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来的突兀迅疾,雨去的也同样很快,从第一滴雨水落下来到天空逐渐放晴,前后也不过只有半个多时辰。
时间不长但雨下的很大,荒原上到处都是一洼一洼积存下来的雨水。马蹄踏在水洼上,泥水溅起来很高。
沈宁抓着一个刺客头顶上戴着的斗笠,然后向后一拉,右手的黑刀在那人脖子上抹了一下,刀锋切豆腐一样将脖子切开斩断。
殷红的血随着刀子来回割下人头的动作瀑布一样的涌出来,随着刀子在脖子上拉回拉扯,血液四溅。
沈宁的刀上,手上,身上,甚至脸上都是血迹,看起来他就像是一个才从血池中爬出来索命的夜叉。
拎着那颗人头追上去,沈宁一刀将跑在前面的刺客后背劈开,就好像屠户剖开肥羊似的,这一刀砍下去之后,一道狭长巨大的伤口出现那刺客的后背上。
刀锋从后颈下切入,从腰椎处切出,自上而下整个脊椎骨被切开,就好像案板上被一刀剁开了的羊排骨。
那人背后猛的喷出来一股血,身子往前扑倒趴在战马背上,两只手死死的搂着战马的脖子不肯松手,在他身后血雾洒了一路。
他不肯松手,身子便不会从马背上掉下来,只是他的眼皮却变得越来越沉,渐渐的再也没了力气睁开。
他缓缓的闭上眼,脸上恐惧痛苦的表情逐渐定格僵硬。
随着表情一同僵硬的还是有他的身子,往前冲出百步之后,身子便如雕塑一样塑在了战马背上。
沈宁没有再理会那人,任凭战马拖着尸体继续向前疾冲。
僵硬了冰冷的身躯还死死的抱着战马的脖子,身体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消失在视线极远处。
也不知道这尸体多久之后会从马背上掉下来,又或是战马心系着主人一直跑的小心翼翼不肯让主人跌落下来。
也许,仅仅是也许,在几个月,半年,又或许是一年之后,在这片荒野上人们还会看见这匹马,拖着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缓步行走着。
战马会不时回头蹭一蹭主人依然抱着它脖子的手臂,眼神中露出依赖和爱护。
尸体就这样在马背上趴着,或许就是最好的归宿。
战马会驮着主人浪迹天涯,与一具枯骨相依为命。
近五十个刺客被沈宁箭射刀劈接连杀了四十几人,剩下的几个逃的远了,就算黑马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分身去追。
纵然沈宁的武艺再强终究也只是一个人,所以他只能用带着些许遗憾的眼神看着那几个人远遁,心中却想着这些人比自己预想中要差上不少。
他勒住大黑马不再追击,刚要回身的时候却发现一队骑兵漫涌而来,扇面一样展开,恰好将那几个逃走的刺客堵住。
沈宁坐在大黑马上看着眼前的事,眼睛随即微微眯了起来。
那一队骑兵最前面打着一杆大旗,上面有一个斗大的裴字。
逃走的刺客被骑兵堵住,立刻就变得惊慌失措,他们拨马往另一侧逃去,却被大队骑兵堵得无路可逃。
一片箭雨射过去,那四五个人立刻就都被射翻在地。
骑兵们涌过去围着那些落马者打着转,看样子是箭雨之下竟然还有人没被直接射死。
沈宁看着那边,心中微微叹息。
我都不想留下什么活口查下去,难道你还想留下活口表示自己无辜?
只是一念至此,他忽然想起另一个可能,不由得有些懊恼,心说若真是你在这个时候派人来跟我添乱,那今天这场雨中杀人是不是来得有些无聊?
于是他翻身下马,走到一具刺客的尸体边用刀挑开了那死尸的裤子,他看了看缓缓摇头。
走到另一具尸体边上,再次一刀将尸体的裤子割开,这次他看过之后却点了点头,随即低声骂了一句。
“刘武,你他娘的真是个傻逼啊。派这么几个人来,诚心给我添堵?”
