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山峦。
我穿过青色的竹林循着羊肠小道一路奔去,不远处一只巨大的毛绒团子为躲了避而灵活跳跃着,黑白相间的圆滚滚的身子看起来十分滑稽。
“站住!”我一把揪住它的耳朵,“幺幺,你跑什么?!”
它撅了噘嘴低吼一声,委屈中带着一股不服气。
我问:“蛰幽哥呢?”
它把爪子里鲜嫩的竹笋往嘴里一塞,怕我抢似的,而后才站起身指了指另一处方向。
看着它嘴边的碎屑,我不禁握了握拳头威胁道:“你已经开始发胖了,要好好控制饮食知不知道?不过……看在你给我指路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下次再敢偷吃我就告诉蛰幽哥!听见没?”
话还未说完,它忽然哼哧一声扭头就走,三百斤的体重两百九十九斤反骨。
我顺着它指的方向一路寻去,钻出竹林时瞧见山崖上坐着一个少年,双手撑在膝间,身子微微前倾闭目迎风,一袭藏蓝色简衣将戴在胸前的层层银圈映得格外醒目。
我不知不觉看出了神,直到一只翠鸟落在他肩上,这才开口喊了句:“蛰幽哥!”
闻声,他回过头来看我,肩上的鸟儿也被惊起,带着一阵春风盘旋离去。
“小眠?”。他惊喜似的,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然后走近接过我背上的药篓,问:“又被祈婆婆罚出来采药了?”
“嗯……”,我垂着脑袋难过片刻。
他抬手轻轻弹了我的额心一下,说:“脸都皱成一团,难看死了。”随即不知从哪抽出块帕子给我擦去手上的泥,还不忘调侃道:“总是弄得脏兮兮的。”
我嘿嘿一笑,拽着他就往竹崖底的小溪跑,到了溪边之后撸了撸袖子卷起裤腿一脚蹚进水里。
“今天正好吃鱼!蛰幽哥,你快生火!!”。说罢,我俯身往水里一扑,可惜那鱼太滑挣扎两下溜走了。
他站在岸上看我左右忙活,只得无奈一笑放下药篓去拾柴生火。
没过一会儿四周就弥漫起阵阵鱼香。他将烤得金黄的鱼递给我,我两眼放光即刻抬手就去接,可是万万没想到眼前一黑,那鱼竟然被一只熊给劫走了!
“幺幺!!”我看着眼前那只巨大的食铁兽不禁喊一句。
它从鼻间哼哧一声,有些得意似地叼着鱼扭头就跑。
“站住!把鱼还给我!!”话音未落我已起身去追,一人一熊绕在蛰幽身侧吵闹着。
见那鱼已入熊口,他淡然拽住我递了另一条过来,说:“吃这个。”
我看着手里比先前那条更大更香的鱼,得意洋洋叉着腰回头冲幺幺伸了伸舌头,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把那毛团子气得不轻。
“嗯?”,眼看它又要来抢,蛰幽哥沉着声音阻止道。
幺幺见状委屈似的哼唧两声,这才一屁股坐到旁边安静下来。
看它这样,我顿时起了兴致,贼兮兮举着鱼往嘴里一放,刻意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哇~比刚才那条更香!嗯~~肉也更有嚼劲,啧啧啧……看看,看看,外焦里嫩……”,说罢扬起下巴慢悠悠递给它一个眼神。
“好了”,蛰幽哥无奈道:“等会儿它该恼了。”
我这才终于作罢,大摇大摆又坐回篝火旁。吃饱喝足之后拍拍圆鼓鼓的肚子,说:“蛰幽哥,给我吹个小曲?”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随手摘下挂在腰间的幽紫色竹笛吹起曲儿来。
那根笛子是我六岁时候送他的,那时候他嫌难看说什么都不肯要,最后是我追着他哭了整整两天,他迫于无奈才不得不收下。十二岁的时候,我自己看那笛子都嫌碍眼,于是重新送了他一根,他又不要。没办法,我只得帮他将原先那根丑笛子涂涂抹抹稍微装饰一番,现在看着倒是顺眼一些。
“蛰幽哥”,我抬手挡在眼前,任由光线从指间穿过。“听说十年一度的蛊师之争就要开始了,我也想去看看……”。
听见这话,他顿了一顿,收起笛子严肃道:“灵息峒所有守蛊人一律不得踏出竹林半步,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天天待在这百里竹林,我都快发霉了……”,言罢,我鲤鱼打挺似的一屁股坐起来,说:“只是看看,不与旁人说话不就行了?”
岂料他冷冷回一句:“不行!此事不容商量,你要是敢踏出竹林半步我就亲自去把你抓回来。”
“你!你说不让去就不去?我偏要去!”,说罢,我赌气迈着步子大步离开。在这破林子里待了整整十七年,就为了守一个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圣物!如今只是想出去看一眼都不允许?!这蛊师大会我还真就去定了!!
“小眠?!”
他又要劝,却被我回身威胁道:“别过来!你不去我自己去!我才不想在这破林子里等着发霉!!再敢阻拦别怪我揍你。”
见状,他欲言又止长叹一声,问:“当真想去?”
我赌气冷哼一声未应话。
他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听见这话,我顿时就消了气,问:“当真让我去?”
他又叹一声,说:“去可以,但是有个条件,出了竹林之后你不准乱跑,必须待在我身侧,否则我立刻将你绑回来。”
能出去就行!我马上答应道:“可以!”
独自回到住处,还未走近就瞧见一位白发阿婆正怒目圆睁盯着我,吓得我一激灵,噗通一声就往地上跪去。
阿婆冷叹一声,怒道:“玩性不改!你这样如何能担起守蛊重任……”
听着耳边的唠叨声,我暗暗吐了吐舌头心不在焉往四周瞧去,猛然发现屋檐下竟还站着个人!于是张了张嘴用口型求助道:“粟黎姐!救我!救我!”。岂料那人却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然后可怜似的看着我。
不知唠叨了多久,祈婆婆终于放缓语气将我赶回屋去,不想刚起身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威压逼得喘不过气来。随即迷雾中渐渐显现两排黑影,约十数位戴着狰狞獠牙面具的人缓缓从林中走出。而蛰幽哥站在为首那人身侧透过面具淡然看向我,一袭藏蓝色长袍在迷雾中随风摆动,发间幽冷的羽饰似是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压迫感。
走近后,为首那人冷声开口对祈婆婆道:“蛰幽说想去今年的蛊师大会瞧一瞧,祈老如何看?”
听见这话,祈婆婆似是一惊,而后即刻换回平淡的神色,恭敬道:“年轻人想去见世面固然是好事,可千百年来守蛊人的第一要务就是守护族中圣物。他们既然担此重任,就应当平心静气做自己该做的事。”
闻言,为首之人思索一番,眼看在场诸位对此事争执不下,便冷冷扫我和粟黎一眼,而后漠然道:“守蛊之事你我尚在,暂时轮不着这些娃娃,让他们出去瞧一瞧九部八十一峒的族人倒也未尝不可。”
话音方落,一众身影已经隐入迷雾慢慢离去。
这是……同意了?!我询问似的瞧向蛰幽,只见他淡然一笑,算是给了回应。
事已至此,祈婆婆只得长叹一声转身回住处去。我也急忙拽着粟黎姐姐匆匆追上,还不忘回身冲蛰幽哥竖了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