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关于大皮
许嵩来武汉开演唱会的时候我没去。
我记起大皮的时候正蜷缩在沙发上刷抖音,一条热评:“许嵩等着粉丝长大才开演唱会”窜入眼帘,倏地眼角还湿了。关了抖音,点了以前经常吃但好久不吃的花甲粉。
大皮是我喜欢了几年的男生。至于为什么喜欢,原因可能就是他看郭敬明的小说,写带着悲恸抒发内心的文字,这些点和我不谋而合,最重要的是在所有人都喜欢本兮、汪苏泷、徐良的年代,只有我和他喜欢许嵩。女孩在陷入幻想的时候总喜欢寻找相同点。
中学生的喜欢带着主观意识和自以为是的缘分。好巧不巧,一个班四十五个人,我和大皮就偏偏成了同桌。
确定为心动男嘉宾之后我便开始了长期捕猎。
我急于将自己幽默、有趣、温柔的一面展现出来。我主动搭讪:“嘿,我是颦颦,以后多多关照。”我断是后来才知道有些事情早已命中注定,一物降一物也不是没有出处。
他转过头来,眼睛里盛着波光粼粼用好听的播音腔调柔声说道:“我是大皮,以后一起学习一起玩啊”如果可以提前知道,在后来我怀着执念的几年里就是因为沉溺于他此刻的温柔,我定不会与他有过多纠缠。
我自恃作为同桌,做着一切可以彰显暧昧的事情,上课我特显无意的与他碰上手肘,故意警告他超过界限;午休时我们将插着耳机的MP3藏在袖子里,一分为二的耳机里放着‘红雨飘泊泛起了回忆怎么潜,你美目如当年’;放学后我等他画完黑板报一起乘坐公交车回家,分别时还要定好明天的早餐吃热干面配豆浆还是细粉沾油条。我耍尽一切小心机想向全世界宣告我和大皮的关系,我每天为这些小心翼翼伪造出来的伎俩实现而雀跃。
在我的认知里,我可以和大皮相爱、甜腻、共舞。
古人说:吃饭和借书都是极尽暧昧的事情,一借一还,一请一去,因缘就结下了。
大皮请我吃饭,我向他借郭敬明小说集,整个班上痴迷于文学作品的本不多,喜欢郭敬明的更是寥寥无几,不管从哪个方面出发,我更是享受着因为和大皮热爱同一作家的优越感,那些带着幸福感的小树苗在我心里越蹿越高,猖獗得无法无天,我们像两个地下党情报员小心翼翼的用郭敬明传递着暧昧。
时间翻转太久,但好在故事还长。我自作主张剔除了那些每个花季少女青春期都会发生的故事,捡耐人寻味的说给你们听。
巧合是发生故事的前提。大皮的成绩非常优秀,优秀程度达到我丝毫没有想要和他相约考同一所学校的想法,在做好和他分道扬镳的心理准备后,又在同一个教室不期而遇算是物归原主还是失而复得。
看见大皮的时候,我很惊讶,内心狂喜。“发挥失常,我们又到一个学校了,嘿嘿嘿”,我撇了撇嘴,“一个班”。
我这个人善于想象,感性大于理性,我想象着小说里成绩优秀的男主角宁愿放弃更好的学校只为了陪伴女主角的故事。我在心里编排和大皮待会去哪吃饭、考同一所大学、以后站在礼堂里他穿西服,我穿白色婚纱的样子。
从西到东,经度到纬度,太平洋到大西洋,我和大皮,原本走散的人再次重逢。
大皮的生日在初春,我用一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一支淡紫色的钢笔,笔身润滑清凉,出墨时带着缕缕沁人心脾的气味。我挑选了一个大小合适的礼盒,礼盒也是丁香紫,因为大皮西喜欢紫色,盒子斜上方有一个用胶水黏住的蝴蝶结,装在一起精致得不得了。
后来他邀请我去他家里吃蛋糕的时候,他带我到房间里参观,墙上挂满了他手叠的千纸鹤,七上八下,有一种凌乱美。床头的书柜里放满了诗词歌赋,小说名著。
我打趣道:“啊,大皮要是在古代最少也是给秀才。”
“难道我只是给秀才?这些书我当宝贝一样供着,回报我的居然只是一个区区秀才吗?你好好说话,不然有你好看的。”大皮佯装生气。
我看着他的样子,不禁咯咯的笑出声,“这些都是你的宝贝,谁让你不取其一择重宠爱,有时候太多了反而显得杂乱,适得其反。”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这叫博览群书,相得益彰,你说的方法是不可取的。”大皮反驳着我,随手拿出一本纳兰词。
“是是是,皮秀才说的对。”我环顾着房间,突然看见床上的枕头下放着一个紫色盒子的一角,不禁生出喜悦,清了清嗓子,继续打趣道:“那请问秀才,你还有什么其他宝贝可以给小女子膜拜膜拜吗?”
