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荷在万福楼下见到风铃儿,她手上拎着包东西,朝前走去,心不在焉。
走着走着,她来到一处城墙下,城门口有兵把守。
风铃儿从怀中拿出一块牌子给那守将看了一眼,便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顾青荷抬头一看,只见里面一排排宫殿威严耸立在上,宫殿绕山而建,依山而上,云阙仙殿,庄严灰宏,富丽堂皇,正是南姜王庭云阶月宫。
顾青荷心中一亮,暗想:“如果王后和元修逸要将孩子藏起来,还有哪里比这里更安全,更隐蔽,更难以令人察觉。”
她脑中又出现花神节那日的王后,眼神阴冷,记忆中婶娘的模样,越来越模糊了。
顾青荷看了一眼眼前的王庭,转身离开了。
她兴冲冲地回去,想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徐忆君,却没找到他,于是决定回房等,路过白云心的房间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徐忆君的声音,“云心,你别这样。”
顾青荷身形停住了。
只听徐忆君又道:“白姑娘,我知道你现在伤心,我说过思寻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出来。但是请你不要再这样啦,我不想让青荷误会。”
白云心的声音响起:“是啊,你心中只有你的顾青荷,徐忆君,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是什么时候吗?”
徐忆君不答。
“是你中了暗影浮香,我带你去东流剑阁,又陪着你到处求医,”她哽咽道,“那个时候你虽想着顾青荷,我却是满满的憧憬,以为我能化开你的心,以为你终会娶我。”
徐忆君一言不发。
“你答应我父亲会好好照顾我的时候,我虽悲痛父亲离世,却真的开心,因为我还有你。”
顾青荷心头一痛,徐忆君也心如刀绞。
“可是你又遇到她了。你看着她,我才明白,原来你爱一个人时,竟是这种眼神,浓烈深情,我真是又羡慕又嫉妒。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你的心里就全是她。你为了她暗影浮香之毒发作了,你同样是为了她,仿若复活了,不顾生死,定要去救她。她跳崖那一刻,你也跟着要跳下去,是我拦着了你。”
顾青荷这才知道那天原来徐忆君竟差点也跟着跳了下去。
“那一刻,我心如刀割,从此以后,就再也未好过,因为从那时起,你开始怪我了,厌恶我了,你恨我不该拦着你。”
房中一阵沉默,顾青荷的心也一点一点跟着沉寂。
“不过你还是遵从我父亲的遗愿和我订婚。我好开心,因为我以为你是个重信承诺之人。从那时起,你确实开始对我好,却没想到这是恶梦的开始。”
她忽然提高了声音,“订婚那晚,你喝得酩酊大醉,你忽然抱着我,你亲我,你吻我。我好开心,可你搂着我,嘴里却唤着别人的名字,我,我……”
白云心泣不成声,“可我还在天真的以为只要你我有了夫妻之实,你便再也不会离开我。可第二日,你看到身旁的人是我,你竟全不在意,你就那样走了。”
徐忆君“啊”地一声,满脸愧疚,“你别说了,我,我对不起你。”
“不,你没有觉得你对不起我,因为当你听到顾青荷的消息,你又转身走了。你留下我一个人,你全然没有想过,我们已经订了婚,你,你我已有了夫妻之实啊。”
胸口像是 被重重地打了一拳,徐忆君 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和顾青荷一样脸色惨白。
“蝴蝶谷中,我只不过说了我想说的话,你却从此消失不见。我怀了你的孩子呀!你永远不知道我为了生下他,我受了多少苦,你也永远不知道我为了找你,吃了多少苦。我以为有了孩子便能让你回心转意,可我没想到,你还是铁石心肠。”
“不要再说了。对不起,云心,你听我说,你一定可以遇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你何苦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不值得。”
“不,你会喜欢我,如果没有顾青荷,你会喜欢我,是不是,忆君哥哥?你知道我对你好,有时你会看着我笑,我都看到啦。”
“没有,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现在一切变了,只是因为她又回来了。徐忆君,你对我真狠心。”
“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顾青荷,当初和你订婚也只是因为我以为她死了。我不能心中有她,却又和你在一起,这也是害了你。这辈子是我负你,来世,我愿做牛做马以偿罪恶。我已和青荷约定,今生我不负她,她不负我,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再有别人啦。白云心,你不用再说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徐忆君,我恨你,我恨你!”白云心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恍恍惚惚中,顾青荷来到了城郊,她抬头一看,前面一片高墙大院,飞檐斗拱,正是紫宸苑。
白云心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响起,她不知不觉朝前走去。
伫立半晌,她终于走到门前,对门郎道:“麻烦通报一声,顾青荷前来赴约。”
那门郎见是顾青荷,直接开门,说道:“姑娘请进,公子说了,姑娘是贵宾,如在自家中一样,不必拘礼。”
顾青荷皱了皱眉,还是跟着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她被人带进了一个花厅,厅内摆了一桌酒菜,带她进来的人转身下去了,厅内只剩她一人。
“难道他真的只是想我作陪,喝酒聊天?”顾青荷心下狐疑,她仔细看了看四周,并无可疑之处,于是坐下来静静等着。
就在这时,远处跑来一人,步履轻快,看身形并不是元修逸。顾青荷定睛再看,来人面如冠玉,眉目如画,神采奕奕,竟是朵恪,也就是顾影白。
她这一惊不小,忙站起来。
顾影白边走边喊:“师父,师父……”说话间,已跃进了花厅。
他一入花厅,见到顾青荷,先是一愣,又是一惊,“你怎么在这里?我师父呢?”
顾青荷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来了?”
