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琉璃火（一）
在她睁开眼的那一刻，琉璃花冲破冰雪之力的束缚回到她的眉心，她的眼睛瞬间变成了晶莹剔透的青绿色，手上闪现了一簇青色焰火，双手一挥，两道青色的火焰朝着周围席卷而去，书柜、木架、蒲团、竹篓，遇到火焰猛地燃烧起来，发出滋滋的声音，化为灰烬消失不见。
慕云卿的眼中青芒更盛，熊熊火焰蹿跳飞舞着朝着夙西洲而去，拍打灼烧着他凝出的冰墙。
她双手变幻结印，琉璃火化为道道焰鞭，心随意动之下，焰鞭也由她驱使灵活地绕过阻挡的冰面，如灵蛇般直迎他的面门。
他斩断的火焰复又凝结成细小的火蛇，围绕着他上下飞舞，看着唯美，实则伺机而动，只待他稍有不慎防卫不及时，火焰便会窜到他的身上，吞噬他的一切。
“就凭你，也妄想伤本座？”他右手微抬虚空一握，火苗瞬间炸裂开来，却在触碰到他的周围时被无形的力量扫开，“这世上能与本座一战的唯有弑月战神，而你，不过区区蝼蚁。”
他衣袖一挥，冰墙裂开无数条缝隙，突然变为千万根冰针朝她刺去。
慕云卿飞身狼狈地躲过，却被身后的冰箭刺中了背部从半空跌落下来，玄色的衣摆来到她的眼前，一道无形的灵力覆盖了她的面容，她只觉头疼欲裂，好似灵魂生生撕扯剥离。
“若是你自愿将琉璃火还与我，便不用再受这灵魂撕裂之苦。”话虽如此，夙西洲的脸上没有半分不忍之色，仿佛他说的做的，都如草长莺飞二月天里放飞纸鸢那般写意，如晚间静看夕阳时品茶下棋那般简单。
“你这人，真是可笑，”认识慕云卿的人都知道，她九十斤的体重，八十九斤的反骨，浑身上下最硬的便是那张嘴了，哪怕到了此刻她即将嗝屁了，嘴上尤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没理也得争三分。
“你说你这东西给了我，还是在千年之前，当时的我，想必是不乐意的，既如此，如今的我仍是不乐意，你想送就送想收就收，我不过是你寄放异火的麻袋而已。啊——”慕云卿感觉撕扯的力量更大了，好像头皮都被拉扯了下来，这次真是不死也秃。
“你这人看着威严不可侵犯，实则小气抠门到无以复加的境地。”
“牙尖嘴利，巧舌如簧。”他先前便觉得千年过去，她的嘴皮子尤甚从前不知多少，从前她安静冷淡，如今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便是充血了也执着地瞪着他，“眼下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可知道？竟还说我小气？敢当面这么说本座的，你可谓是古今第一人。”
慕云卿的眼睛里缓缓流出两行血泪：“是吗，我自然是与众不同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用来形容我再合适不过。至于你，你大度还是小气，心里没点数吗？送人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她竟是拿他的话反驳他。
“这本就是本座之物，自当物归原主。”
慕云卿的嘴里也开始流出血沫，她已然坚持不了多久，待她魂魄碎裂生气全无之时，灵魂与琉璃火的契约便会自动解开，异火重新变回无主之物，夙西洲便可收回异火重新契约。
或者直接将她与琉璃火一同毁灭。
来到异世数月，今日是她受伤最重的一次。
“既是你的东西，为何会在我这里？”
“本座，”夙西洲突然察觉到了她的语意。
“你只是暂时放在我这里，只是一放就是千年，只是现在突然想收回了，只是异火竟然与我契约了，只是你想要的只有异火，或者说是听话的异火，其实我生还是死，不在你的犹豫范围之内，琉璃火是燃还是灭，亦不在你的犹豫范围之内。”
夙西洲对此没有反驳，三魂七魄已剥离了三成，她嘴硬不了多久，若是拿回异火之后她命大能活着，那是她的造化，若是痴了傻了，也是她的宿命。
慕云卿最后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失了灵气的双眸无神地看着他，缓缓绽开一个释然的笑：“所以我说，你这人真可笑啊，可笑又可悲。”
四成。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无知的凡人。”夙西洲见不得她讽刺的笑，明明先前她与舒明磊一起时笑的那么轻快灿烂，面对他时只剩戒备敌意。
慕云卿感觉自己的无感在渐渐丧失，她竟然慢慢不觉得痛了，仿佛麻木，也仿佛习惯了灵魂撕裂的痛楚：“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你说凡人不懂，便当我不懂罢。我不是非懂不可，你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便是困住你的最好最痛的枷锁，我也不想懂。”
快了，很快就能解脱了，也许能回去，也许会消失，不过没关系，她不怕。
有些人坚强，不是因为她的心有多么坚硬，而是因为她的背后没有等待和守护的人，也没有她为之拼命守护的人。
五成。
夙西洲听她说着不懂，不想懂，不愿懂，一字一句犹如冰刃，却在对上她的眼睛时微微一愣，为什么，千年之后，她的眼神仍是这么哀伤。
“本座保证不杀你。”他郑重地向她承诺：“本座说到做到。”
慕云卿却是无畏的淡然的笑：“没事，我不在乎。”她平淡的说着就像，快要死的人不是她一样，就像此时此刻和她说话的，不是他这个行凶者一样。
是无望，是无畏，是无视。
夙西洲不喜欢看到这种眼神。
让他想起千年前他带着族人出兵征讨仙界，回头一望，一路同行送他们至望天涯的老弱妇孺，便是用这样悲伤的眼神看着他们，没有希冀，只有满目的哀恸。
为什么都这么看着他？为什么这么哀伤？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尊上，她们却说他不懂。
他合上双眼，不去看她的眼睛。
却在移开目光之际，一道光芒一闪，一枚玉佩突然从她的铜镯中自动漂浮而出，霸道的剑气从玉佩射出斩向他，强行打断了他的摄魂术。
“剑气，呵，”夙西洲不屑地看着那枚玉佩，“你若是来了，本座尚能重视三分，你人都不在，就凭区区一枚玉佩也敢当本座的路？”
却见玉佩中转眼射出第二道剑气，“同一个招数……”他刚想劈开这道剑气，心神却猛然一痛，顿时头疼欲裂。
竟是灵魂攻击。
“一道剑气而已，能奈我何？”夙西洲右手凝结出天心寒霜剑，忍痛劈向慕云卿，剑气势如破竹坚不可摧，行至半空时周围的石壁不堪重负纷纷炸裂开来，尘雾漫天，吞没了慕云卿的身影。
夙西洲心觉不妙冲上前扫开尘埃，石室里却已不见第二人踪影。
“……空间之力。”
“嘭——”整间石室顿时爆破，碎石滚落一地。
“尊上，”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夙西洲的身后。
夙西洲看都未看他一眼径自走出面目全非的石室，“我们走。”
这就走了？他才刚来啊。“尊上，异火可是拿到了？”商洛跟在他的身后走着，身后背着一把重剑，走路虎虎生风。
夙西洲猛地停了下来。商洛一个刹车不及撞在了他的背上，然后急忙后退一步行礼低头认错。
夙西洲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耐之色毫不掩饰，却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得更快了。
商洛急忙追上去，与尊上保持一步远的距离。‘尊上说的肯定都是对的，尊上做事有他的道理，身为尊上的侍卫只需要听从命令并绝对服从执行命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