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山的大名,忽然出现在村长竞选的名单里。
那时的自然村选举很简单,提几个人名,写在黑板上,发票给大家,然后画正字,最后,谁的正字多,谁就当选。
头一天就通知了倪世武,可选举已经开始了,还是没见到他的身影。
不到就算弃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今年的选举出现了异常,倪世武这一票忽然成了关键,原来的村长和刘金山两个人打的火热,最终成了平局。
村里有投票权的人都已经找遍了,本来想弃权的人,也被他们两个找了去,充个数。
可最终,还是平局。
此时,刘金山真有些急了。
竞争到了这个份上,如果真败下来,等于白折腾,还平白无故得罪了一个人:老村长。
所以,刘金山也是铆足了劲。
于是,在这如火如荼的关键时刻,这两个竞争者都不约而同想到了倪世武。
此时的倪世武正在家里修农具,忽然听到广播喇叭喊他的名字。
此时,他才想起选举的事情,急忙穿衣去了村委会。
倪世武依旧撇着两条细腿,端着两个肩膀,晃里晃荡走了过去。
他没有看向人群,只眯着小眼睛,瞄了一下那个小黑板。
这可是决定性的一票,倪世武皱着眉想了想,拿起票,在上面写出刘金山三个字。
当他这最后一票填上以后,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新村长诞生了:刘金山。
选完以后,倪世武低着头走出了村委会,心想:“我是真TM倒霉,又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
当天晚上,刘金山大排宴宴,请人吃饭。
第二天,悄悄把倪世武单独请到了家里,进屋那一刻,倪世武感慨万千。
因为,刘金山摘下了帽子,头上那一道大大的疤痕,进入他的眼帘。
一开始,倪世武缄口不言,只顾喝酒,酒过三巡,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话题依旧从牛淑云开始,倪世武指着一直在地下忙前忙后的牛淑云说道:“我姐,真是好女人,善良贤惠,我的那位,不用说你们也知道,连过年都没在家里,我能说什么呢?全是眼泪!”
刘金山举杯相劝,但也不过是些客套话,都心知肚明,这种事,劝皮劝不了瓤。
又下了几杯,倪世武终于把话题拉到了刘金山的身上:“现在你当上了村长,责任重大,好自为之吧,多做点善事没坏处。”
“想当官儿,就得有度量,别小肚鸡肠。”倪世武说完这番话,忽然下地,好像在寻找什么。
刘金山先是一愣,接着对媳妇说道:“淑云,你看看世武找什么。”
正在这时,倪世武从外屋拿着一把扒灰的小铁锹走了进来,对刘金山说道:“一晃眼,我已经快半年没来你们家了,一切都没变,这个东西也没变,看见没有,锹头是活的。”
倪世武一边说,一边转动着铁锹头,来回的转动:“当时我是想拍你,而不是要劈你,没什么深仇大恨,但我真看不惯你对我姐的态度。”
刘金山下地夺下了倪世武手里的铁锹,扔到了一旁:“别说了世武,已经过去了,现在你可以当面问问你姐,我对她怎么样。”
“那就好,那就好……”倪世武跌跌撞撞走到饭桌前,举起杯和刘金山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转身离去。
一转眼春耕来到了,稻田插秧急需水源,可村子处在下游,每年的抢水大战又开始了。
一开始,靠着刘金山的面子,和上游的村民哀求,总算给放点水,可后来,送礼都不行,就是憋着坝,不放水。
急的村民顿足捶胸,眼看插秧的最佳时机已过,纷纷找到村委会,急的刘金山满嘴燎泡。
万般无奈,想到了倪世武。
倪世武把小眼珠一转,想了想说道:“擒贼擒王,和他们村办事,必须得找大黑二黑哥俩,这件事我去办。”
倪世武上午去找人协商,下午,村民的田里就看到了水。
这件事可把刘金山乐坏了,抓着倪世武的手摇了又摇:“世武,你可把我救了,都愁死我了。”
“晚上去我那,让你嫂子弄几个菜,咱俩好好喝一杯!”
倪世武笑道:“今天不行,一会儿,二黑请我,我告诉你怎么回事,在拘留所里,我帮过他的忙。”
“你别看这哥俩在外面横行霸道的,可到了拘留所就不好使了,想抽口烟得拣我的烟蒂,剩一口才给他,出来后,他一直找我,岂不知就是邻村。”
话音刚落,忽然从远处跑过来两匹马,一匹马上坐着一个人,正是二黑。
一下马,个子高的吓人,脸色漆黑,一副凶相。
见到倪世武笑道:“武哥,骑上马,跟我过去喝两杯,回头就在我那住一宿,反正你也一个人,在哪不是睡觉,走!”
