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上卷 英雄儿女:第十二回 上山
书名:心怀月泊 作者:文字侠 本章字数:10684字 发布时间:2023-05-14

上卷 英雄儿女

第十二回 上山

渐渐的,庄严深沉的少林寺露出了它的冰山一角。

“乌云”压门。少顷,迎出一位五十上下的老僧,便是师正禅师。梁悔抢出人群,倒头就拜:“不肖弟子梁悔,拜见师父。”师正一愣,端详了片刻,辨貌不像。清忠上前,合掌一礼,说道:“他确是梁悔。今日来寺,一则登门谢罪,二者归还宝籍。而我们这些人么,顺便跟来一览宝刹的雄姿。”师正方信,双手合十道:“贫僧目愚,一别多年,施主的音容笑貌都大不一样了。”转向众人,伸掌道:“诸位请随我进来。”如此称呼,如此举动,显然是将他梁悔一视同仁,却也道明了今日你已不是我少林弟子。梁悔再喊一声“师父”,师正已转身入寺。朱月心上前扶他起来,不满道:“他不认你,我还瞧不起他哩。”

众人随师正来到知客殿,他的师弟师智正在招呼。原来殿上已有客人,一位是面貌凶恶的僧人,披着紫黑色的袈裟,一根粗重的法杖倚身而靠;另有三人,便是公平、应烁和叶善。小沙弥为新到客人献上茶水,顺便给这四人也换上新茶。

侯吐嫣顿时怒形于色,朱月心心下惴惴:“难道干娘都知道了?”周岱鹏认出那僧人,虽然害怕,但想有这么多人在场怕什么,壮胆上前一礼:“大师你好。”对方便是金觉上人,先是一愣,随即还礼。周岱鹏心道:“原来他不认识我了,我何不就此瞒过。”便不道明身分,自到末座坐下。

入寺前,陈勾以内力逼出了侯吐嫣体内的酒精,楚木燃则被公孙不败先教训了一顿。此刻葫芦还在金慕花手里,他见到那凶僧,觉得相貌熟悉,便去和侯吐嫣悄悄说:“这位大师不就是我们山下见到的那位?”忽觉手中一空,葫芦教楚木燃暗夺了去,大庭广众之下不便发作,只干瞪了他一眼。

互相礼过,师智道:“方丈正在后堂与一位天竺行脚僧和一位姓丘的道长比试坐禅,不能出来招呼众位英雄好汉,请恕失礼之罪。”龙门九道尽皆失色,想那姓丘的道长多半就是丘镇山了。师正补道:“贫僧的师兄师德在后堂招呼,未曾出迎,还望诸位见谅。”清忠还道:“哪里哪里。”众好汉当中,只有他是佛门中人,自然由他坐在首座,与师正、师智二人礼来词往。

楚木燃把玩着葫芦,左摇右晃,拔下塞子又盖上,弄得殿堂上下酒味渐浓起来,还时不时朝崆峒三道笑上一笑。公平面不改色;应烁脖子生硬,歪在项上,视而不见;叶善则心里发慌。公孙不败最怕楚木燃惹是生非,就坐在他旁边,悄声训斥道:“你再这样,就没收了你的葫芦!”他这才稍稍安静了些,却依旧在玩葫芦,只不过动作少许斯文了些,不再猛摇猛晃或拔盖子放酒气,也不再看对面一眼。

侯吐嫣怒色不减,朱月心、叶善都如坐针毡。朱月心确信自己收拾得干净,她应该还不知情的,忽生一计,取出半截迷香把弄,暗瞧二人脸色,见侯吐嫣视若未见,而叶善则越发惶惶难安。朱月心心下庆幸道:“原来干娘还不知道,必是在为其它事情恼怒。”

金慕花心里左右不定,想先前山下救己之人必是那位丘道长了,如果他真是丘镇山,一旦动起手来自己是否应该拼死相战呢;另外还在泛疑:“莫非丘镇山明知将临大敌,请来了崆峒派做帮手?可是师父和玉虚散人交情不错呀?”正思索着,眼前多了一张熟脸,却是先前山下救过自己的老道。

