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恪见顾青荷忽然凝眉不语,只道她不想听了,说道:“顾姐姐,别总说我小时候的事,也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呗。还有,还有你口中的那个,那个……”
顾青荷暗想:“他应该知道我所说的是真的,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便道:“好啊,我跟你说说我弟弟顾影白。我长他五岁,从小他就跟在我后面,像个跟屁虫,有时候晚上睡觉也粘着我,连乳娘也没办法。”
朵恪脸一红,“他好粘着姐姐呀。”
“是啊,因为整个溪云山庄就我们两个孩子。”
顾青荷便将自己能想到的儿时与顾影白一起做过的事,一一讲给他听。
其实时至今日,她能想起来的也不多,有时难免添油加醋,或者张冠李戴,只是那些记忆都太过珍贵美好,她讲起来眉飞色舞, 反而更是妙趣横生,二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中天。
月下屋墙上,有一个暗影正看着花厅的情形,嘴角含笑,这人正是徐忆君。
他见顾青荷深夜不归,突然意识到这日正是赴约之日,急急地赶来紫宸苑。
徐忆君很快发现了花厅中的顾青荷和顾影白,二人聊得正欢,这才放下心来,暗想原来元修逸也算是用心良苦。
他知道顾青荷必无危险,正准备离开,忽见前方人影一闪,鬼鬼祟祟,徐忆君想了想,正要跟上去,忽然觉得不对。
整个紫宸苑,除了花厅,一片寂静。
他心中升起一股不安,想叫上顾青荷,见她与顾影白相谈甚欢,不忍打扰。
他料想元修逸不会对她怎么样,又有顾影白在此,必无大碍,于是身形闪动,跟上了方才那个身影。
花厅中,朵恪听着顾青荷讲她小时候的事,听着听着有些呆住了。
顾青荷道:“朵恪,你怎么啦?”
朵恪道:“方才你说的小飞鸟和木马听起来都很好玩一样。”
“是啊,在别处你可见不到。”
朵恪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说道:“顾姐姐,你说的小飞鸟,是像这种东西吗?”
顾青荷一看,是一只做工精巧的小飞鸟,虽然颜色与当年伯伯送给顾影白的好像不太一样,但也有八九分相似,也一样能飞,样子活灵活现。
顾青荷“呀”地一声,拿在手上爱不释手,说道:“朵恪,你怎么也有这个?我还以为我再也没机会玩这个了呢?”
朵恪道:“姐姐,你喜欢吗?”
顾青荷连连点头。
“那就送给姐姐。”
“真的吗?多谢啦,我很喜欢。”
她拿在手中玩着,越玩越觉得熟悉,越觉得与小时候玩的小飞鸟简直一模一样,连机关的位置与控制也是一样,她的心蓦地激动起来,问道:“朵恪,这个是谁送给你的?”
“我自己做的。”
“你自己做的?你,你……”顾青荷惊讶道。
“我是在一本书上学的。”
“什么书?”
“是母后给我的一本书,页面已经发黄了。”
顾青荷记起伯伯在临走之时曾交给婶娘一本册子,像是书的模样,暗想很可能就是这本书,否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两只小飞鸟如此相像。
她说道:“你做飞鸟的本事是照上面学的?”
朵恪道:“是啊,最初母后请了一些老师教我,不过现在我不需要他们教啦,书中有许多东西他们都不懂。”
“你却全懂?”
朵恪挺胸昂首,笑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那,几年前我见你脖子上的那个吊坠,也是你自己做的?”
朵恪还记得那件事,是以花神节上初见顾青荷时,觉得她很眼熟,说道:“那不是,那是母亲命人打造的。”
顾青荷失望的哦了一声。
朵恪见状问道:“姐姐,怎么啦?那个九琐连环扣有什么不一样吗?”
顾青荷惊道:“你怎么知道它叫这个名字?”
“书中说的呀。”
顾青荷一把抓住朵恪的手,“什么?那书中有这个?”
朵恪见她忽然激动起来,吓了一跳,说道:“是啊。”
顾青荷手微微发抖,“你,你告诉我,它是什么东西?”
朵恪道:“这九琐连环扣工艺十分复杂,暗合阴阳五行变化之术,即是锁,也是钥。”
顾青荷的心噗通噗通狂跳,说道:“你能解开吗?”
