰回去,那一日共来了十人,却回去了九人。奴才也怕有人掉进了水里,连夜命人找寻了许久,可并未寻见!奴才回禀了云贵嫔,云贵嫔说上元将至,做冰雕要比寻人重要,故将此事暂时压了下去!”
“云贵嫔!”皇上阴着嗓子唤了一声。
皇上虽只唤了自己的名号,并未说什么,云贵嫔却再也坐不住,连忙起身跪在地上。此事已牵扯到人命,云贵嫔知道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皇上勿要动怒,以免气坏了身子!都是臣妾一心想给上元增色添彩,都是臣妾的错!”
“增色添彩?朕瞧着你是再给朕添堵!好好的一个上元节让你给搅合了!”
云贵嫔微微垂着头,眼角挤出两滴泪,想以自己的可怜之态,博取皇上的一丝同情。
皇帝盛怒至极,根本连她看都未看,怒斥道:“上元在即,冰雕比寻人重要?朕从前看你只是骄奢了些,如今才知晓你是如此的枉顾人命!”
“臣妾错了!”云贵嫔见皇上毫无心软之意,忙滚下两行热泪。
“错!知错有什么用!那个小黄门就因你私自取冰,葬送了性命!依朕看,你不必出来了,待着宣光殿好好反省!”皇上说罢拂袖而去。
众妃也随即出了瑶华宫,家宴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