师正见他打后堂来到殿上,起身问道:“道长,比得如何?”丘镇山一脸的不悦,说道:“贫道本来应该与两位大师不相上下的,没想到却输在同门之手。”金慕花暗自琢磨:“此间与之同门的无非就是我们师兄弟七人了,但他为何说坐禅输了是因为我们呢?是了,”猛然醒悟,“他在山下救我时损了内力,故而现在不济。”却听师正道:“输便输了,道长何必耿耿于怀呢。”丘镇山辞锋不让:“贫道虽然耿直傲慢,却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只是今天确实输在同门手中。”

师智寻思:“他与他派中人不和,结怨素深,只怕是看出了九人的来头,要借此发难了。”连忙起身道:“道长的派内事务,贫僧自是管不了。但是今天贫僧和师兄身为东道主,一旦事起,”双手合十,“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他这么说,意在叫对方知难而退。不想丘镇山不退反进,身形晃了两晃,来到楚木燃身前,却离他还有段距离。楚木燃玩得投入,没有理会。他身边的公孙不败和西门中天都是微微离座,见对方站住了,只好又暂且坐下。

师智赶到,明显比丘镇山晚了一拍,见状道:“请道长少坐。”丘镇山扬眉道:“贫道坐禅坐了一个时辰,现在不想坐了。”师智躬身伸掌道:“那就请道长前往厢房歇息。”丘镇山道:“贫道虽然坐了一个时辰,却还不累,想去游览宝刹。”师智趁势道:“道长久坐,正该舒活舒活筋骨。贫僧愿意陪同前往。”丘镇山心道:“你不愧为师智,句句紧逼,应付得好啊!不过有一点你错了,贫道是不会因为区区一场胜负而迁怒于晚辈的。”便道:“不劳大师陪同,贫道一人去也。只是走之前想要还一样东西。”掌心向上做了个托势,内力到处,楚木燃手中的葫芦脱手直升,足足三丈来高。丘镇山跟着一跃,接下了再落地,所立之处已是殿外,高声道:“贫道尊重少林清誉,将酒留于山道,却教你这顽童喝去了大半,白白糟蹋了!暂不和你计较,以后遇到我师弟,再行理论。”说罢飘忽一下,便没了身影。

楚木燃大叫冤枉:“师伯,酒不是我喝的!不是我喝的!”起身要追。金慕花怕他吃亏,赶紧拦下。楚木燃嚷嚷道:“师伯冤枉我了,我要和他讲清楚!你让开!”那边师正一声“阿弥陀佛”道:“后堂比试已到了紧要关头,还请楚施主不要大声喧哗。”楚木燃依旧嚷嚷个不止,公孙不败连忙上去点了他的哑穴。

忽然,丘镇山二次出现在殿堂之上,直奔楚木燃。金昊天、东方求苦见他来势汹汹,一齐离座,出掌相迎。丘镇山陡然间见两掌袭到,不假思索齐出双掌。四掌一触即离,两人各飞出一丈,重摔在地,都是嘴畔挂血,昏了过去。他这一伤人,犯了众怒,虽然及时辩解道:“贫道失手,这就替两位疗伤。”但众人当中,多半怒不可遏。公孙不败、西门中天、陈勾、樊瑞四剑齐到。凌振的炮筒、蒋敬的算盘、朱武的双刀也是先后而至。南长生的禽兽们也都扑了上去。金慕花和侯吐嫣本当冲在前头,但一个念及之前山下时对方的好处,一个心情烦乱,犹豫了一下,再想动手,已无插足之处。

丘镇山力斗七人加一群禽兽,并无丝毫败迹,所用掌法竟然是周岱鹏熟悉的落山神英掌,令他大为惊讶。忽然掌风一扫,朱武双刀脱手,退出战阵。两把刀飞空,正中佛像面孔。师智恼怒,朗声道:“贫僧可要兑现诺言了!”人随声出,挤身其中。与此同时,凌振炮筒脱手,蒋敬算盘珠落,先后退出。但师智使的“大力金刚爪”绝技乃三祖僧璨所创,握石有痕,捏金成团,力大无穷。他一入阵,实比三人强上数倍,但丘镇山依旧应战自若,颓势不显。但听怪叫连连,白猫、河狸、黑鹰、金丝猴一个接一个的飞出,落在地上。猫、狸弱小,受了掌风冲击,皆阵亡了;黑鹰强壮,只折了双翅,飞将不得;金丝猴是被扔出来的,体轻敏捷,受伤不重。原来丘镇山实在不愿再伤人,只能对畜物下手,以示警告。他见猴子与人相似,也不忍加害,只扔出来了事。