朵恪摇了摇头,“书中说,这九琐连环扣极其精巧,对技艺要求极高,因其暗合阴阳五行变化之术,每个人做出来的又都不一样,如一步解错,就再无可能打开了,只有制作之人才能解,或者得此人亲自指点才行。”
顾青荷听得心惊肉跳,慢慢站了起来。
朵恪虽十分好奇,见她冥思苦想,神色奇怪,一时也忘了问她原由。
顾青荷脑中各种念头像齿轮一般飞快地旋转着,突然她想起顾仁曾在她手上写了两个字“秦风”,她就觉得在这个名字好熟悉,当时他们正被元修逸等人团团围住,徐忆君又身中蛇毒,她无暇多想。
现在她想起来了,在有凤来仪时,陈三曾说过,有一个人可能知道九锁连环扣,这个人就叫赛鲁班秦昊。
秦风,秦昊,只有一字之差,又偏偏出现在顾仁口中,而顾仁给顾影白的书中不仅有飞鸟的制作,还有九锁连环扣。
这一切太过巧合,顾青荷的心砰砰狂跳,脸上慢慢露出笑容,渐渐变成喜不自禁,说道:“啊,我真是笨啊!这么简单竟都没有想到。”
朵恪更是不解,问道:“姐姐,你怎么啦。”
顾青荷道:“好朵恪,多谢你,你今日解开了我许多疑惑,我只要再求证就行了。”
朵恪更是不解了,不过见顾青荷这么高兴,也替她开心。此时他对顾青荷早已没有芥蒂了,甚至忍不住已当她是自己的亲人。
他二人又聊了许多事情,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顾青荷心头一个总是解不开的迷团突然明朗,心情放松,加上她觉得朵恪已渐渐将自己当成了真的姐姐,也不再排诉自己偶尔叫他顾影白,更是开心。
花厅中时不时传出两人欢快的笑声,笑声在这所宅院中飘荡着,除了花厅,四周一片寂静。
若不是顾青荷几翻催促朵恪回去休息,朵恪还不忍离去。
他说道:“实话跟你说吧,我被母后禁足了,这次是师父求了情才能出来的。”
“为何呀?”
“我问她,我小时候的事情,我是不是,是不是姓顾。”
顾青荷听罢又惊又喜,“她怎么说?”
“她说我不是,我就是南姜世子,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人,还说我被你影响了,就将我禁足了。”
顾青荷道:“也许她是觉得这样对你好吧。”
她朵恪低头不语,问道:“朵恪,如果你发现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你会怎么样?”
朵恪抬起头来,顾青荷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红了。
“我不知道。”他转过身去,面色变得冷峻。
顾青荷道:“我不会逼你。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自己的路自己选择。”
朵恪转过头来,说道:“真的吗?你,你不会逼我?”
顾青荷笑道:“你是在担心这个吗?”
朵恪不语,又垂下了头。
顾青荷道:“我所说是真是假,我相信你心中已有答案。朵恪,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只想说,到今时今日,我没有想要逼你的意思,伯伯那边,我会去跟他说。不过,朵恪,你一定要认清自己的心在想什么。”
朵恪长叹了一声,神情愁苦,与方才神采飞扬判若两人。
顾青荷顿生怜惜,说道:“你听我说,一个人不管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身处何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是谁,该做什么,要做什么。朵恪,不管你怎么选择,只要你心里坦荡,就什么都可以面对。你身上有许多优点,就算你不是我弟弟,我也好喜欢。你明白吗?这才是最重要的。我相信伯伯也会这么想。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弟弟,至于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就交给上一辈人解决吧。”
朵恪握着顾青荷的手,眸中充盈着泪光,久久才道:“多谢姐姐。”
顾青荷又道:“做为一个姐姐,这是我要同你说的话:朵恪,只要你能保持今日这般初心,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和你一起面对,你不要让我失望。”
朵恪望着她,终于点点头,脸上又露出了原来的笑容,顾青荷也笑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内心是忧心忡忡,“我怎么能告诉他,正是她的母亲犯下了这滔天罪行;正是她的母亲害得他的父亲十年来不见天日,受着非人的折磨。这多残忍呀。”
这样想着,她脸上的笑容却更灿烂了。
朵恪回去之后,顾青荷抬头看天,知道不早了。这时她才想起元修逸,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教导顾影白,并没有将他教坏,顾青荷心里暗暗感激。
她边想边走出花厅,此时她已知道元修逸对自己无恶意,心中又感激他安排朵恪与自己见面,用心良苦,想主动去找他,可没有找到他。
正在犹豫要不要先回去时,一人从暗处走了出来,顾青荷定睛一看,正是元修逸。
她望了他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
元修逸朝她走来,说道:“朵恪回去啦?”
顾青荷点点头。
“你们聊得很开心?”
顾青荷又点点头。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
顾青荷道:“多谢你。”
“你喜欢就好。”
顾青荷脸蓦地一红,说道:“你要求的事,我已做了。我要走了,记得你答应过我们的。”
“那可不行。”
“你想反悔?”
元修逸看看天,说道:“天还没亮,你现在走了,我们之间的承诺就不算数了。”
顾青荷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疑惑地看着他。
元修逸走到她身前,说道:“今晚星星很亮,我陪我看会儿星星吧。”
二人缓缓朝前走去,元修逸忽然拦腰将她抱起,顾青荷心中一惊,正要推开他,身体已凌空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