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帝慢侮天地,悖道逆理,意欲篡夺天授帝位。在位十二年,欺瞒黎民黔首,罪恶昭然,罄竹难书,所幸天道纠正,重回正轨,葛衣军振臂一呼,天下云集响应,终讨逆贼,灭伪朝!”
这是陈公慷慨激昂的陈说。
赵仲德附议:“多行不义,天诛之。”
甘政祺深有感慨:“此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坐最边上的彭旭祥却如坐针毡,因为他旁边的小茶炉旁换上了一个女孩子。
在一起吃了几餐饭,他对这个女孩有点印象,娇滴滴的,似乎是陈公的小女儿。
陈公年近古稀,他夫人五十多岁,那生这个女儿可算老来得子,老蚌生珠。
此刻,这一颗老蚌生的珍珠坐在旁边,彭旭祥却没有半点清凉之感。
因为“珍珠”对彭公子照顾实在太周到。
彭旭祥不爱喝茶,因此喝了半杯就要放下来,晾一段时间,等到茶快要凉了才会端起来喝完。
之前,漓豆敏锐地观察到他喝茶的神情,知道他以喝茶为苦,就没有给他连续地添。
谁知道今晚,莫名其妙换了这颗“珍珠”,不住地给他添茶,几次用手指捅捅他的手肘,提醒说:“茶凉了,快喝。”
又凑近了悄悄问:“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彭旭祥摇摇头。
“珍珠”就说:“你伸出手,我写在你手心。”
这哪里是颗“珍珠”呀,简直是骚扰的吱喳鸟。
其余四人也很快品出茶味不对,陆续把目光看过来,才发现煮茶者换了陈公的小女儿。
碍于陈公的面子,大家也没有什么话说。等陈公也发现了,就问:“诺儿,你这是干嘛?”
陈语诺说:“父亲,女儿坐船,闲着无事,就想不如前来煮茶,顺便参与你们的辩论,以得到长进。”
陈公说:“男人议天下事,你一个女孩子家,懂什么?”
陈语诺放下扇子,站起来说:“父亲此言差矣,谁说女子不如男?你看从古到今,就有嫫母、妇好、宣太后等等女强人,于大厦将倾之际,力挽狂澜!”
这一番话说得还不错,陈公点点头。
谁知道陈语诺还不罢休,还要继续发挥:“诸位都批评前朝太后看重外戚,以致奸贼窃权盗位。只是有谁思及,若非男人才德肤浅,何用女人垂帘?若非皇室人才式微,何须重用外戚?若非前朝气数已尽,伪帝怎能阴谋得逞?”
一边说,一边睥睨众人,尤其关顾彭旭祥的反应。
彭旭祥眉头深皱,噙了一口手中的茶,觉得苦不堪言,重重放回桌上。
这是一番什么言论?
看似咄咄逼人,实际强词夺理、肤浅片面。偏偏陈述的人还好大喜功洋洋得意,这就令人膈应的很。
果然,其他三人也没有给予赞赏的回应。
陈公本来对这唯一的晚来女宠溺有加,但此刻也实在听不下去,就说:“好啦,你也说完了,出去吧,让那小师父进来煮茶。”
陈语诺说:“父亲我还没有说完,而且我也会煮茶呀!”
陈公说:“你说得很好,不要再说了。”
“既然说得好,为什么不能再说。”
彭旭祥几乎要失笑。
陈公只能说的直露些:“再多说就显得浅薄了。而且你学过煮茶吗?现在临时仓促上阵,你看你都煮出些什么茶来?还是出去吧,顺便叫小师父进来。”
“父亲~~~~~~”陈语诺的声音娇得要滴出水来。
她又把带泪光的眸子转向彭旭祥:“彭公子,我煮的茶可还行?我看你饮了好多。”
彭旭祥淡然看着她:“恕我直言,陈小姐跟豆师父学一段时间,再来煮茶也无妨。”
陈语诺眼珠骨碌碌看看其他人,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
漓豆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茶谱,就听到“砰”的一声,门被推开,陈语诺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口:“你去煮茶!”
漓豆不解地看着她,陈语诺又说:“我不想煮了,还是你去吧!”说着转身走了。
漓豆来到大舱,见众人都在,就轻手轻脚走到茶炉旁,继续煮茶。
茶好了,提起茶壶到各人的座位去添上。
彭旭祥稍稍侧过身子,轻声说:“刚才那个,生气走了。”
漓豆不敢向他靠过去,只不动声色地问:“却是为何?”
彭旭祥说:“半瓶子醋也要晃一晃。不过地上的一汪积水,偏要装作深潭。读了几本书就来充大头。茶叶也煮不好,陈公把她打发走了。”
漓豆就知道他说的是陈语诺,估计刚才有了一些不妥当的言行,以彭旭祥的个性,当然很难忍受。
漓豆依然盯着眼前的茶炉,只嘴巴轻动,提醒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少说两句。”
彭旭祥就缩回身子,不说了。
茶话会散后,彭旭祥回到自己的住舱,听到敲门声,开门看时,却是一个船小二,递给他一封信笺,说是一个丫鬟叫来的。
彭旭祥看信笺写着自己的姓名,心想一个丫鬟给我写信干什么。
打开信笺时,却是一首小诗:“玉手煮茶茶更浓,情根深深为谁种?只因君子冷眸对,落红泪花过江东。”后面附了落款,一个字“诺”。
彭旭祥才看第一句就猜出是谁了,将自己的手称为“玉手”,如此高调的还会有谁?
甘政祺刚好推门进来,看到了桌上这首诗,嬉皮笑脸地看着彭旭祥。
见他挤眉弄眼的样子,彭旭祥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将这所谓诗揉成一团,丢到窗外的江水里:“酸不拉叽,不知所云。”
又恼怒地责备甘政祺:“进来也不敲门,还在人家桌子上乱翻乱看。”
甘政祺说:“你的住舱又不是姑娘深闺,我和你还要敲什么门?你把诗摊开在桌面上,,明摆是给我看的嘛!好了好了,不和你辩了,我看了别人给你的诗,我也把别人给我的文给你看吧!”
原来他正为此事而来。
漓豆不是在码头上替他收下了丁小姐的道歉信吗?谁知道信里除了道歉,还附了一段文章,说是读到甘公子考试的策论有感而发,特地应和一段。
原来乌木郡明经初试后,郡府特地将答卷中写得特别好的策论摘抄出来,张榜公布。甘政祺那一段“君只见”得到交口称赞。
彭旭祥拿过丁小姐仿的文段,只见上面写着:“君只见烟村雾树画如诗,不见旱裂千里无鸣鸡;君只见长江滔滔送流水,不见当中多少离人泪;君只见城郭延绵居广厦,不见鬻儿鬻女贫民家......”
甘政祺满怀期待地问:“写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