大皮放下书,正色道:“还有什么宝贝都在梦里可以梦到。”
大皮送我下楼回家的时候,询问我蛋糕是否合口,今天是否开心。我一一作答后叫他赶快回家。“告诉我,你还喜欢什么。”我的发问有些猝不及防,他有些诧异。
“今晚,来我的梦里吧,我会告诉你。”
公交车将大皮的影子甩在身后,逐渐缩成一个小点。车里装载着粉红色的泡泡,我在泡泡里徜徉。
我因为成绩不太理想的缘故,选择了艺考——编导;大皮因为热爱的原因,选择了艺考——美术。
诚然如上,我和他又成为了特立独行又相伴相依的两个人。
我们一起去集训,一起训练,一起互诉艺考的压力,我们是同学眼里的金童玉女,成双成对,一起穿着像婚纱一样的礼服主持学校的元旦晚会,一起代表学校出去参加朗诵比赛夺回仅有的两个一等奖,写的文章并排着被刊登在展览橱窗。这一切的一切带着巧合又像是老天故意为之,我暗自庆幸高中生的思想成熟和班主任的开明,让我在周遭暧昧的气息里欢快的游荡,我享受着这被所有人默认和祝福的暧昧。
所谓三人成虎,我对周遭的一切深信不疑,乐在其中,尽管大皮从未承认过。
上完国庆节假前的最后一节课,大皮带我去了一个静谧得好像被人遗忘的港口,浪花强弱交替冲击着堤坝,头顶偶尔飞过两只白鹭。我和他并排着坐在水坝,他支起画板对着眼前的景色调色,我调试着相机焦距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时间走得安逸且缓慢。
“颦颦,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两个人从生到死一直互相陪伴,一直不分开。”大皮问我的时候握着画笔的手没有停。
“会有吧,结婚的两个人不是一直陪伴着对方吗?相濡以沫,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对着空中一字排开的白鹭按下了快门,享受着海风送过来的他身上散发的温柔味道。
“那他们老去直至死亡的时候还是百分之百相爱吗,还是互相理解彼此吗?”他开始对落日上色了。
“百分之百?谁知道呢,或许百分之八十吧,百分之六十,四十都是有可能的”我情不自禁拍下大皮认真作画的样子。他长长的睫毛垂落在眼睑处,嫩白的皮肤如凝脂一般。
那时候我搞错了大皮问题的重点,他早就隐晦的告诉了我他心里的想法,而我不明所以,我们在默契中渐行渐远。
远处天水相接,温柔和煦,天蓝水清,夕阳西下。身后落日余晖,海风沉醉,波光粼粼,是一副构图完美的写生画。
写生完之后大皮像往常一样带我去吃花甲粉,他喜欢花甲粉,我不喜欢,但是为了和他做到口味统一,我也开始装作喜欢,尽管每次吃到嘴里都难以下咽。大皮每次见我吃得很少,总会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们下次可以吃别的。”
“我喜欢,我只是胃口小,吃不了太多。”说完顺势夸张的夹起一大口粉丝,上面还带着令我作呕的蒜泥。。
故事讲到这里你们应该都会明白,又是一个爱而不得最后分道扬镳的青春烂俗故事。当然,郭敬明的笔下就没有一个结局圆满的青春故事,喜欢郭敬明的小粉丝也是。
高三,所有人都像一个陀螺被考试和习题抽得团团转,我和大皮在兼顾学习的同时还要学习艺考的理论知识。因为美术对注意力的集中要求非常高,所以大皮一到培训班手机就上交了,我因此也和他失去联系。
正逢艺考时期,许嵩在南昌举办粉丝见面会,最后一场正好在我们联考完。
心灵鸡汤说:“这一辈子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去看一次喜欢人的演唱会。
我给大皮发讯息:大皮,许嵩这个星期天有见面会,在南昌,我们一起去。颦颦。
我笃定的认为这将会是他第一时间拿到手机回的第一条信息。
艺考结束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看大皮有没有回我讯息。我看着收件箱为零的图标心跌到谷底,从考场出来的我穿着一件衬衣在寒风中阵阵发抖,眼睛被吹得干枯酸涩。我拨通了大皮的电话,电话的忙音时长比我站在六个考官面前用字正腔圆的语调做自我介绍还要紧张。