朵恪还在为那天顾德之死生气,又想她污蔑自己的母亲,转过身去,说道:“当然是来 找我师父的。”
顾青荷暗想这难道是元修逸安排的?她心中欢喜,也不多想,说道:“影白……”
“别叫我这个名字,我叫朵恪,南姜世子。”
顾青荷知道那天是他有意放了自己,见他态度冷淡,也不已为意。
其实朵恪已猜到顾青荷那天所说只怕真的多,假的少,加上他也觉得与顾青荷投缘,不忍他们死在那里,便让江流川劫持他,换他们一线生机。
他回去后被母亲教训了一顿,还被罚禁足,如若不是元修逸从中周旋,他今日哪能出宫。
他从母亲那里问不到任何事情,心中也是狐疑,其实也想见顾青荷将事情再问清楚,可是一见到她又觉这一切匪夷所思,忍不住出言不逊。
他见顾青荷不说话,想起她对自己总是温言相待,于是说道:“你与我说话可以,但是不许再污蔑我母亲了。”
顾青荷心想那人毕竟是他母亲,他不能接受是人之常情,真相太过残忍,如若他不用知道,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我们不提她,我也不叫你影白,你就是朵恪,如何?”
朵恪这才展露笑颜,转过身来,坐了下来,说道:“顾姐姐这话说得好。”
顾青荷微微一笑,暗想:“一步一步来吧,他能先接受我也是一件好事。”
朵恪道:“师父呢?他不是说会在这里等我吗?”
这时走上来一人,躬身道:“回世子,二公子说今晚他有事不便,就请世子款待贵客。”
顾青荷这才明白元修逸所说的惊喜原来是这个,心中暗暗感激,也后悔那天对他说的话有些重了。
朵恪也有些明白了,说道:“既如此,顾姐姐,今晚有缘,我借花献佛,咱们开怀畅饮。”
顾青荷心下欢喜,举起酒杯,说道:“好。”
一杯酒下肚后,朵恪问道:“顾姐姐,你是如何认识师父的?你和他究竟是敌是友?”
顾青荷没想到他突然有此一问,一时愣住了,和元修逸从相识到现在的种种往事在她脑海中如积云翻滚般掠过。
“顾姐姐?”朵恪见她发呆,喊了一声。
“我不记得和他是如何认识的了,我和他,是敌人吧。”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顾青荷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我第一次见他应是六年前,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我又觉得我像是从未认识过他一样。”
朵恪不解地望着她。
“因为每次我见他时,他都让我感觉像从未认识过。我从不知道他真正的样子是什么,我对他的感觉是既熟悉,又陌生。”
朵恪感觉自己更听不懂了,“还有这种感觉?”
“我也不清楚,你就当我是随口说说的吧。”
“那你喜欢我师父吗?”
顾青荷更没想到他问出这种问题,又是一愣,笑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这种问题。”
“我也不小了。我已经十七了,母后说,我可以,可以……”朵恪话未说完,脸已红了。
“可以娶妻啦?”顾青荷笑道。
朵恪脸更红了。
顾青荷问道:“你有没有心仪之人?”
“没用的,我的终身大事必定是母后作主。”
顾青荷见他神情,说道:“那就是有啦?”
朵恪羞涩地笑了笑。
“她喜欢你吗?”
朵恪的神色黯淡下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有自己喜欢的人了,她不会喜欢我的。”
顾青荷心中一动,“是风铃儿?”
朵恪蓦地抬头望着顾青荷,神色惊慌,举起酒杯,一口饮尽,不说话。
顾青荷知道自己猜中了,笑道:“喜欢人家是一件好事,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不喜欢我,她心里只有师父。”
“那你师父喜欢她吗?”
朵恪摇摇头,“师父说他心中只有师娘,可惜师娘已不在了。”
顾青荷也不说话了。
朵恪又道:“不过我怎么感觉师父喜欢你。那日花神节上,我看他对你说的话,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所以我才会问你喜不喜欢师父。”
顾青荷笑道:“我喜不喜欢都没用,你师父心中只有你师娘。”
“话虽如此,不过我倒是真心希望师父真的能再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我知道他经常不开心。”
“你好像很关心他。”
“是啊,他对我特别好,待我如亲人一般,教我武功,教我做人,教我许许多多道理,母后都夸赞我进步显著。”
“你做人是他教的?”
“是啊,顾姐姐,我做人不好吗?”
顾青荷笑道:“没有,我觉得很好。那日在鸡鸣镇,你帮助弱小,不畏强暴,态度谦逊,我看了好喜欢。”
朵恪见她如此夸赞自己,喜笑颜开,说道:“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顾青荷道:“这些都是他教的?”
“嗯。当然我还有一些别的师父,教我四书五经,骑射之术等,他们的功劳也不能被淹没。只是那些人要么是老朽顽固,要么就是唯唯诺诺,我最喜欢师父啦。”
“为何?”
“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和他在一起我又开心又踏实。最重要的是,他什么都会,可他教导我时,即不会当我是世子,也不会当我是弟子,倒有几分像是朋友。”
顾青荷似有所思,说道:“不错,有时候和他在一起是感觉很自在轻松。”
二人又聊了聊许多别的事情,顾青荷也问了他许多他儿时的经历,大部分他都是被宠着长大的。
顾青荷记得顾影白曾说过他记事起就在南姜王庭长大,暗忖:“婶娘难道十几年前便进了宫?这么说,离开溪云山庄,她就来到了南姜?”
她又想起山神庙那晚带走他们的黑衣人,现在想来,那黑衣人恐怕是来救婶娘的,可那群黑衣人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在那座破庙里的,又为何要救她?
顾青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