二黑真是爽快人,打架有名,可提起倪世武,根本不知道是谁。
一直以来,倒是听说了两件事儿,劈了刘金山,打了村长,可一打听,竟然是毫无名气的倪世武。
自从倪世武和二黑兄弟相识以后,所有村民无不对他刮目相看。
特别是为村民要来水以后,不少老实巴交的村民,悄悄给倪世武送来好吃好喝,见面也点头哈腰的。
大疤瘌和狗蛋子更是形影不离,一左一右总是跟在倪世武身边。
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忽然有人明里暗里,称倪世武【大游侠】。
一开始,连倪世武自己也没在意,还觉得很别扭,可后来渐渐的也习惯了。
老话常说:“人有个外号活泛,小孩更是这样,有个外号好养活。”
于是乎,大游侠这个名字,便在村里村外叫开了,越叫越顺口,渐渐地,似乎没了倪世武这个人。
特别是外村人,一提大游侠,都知道是那个撇拉腿,端肩膀的瘦高个,但不知道他的真名叫倪世武。
一天,倪世武和大疤瘌、狗蛋子在倪世武家里喝酒。
大疤瘌嬉皮笑脸冲着倪世武说道:“武哥,你现在的名气可真够说儿,凭我的感觉,也就是一年不到的时间,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大侠了呢?就因为打了两次胜仗吗?”
倪世武一撇嘴:“那可不对,不信你出去随便打一个试试,马上有人灭了你。”
“打人分为了谁,光为自己,那只能招来唾骂,为别人,为集体出头,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你小子跟哥学着点儿吧。”
说完,冲着狗蛋子说道:“蛋子,你以后应该少和我们来往,特别是和我,知道原因吗?”
狗蛋子满脸狐疑:“怎么了武哥,我哪里做错了,你怎么突然说这些话呢?”
倪世武笑道:“你别急,你哪也没错,因为你岁数小,还有了对象,老是和我们混在一起,影响你的形象,明白吗?”
话一出口,大疤瘌和狗蛋子都眼泪汪汪的:“武哥,发现你真变了。”
石翠玲走了以后,碰到了一个好机会。
她的一个远房表姐,在广州做买卖,在石翠玲的一再央求下,被带到了广州。
当时的广州最为发达,是改革开放的最前沿。
一开始只是倒卖录音带,后来,倒袜子,倒衣服,很快挣到不少钱。
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钱,精气神都不一样,胆子也越来越大。
石翠玲发现,那边的蛤蟆油很值钱,收蛤蟆油的也特别多,于是,有了想法。
村里的河套,不是有很多蛤蟆嘛,村民都不知道这东西值钱,抓那么多,都炖了吃,为什么不回去收购,来卖呢?
时值初冬季节,石翠玲看好了时机,回了村子,准备收购蛤蟆,都要母的。
倪世武自然要帮忙,于是乎,大疤瘌和狗蛋子都骑着自行车,挨家挨户的收蛤蟆,最后收到了外村。
收齐之后,跑一趟广州,回来,带一批录音带。
一来二去,越做越活。
仅在这个冬天,石翠玲就赚了一大笔,腰包鼓得吓人。
此时,人们的思想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说起来,也真是奇了怪了,对人的看法,好像在一夜之间会截然不同。
一看石翠玲有钱了,再没有人提她的短处,即便是经常和倪世武来往,也不再有人指指点点。
对的事情,那当然是极好,错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看不见。
只要有了麻烦,无论大小事,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村长刘金山,而是大游侠倪世武。
急着用钱就找石翠玲,一时之间,胡萝卜戴草帽,她变成了火人儿。
李快嘴这三个字几乎没人再敢提了,都玲姐玲妹的叫着,就差叫她玲奶奶了。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能总是一帆风顺。
石翠玲在第二年早春时节,又高价收购了一批蛤蟆,可是,这一次却赔了个底朝天。
这东西饱和了,一下子降价了,最后,连本钱也没卖回来,还搭上许多。
本来在临走时,石翠玲下定决心,这次赚到钱,一定给倪世武买台摩托车回来,可事与愿违,在广州,她一边看着摆在那里的摩托车,一边摸着自己的钱包,最后,唉声叹气的离开了。
在那一刻,她深深体会到没钱的苦楚,心头掠过无法言状的挫败感。
古人还说了那句话: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石翠玲这个人如果想干一件事,就必须达成,有再大的困难,也无法更改她的决定。
回到本市,她把存折里的钱全部取了出来,到底买了一台摩托车。
大幸福牌,崭新的摩托车,运回了村子。
【如果是现在,相当于奔驰宝马,甚至是劳斯莱斯】
石翠玲特意安排,在夜间进的村,谁也不知道,摩托车直接被运到了倪世武家里。
石翠玲对倪世武说道:“这台摩托车我送给你的,只有一个条件:不要告诉任何人是我给你买的,到死都不许说,至于怎么来的,你自己想去。”
倪世武刚想说话,石翠玲咬牙切齿,用手一指倪世武:“少废话,你要是敢对别人说,是我给你买的,我扒你皮!”
望着石翠玲离开的背影,倪世武顿足捶胸:“二姐呀二姐,你这不是想要我的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