割开裤子的第一具尸体是东西的,而第二具则什么东西都没有。
杀人的时候沈宁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刺客远没有精锐甲士之间的战斗配合。
现在看来,竟然还是有几个阉货。
所以,裴字大旗下多了几个生擒的俘虏也便不足为奇。
某处高坡后面,几个伏倒在高坡上的甲士悄悄退下去,打了个手势,后面上百名精甲骑士立刻掉头离开。
他们或许是觉着再也没有了下手的机会,所以明智的选择撤走。
可他们没有发现,就在他们身后几百米外的另一座高坡上,也趴伏着几个人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在那几个人身后的高坡下面,有不下三百骑马的青衫刀客,脸色肃然。
那一百多名精甲骑士骑马跑向远处,趴在高坡上的青衫刀客从怀里掏出一个哨子用力吹了几下,声音清脆响亮,如雄鹰的啼鸣之声,声传数里。
在那一百多名甲士撤走的方向,三里外,有一片幸免于火灾的树林。
树林中有数百青衫刀客藏身,听到那嘹亮的鹰啼之声。
为首的青衫刀客打了个手势,所有人动作整齐的将挂在马鞍一侧的硬弓摘了下来,在他们腰畔挂着的箭壶中,清一色的都是造假不菲的破甲锥。
青衫,骏马,硬弓,破甲锥。
最主要的是,所有的青衫刀客背后都缚着一柄刀,刀柄上刻着一条龙,线条很简单,但形神兼备,似乎都要破空而飞一般。
裴怀英下令不可射人只可射马,生擒了那几个蓑衣刀客。
十几个甲士下马,先是一阵拳打脚踢将那几个刀客打了一顿,然后撕下来他们身上的衣服,将那几个人如捆猪一样捆了,拖到了裴怀英马前。
“将军,问过了,不像是云清寨的斥候。”
一个甲士抱拳说道,裴怀英点了点头道:“都押回大营去审问”
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看极远处那里有些孤单的一骑,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后悔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后悔什么,只是这后悔的感觉让他心里好像堵了一万只死苍蝇一样,憋的难受,还恶心的想吐。
便在这个时候,过去查看的斥候忽然发出几声欢呼,远远的挥舞着手里的旗子,然后护着远处那骑马之人跑了回来。
裴怀英紧了紧拳头,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沈宁回到大营之后,简略的问了几句这次进攻的事便借口有些疲劳回到自己的寝帐中。
进门的时候,就看到秦若薇有些冷的脸和莺儿担忧的眼神。
看到沈宁进来,秦若薇起身,说了声见过主公后竟然绷着脸走了,莺儿张了张嘴,施了一礼后也追着秦若薇身后离去。
沈宁知道秦若薇在生气,自己身边没带着护卫就出去,这却是是一件有些过分的事。
秦若薇主管通闻五部,最主要的职责不是刺探情报,也不是暗杀下毒,更不是潜藏埋伏,而是保护沈宁的安全。
可沈宁就在重重护卫的眼皮子底下丢了,这让秦若薇愤怒的同时感到一些无奈。
她问过那些在暗中保护沈宁的四部护卫,还有明面上督查其他密探实则负责沈宁安全的五部密探,竟然没有人看到沈宁是什么时候离开大营的。
由此可见,沈宁若是想,能将暗中所有的密探都杀了,并且不露出一点痕迹。
这让秦若薇有些挫败感,同时她也知道,这是沈宁在给自己提醒,看起来密不透风的护卫,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其实到处都是漏洞。
她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便下令将散出去寻找沈宁的密探都召回来。
坐在椅子上,秦若薇看着面前肃然站着的两个人微微皱眉,她伸出手捏着茶杯饮了一口,白皙修长的手和玉杯相得益彰,看起来格外的漂亮。
“如果再有这样一次。”
秦若薇品着茶,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两个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就可以引咎辞去通闻五部大档头的职位了,你们也就可以清清静静的躺在坟包里睡大觉。”
四部护卫的新任档头秦开泰和五部督查的档头冷亦同时变了脸色,然后低头,不敢解释,不敢辩驳。
秦若薇看着他们两个,眼神冰冷如刀。
帐中场面顿时变得有些冷,寂静的甚至让他们两个都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而且都觉得这声音格外的大,大的有些心慌。
就在着寂静的气氛中,忽然传出啪的一声脆响。
太清脆,太突兀。
秦若薇依然冷冷的看着秦开泰和冷亦,手中的玉杯却突然间被她捏碎。
啪的一声,茶水四溅,残杯落了一地,一缕鲜红的触目惊心的血,顺着她的手心流了下来,滴落在她那洁白无瑕的裙摆上,如雪中红梅。
莺儿吓得脸色大变,连忙扑过去为秦若薇包扎手上的伤口。
冷亦吓得唇角抖了几下,秦开泰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沈宁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换了一身纯黑色的长袍,还带着水珠的长发束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极清爽干净,偏偏眼神中有些阴霾挥之不去。
夜已经很深,他依然没有丝毫睡意。
他手里把玩着一只精致的玉杯,杯子里却没有酒也没有茶,这杯子和秦若薇入夜时候回到她自己帐中捏碎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事实上,这正是秦若薇帐中的那一套茶杯。
一共四只,现在还剩下三只。
这玉杯极硬,能将其捏碎不止能看出秦若薇的修为如何,更能看出她心里的愤怒有多强烈。
沈宁看着手里的玉杯笑了笑,心说这次看你还能不能捏碎,刺破了你的手,难道你自己不知道那只手有多漂亮?
而与此同时,秦若薇也坐在自己帐中的躺椅上,看着桌案上那一套沈宁派人送来的杯子哭笑不得,那是一套金杯,看起来金灿灿的极漂亮。
看着那杯子,秦若薇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喃喃道:“既然心疼我……何必故意气我?”
她看着那金杯怔怔出神,心里忽然想到,沈宁送了自己这一套金杯绝不仅仅是因为心疼自己的手那么简单,金杯捏不碎,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想明白了这一点,秦若薇笑了笑,嘴角勾起来的笑意格外迷人。
沈宁送这金杯是想告诉她,她就算想不干了都不行。
金杯如金饭碗,沈宁算是把通闻五部塞给她了,不会再拿回去。
想起一定是莺儿那个小丫头将自己说给秦开泰和冷亦说的话告诉了沈宁,所以她才会笑。
“小妮子,回头我就封住你的嘴。”
靠在一边椅子上睡着了的莺儿惊醒,睡眼朦胧的问道:“小姐你说什么?”
秦若薇站起来,缓步走向莺儿故作恶狠狠的说道:“敢去告我的状,信不信我把打落了你满嘴的牙?”
莺儿连忙爬起来逃开,回头笑呵呵的说道:“小姐打了我的牙,只怕也伤了手,有人会更心疼的!”
秦若薇站住,看着那蝴蝶一样逃开的丫头笑了笑。
就在莺儿出了秦若薇大帐的时候,沈宁的大帐里却进来了一个人。
“你来的晚了些。”
沈宁看着面前一身黑衣,头顶上还带着一个黑色帽子遮住头脸的人说道。
那人缓缓将黑色披风上的帽子放下来,露出本来面目。
他看着沈宁,先是弯腰施礼,然后说了一句让沈宁都觉得很妙的话。
“屁股疼,总得养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