梁悔捧回黑鹰,朱月心抱回猴子,都让朱子泊看伤。朱子泊刚医过了金昊天、东方求苦,不得空闲。再看南长生,已挥杖上斗。过了数招,杖内出剑,剑锋甩处,直指丘镇山后颈,同时左手挥杖夹击,将杖上之蛇也一并挥出。丘镇山侧身避开杖端,见一条青蛇扑来,握住了顺势一抹,抹开剑的同时也教那蛇开了膛破了肚,溅了一身的血,赶紧将死蛇抛出。南长生的这招生平绝技“人畜同心”就这么给破了。

死蛇落在师正身旁。他是佛门中人,眼见数畜毙命,也看不下去了,一声“善哉”,跃入阵中,一指探出,如一枚钢针点向丘镇山的脑门。丘镇山避开,师正手形一变,二指如剑,扣对方眉心而去。丘镇山低头避过,双掌如推磨般一拂,将同至的五剑拂开,同时抬足点切师智的脉门,迫其撤回五指如钩的巨掌。

师正再变手形,三指成犄角之势,寻对方肋下按去。与此同时,师智双掌抓到,落处正是左右琵琶骨;五柄利剑也是从各个不同的方位再次攻到。丘镇山再不出重手,非死即伤。他不愿向两位高僧下手,寻五人中内功最强的西门中天拍去,估计他当得了这一掌。

掌未至,掌风先到,西门中天顿时摔了出去,血喷一地。朱子泊赶去扶他,手触其肩,见他痛叫一声,倒是吓了一跳,惊缩回手。原来他肩伤尚未痊愈,刚才是左手使剑斗敌,今遭重摔,牵动了旧伤,此亦大出丘镇山意料之外。朱子泊定了定神,扶西门中天回座,想内伤要紧,先搭脉察探,虽然伤势不轻,却也缓得,于是转看肩伤,只见青肿大块,估计骨头已碎,知是二度创伤,若不及时赶治,恐怕整条胳膊都将废了,苦于缺药,只得暂时先小心包扎了。

那边少了一位强手,顿陷被动。丘镇山掌风连连,公、南、陈三人相继中掌退出,就此得空,跳出圈外。余下三人自知不敌,各守门户,不敢上前。丘镇山道:“师正大师身兼‘金针指’、‘双剑指’、‘鼎足指’三样绝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倘若大师再修得‘金铲指’绝技,集四门绝佳指法于一身,当可与贵派二祖慧可禅师齐名了。”师正道:“善哉,善哉。贫僧怎敢和慧可先师相提并论,纵然修全四门指法,不过照习而已,如何比得上祖师爷的独创。”

“敝派祖师岂容你随便评论!”话音落下,只见一人飞身在空,单腿外伸,直取丘镇山面门。来者正是师德,他原于后堂照看,此时出来端水,听见乱斗声不绝于耳,怕扰了后堂,便来观看,见丘镇山重伤多人,终于现身。清忠见状随出,双腿并齐。二人都擅长腿功,曾萍水相逢,切磋较艺之后互相佩服,成为挚交,彼此了解,虽是先后而出,却是三腿齐至,而且落点恰到好处,令对方无法避闪。

金慕花心想,此时不上更待何时,长剑甩出,邀侯吐嫣一起攻上。侯吐嫣神不守舍,拔出剑来却站着没动。金慕花见师正、师智齐上,樊瑞舞剑相随,不想错过时机,挺剑上刺。那边应烁欲上,公平按住,悄声道:“他龙门派内讧,我们大可作壁上观。”

丘镇山望三只脚掌泰山压顶般到来,虽知其中变化无数,却已想好了对策,先不作反应。二人便也没变招式,三条壮腿如期而至。丘镇山横肘一抬,抵住清忠双脚,另一只手单掌一伸,撑住师德单腿,奋臂齐推,都推了出去。师德不待飞远,空中伸手一推,将清忠推回过去。清忠会意,单腿蹬面,与的大力金刚爪、的金针指一齐攻到。丘镇山道声“妙”,蹲身一矮,避过了清忠,其身复直,双掌一推,掌风凌厉,其势绵长,后发先至,击中师正、师智。二人虽然胸口各吃他一记掌风,但知时机不容错过,拼了性命不要也不后退。