后来我大病一场,大皮打电话过来问候我,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急促又兴奋,“颦颦,我听你妈妈说你生病了,想让你在家里好好养病,所有没叫你和我一起去许嵩的见面会,等明年我再和你一起……”没等他讲完我就挂断了。
大皮,你知不知道,不是因为我生病你才和别人去,是你和别人去我才生病的。
我在家看见面会直播的时候,其中有一个粉丝互动环节,镜头扫过大皮,他一手拿着应援棒,一手握着座位旁边女孩的手,明眸皓齿,艺术气息扑面而来,是他在外面培训的时候认识的,一起朝夕相处几个月,又有共同爱好,像我当初和他喜欢郭敬明喜欢小说一样。
深秋的时候我买过一双深褐色的袜子,配上我复古的小皮鞋,在那段我需要它搭配我裙子的时间里,我对它爱不释手。后来皮鞋开胶了,那双袜子也被我放进箱子最底层。我和大皮也是如此,像元素周期表中,因为异性相吸而连接在一起,由于分子一不小心打破平衡而再次回到平行轨道里,在我自以为是我们的志趣相投里,我又被快速的替代。
我把郭敬明的《夏至未至》还给大皮的时候,大皮说:“嗨,你还留着呢,我都快忘了。”
我故作轻松的答:“对啊,看了好多次了,书都快被翻烂了,现在也该还你了。”我感觉到我的眼睛湿润了,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索性看着远方,手顺势不自然的捋了捋头发。
“我已经好久不看郭敬明了,你这么喜欢,那我送给你吧。”他说话的语调和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模一样,我甚至有一些恍惚,想冲上去对他说“嗨,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对啊,他已经好久不看郭敬明了,也好久没和我去吃过花甲粉了。这段被我自己用许多年美化成“缘分”的关系,戛然而止。
他一直在寻觅和他灵魂高度契合的人,我和他初遇时因为许嵩而牵连,后来他因为相同的热爱和她一起去喜欢的人的见面会。
刘同说,“那时的自己似乎掉入很深的一个人的世界,仰头看天,一个人攀援。”自那以后我也掉入枯井,与荒芜对望,未得到救赎。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走不出没有大皮的生活。我站在以前和他一起回家乘坐的公交车上,膝盖生疼,驶过港口的时候,水汽迷蒙,看见从前似曾相识的景眼泪哗哗的往下流。码头旁边被废弃的油桶渣子还在,却不见一起去写生采景的人。我也无数次拿起照片仔细端详,照片里的大皮穿着白衬衣,青涩阳光,侧脸也抵挡不住的温柔在塑封纸下蔓延。
郭敬明好久不写青春小说了,今年他的小说《悲伤逆流成河》被拍成电影,在湖南电视台宣传的时候,我一个人买票去了现场。现场粉丝都很热情,大过我溢满整张脸的悲伤。作为书迷,每个人都得到了他送的同名小说。在握住书的一瞬间,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旁边有热心的书迷问我怎么了,纷纷给我递纸。
我喜欢郭敬明的第五年,我和大皮彻底没有了联系,我将他弄丢了。我喜欢郭敬明的第八年,终止了我乏善可陈的青春里唯一一个闪着光亮的人。
大皮在我生命里扮演很神奇的角色,尽管好久不见,但依旧盘踞在很重要的地方。
人们把爱恨情仇物欲渴望写成故事,供人观赏,感同身受的人泪流满面。在后来我设想过的所有爱而不得故事里,始终有大皮的影子,他带着我的整个青春逃离了。
后来我们自然是没有联系的,他如愿考上武汉一所高校学了最喜欢的专业,而我在一所大专学校里写着小说。
我至今不敢问他,我在你心里是否重要过。在那几年里我错觉的以为我们是彼此的唯一,在后来渐行的路上,我高估了自己的分量,对他来说,我只是他在一个时间段里最合适的人选,而我拼命的想把他拉进我的生活,却忘记和他步履一致,当然他也不会选择一个不喜欢吃花甲粉却说喜欢的人。
花甲粉闻着很香,但我吃进嘴里还是忍不住吐出来。许嵩的粉丝都长大了,那些刻在脑子里的歌词又换了一种理解。
你在北方某城,很偶尔下雨;我在天南海北,很偶尔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