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野自皇宫出来时正巧遇见江峰江将军和一个中年男子在宫门口寒暄,中年男子背对着他,他并不能看清那人的面貌。但从其身上的紫色官服可以看出来,此人的官职不低。
江将军在那手舞足蹈地说着些什么,看其脸上的神情,颇有点春风得意之感。他们没在宫门前久待,没过多久两人即相邀离去。
身边有一二官员在身后小声说话,邹野瞟了他们一眼,看其官服显然是文官的打扮。邹野本没在意,但那两人的谈话声委实有些大。
“刚那两人就是江峰江将军和姬长青姬相吧,我大兴有此二人真乃大兴之福啊!不过这两人急急忙忙地赶去做什么呢?莫非黎城又出了啥大事?”说话的人年纪不大,看面貌有些憨厚。
“瞎说什么呢?”旁侧的那人拍了一下那人的脑袋,话语中有些无奈,“要你平常多关注下这黎城官员的情况吧你偏不听,天天就知道抱着你那几本破书!这姬家和江家自幼定亲,黎城中有谁不知?据我所知啊,今日就是两家下定的日子。”
“包……包兄,这么隐私的事你都知道?”
“那可不?你也不看看你包兄是谁?我告诉你啊,在这京中做官,不比你那个小县城,这里面的门道可大着呢!你学着点,别哪天脖子被架在刀上了还在那傻笑。”
“包兄这就是你看不起人了啊!我也有留意的,比如说这姬家公子我上次就见到过,上次这人会试时还是我监考的呢!这七日后就是殿试,也不知他到时是何名次?……”
听到这那两人转进了一个小巷子,再之后的对话邹野却是再听不到了。
不过他也没多在意,对于这时候的邹野来说,不管是江荣还是姬焱,都只是一个听过名字的过客罢了!!
*
邹野本是准备在客栈里对付一下的,但鬼使神差的,最终在文昌伯府的大门口停了下来。
低调朴实的门匾,门口两个威严耸立的石狮子,以及那一扇棕红色的大门,和他记忆中并无二样。
不多不少!!
邹野站在门口发了好一会儿呆,最终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有小厮立马进去禀报,被他一把制止了。
“怎么?我回自己的家,还要得到别人的认可不成?”
邹野在战场上摸爬打滚几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清瘦的少年。
一抬眸,一举手,自有一股威严从身上散发。那小厮哪敢再作任何举动,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位大少爷径直地朝着主院走去。
小厮在原地急得打转,最终一跺脚,急急忙忙地朝着后院跑去。夫人正在那对账,这事他必须汇报才行,不然他这身皮是不需要了。
邹野一脚踹开书房的大门,正门口,有一人正对着一副画像黯然伤神。
“何……野儿?”文昌伯倏地抬起头,见到门口那人,本是斥怒的表情立马被惊喜所替。
“野儿,你……回来了?可有受伤?”文昌伯脸上满是欣喜,他急切地从书案后站了起来,脸上关切的神情不容作假。
他想要查看眼前之人是否受伤,可却被邹野一把躲过了。
“灵泉寺那人……死了?”邹野捏了捏拳,那两个字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口。
文昌伯表情有些错愕,显然没想到邹野这么快就知道了此事,他的双手被停滞在半空中,亦如他的思绪一样不上不下。
“……对!!”隔了许久,他的双手放了下来,终究闭上眼承认了那人已不再了的事实。
“什么时候的事?”
“前日,你回京的那一天。”
“呵!前日?”邹野简直被气笑了,他一脚踢在案桌上,动静之大,直接将其踢至数丈之远。随着好几声嘭嘭作声,书案被踢至半空中,又被撞击在门窗上,继而掉落在地。
其中一条椅腿直接逢中折断。
邹野看都没看那书案一眼,只弯腰将地上的画像捡了起来,然后一把拍在了文昌伯的胸前。
“人死了,连在家里挂个挽联都不敢。躲在书房里拿着她的画像黯然伤神,你这深情给谁看呢?给你自己吗?”后面那句话邹野简直是用吼出来的。
原来刚刚邹野在门口发呆就是因为没在府门口看见任何丧礼的迹象。
“野儿!我……”
“她走时可曾痛苦?”邹野不愿听他解释,只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在她平常吃的药物里多加了一味药,她走得很安详。”不知是不是错觉,此刻的文昌伯像瞬时老了十岁。
“她尸首在哪,她后事你准备如何打算?”
“在灵泉寺,找了大师超度。至于后事,我……”文昌伯看了邹野一眼,最终像下定了某个决心一样,只待开口将那句话说出。
却不想就在此时,一声严厉的女声从院门口传了过来。
“不可!文昌伯府不可操办她的丧事!”
邹野一道厉光扫了过去,吓得文昌伯夫人心中一咯噔,但却不妨碍她顶着压力将口中的话说出。
“容氏受君王所厌,为了府里几百条人命着想,伯爷也不可同意在家里办丧啊!”
“你也是这么想的?”邹野视线转移,将目光投在了文昌伯的身上。
“我……”文昌伯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夫人,眉头紧锁,显然陷入了两难。
就在这时,院门口又有一位满脸病容的老妇人走了过来。老妇人由丫鬟扶着,走一步喘一步。
“阿娘,您身子不好,怎么也过来了?”文昌伯连忙上前将其搀扶。
老夫人看了文昌伯夫人一眼,明眼人都知道这意思是文昌伯夫人请她来的了。
“这不是听你夫人说野儿回来了,我过来看看嘛!”老夫人朝邹野招了招手,脸上满是慈爱,“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啊!那战场是人呆的吗?就呆在祖母身边,赶明儿祖母给你相看几家好姑娘。”
“祖母!!”见到来人,邹野的脸色总算是平和下来。
“对了,你们刚刚吵什么呢?”老夫人看了看文昌伯,脑袋一拍总算是想起重要的事来,“你看我这记性,对了,芸儿的丧事怎么府里还没开始操办啊?这灵泉寺的大师虽然厉害,但死者入土为安,入家为安。她生前礼佛,死后总不能还皈依佛门吧?”
这话一出周遭突然安静下来,自老夫人生病以来,这记性就越来越差,倒是没想到关于此事她竟能记得?
文昌伯夫人在一旁急得团团转,生怕自家伯爷头脑一热就真答应下来了。如果真这样,那她……
“母亲生前有交代,她死后入葬灵泉寺,身心尽皈佛门,府里亦不可操办,免得佛祖责怪她贪念红尘。”邹野突然从一侧走了出来,双手交握对其行了一礼,“祖母,请恕邹野莽撞,母亲丧礼一事允许我独自操办!”
邹野说完就走,不让别人看清他的神情。
另外两个明白原委的当事人皆被他这一操作愣怔在原地,但同时又都舒了口气。
走出院子的邹野眼眶有些发红,若说他能名正言顺地憎恨父亲,但对从小爱他护他的祖母他终究是狠不下心肠。
文昌伯夫人这一招,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