兔起鹘落间,指爪突进。丘镇山方刚击出两掌,收手已然不及,侧身一让,一手前推,一手后甩,分别击中二人。二人又受重创,就此倒地不起。但清忠踏墙回击,单腿又至。丘镇山伸掌一托,清忠顺势倒翻半个跟斗,左袖拍背,右袖拂胸,前后夹击。与此同时,师德双腿齐到。原来他瞧出樊瑞太弱,便以之为墙,和清忠一样踏“墙”反向飞回。这一来,丘镇山又成众矢之的,却是不慌。只见他弯身后仰,让双袖自面上掠过,险至极处,同时腿一蹬,正中清忠胸口,蹬了出去,双掌斜后推出,抵住师德双腿,也推了出去。如此前后势消,他便得以金鸡独立。而清忠则撞在墙上,复又弹落在地,大口呕血,无力再战。

金慕花这才赶到,在寻常人眼里已算得上是接踵而至,实际上是慢了整整一拍。若不慢这一拍,便可刺中丘镇山的腰腹。纵使快上那么半拍,也可令他挂彩。现在丘镇山是毫不担心,轻描淡写一掌,掌不及身,掌风已将他震退。那边樊瑞受了师德一蹬,伤得不轻,挺起胸脯让他再蹬。师德佩服他的勇气,但见金慕花已被击退,自知一人独进断难得手,便不蹬他,稳落在地。

侯吐嫣见金慕花受了伤,剑随怒起,寻刺过去。丘镇山挥手间夺下她的兵刃,反剪过来,倒剑连敲,封点了她背上数处大穴,向师德道:“大师的‘神秀腿’教贫道好生佩服。”又向清忠道:“这位无臂大师的腿法也好生了得,一对袖子更是出神入化。”

话说少林寺自达摩老祖传艺始,经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传至五祖弘忍,后分成南北两宗。北宗祖师叫神秀,擅长腿技,自创一门腿法,后人称之“神秀腿”;南宗祖师叫惠能,擅长拳技,在南少林开坛论经,将达摩所创的“达摩十八手”改进为“罗汉十八手”,用于阵法,后又在此基础上创了一套“七十二式擒拿手”。一时里,南北争雄,旗鼓相当,便有了“南拳北腿”、“南能北秀”之说。

话归正题。金慕花单剑跪撑,口含鲜血,说道:“师姐若与我同步而上,这老骨头已被我二人拿下。”丘镇山道:“哼,你忘恩负义,若不念在同门分上,早已震断你的心脉。”金慕花承认,惭愧道:“师伯虽有恩于弟子,但毕竟是本门的窃经罪贼,弟子不得不拿。”丘镇山哈哈笑道:“窃经罪贼,说得好!说得好!”侯吐嫣见金慕花一边说话血一边溢出,心疼不已,却又想到他的玩世不恭,感情顿时变得复杂,触动了心事,竟忍不住当众放声痛哭起来。

一时间,偌大个知客殿上,受伤过半,无人再敢上前斗这块老而弥坚的硬骨头。丘镇山深叹一气,却道:“贫道本来是不想造这分孽的,可你们攻势如雨,不许我多喘半口气来分辩,我也只好迫不得已了。”东方求苦疾恶如仇,喝道:“叛徒,休得花言巧语!”牵动伤势,又昏了过去。

忽然,朱月心抽出“杨”字宝刀,怒指丘镇山道:“放开我干娘!”梁悔、周岱鹏一齐随她站起。三人并肩上前,声势兀自不小。朱子泊忙于治伤,见状急唤道:“你们打不过他的,快回来!”三人如若未闻,一步步走上前去,手心都开始渗汗了,脚步却一点也没有放慢。

金觉上人一直冷眼旁观,现见三个孩子联手上前,不禁心动;应烁想到侯吐嫣昨夜失身于他师弟,如今又被擒住,十分过意不去,发了性子,便顾不上公平的眼色。但听“呛啷”两声,一个法杖重砸,环声一阵,一个道袍旁甩,青锋出鞘,不约而同站起身来,挺身上前。师德本想去后堂向师父求援,但一想到两人坐禅已坐了大半天,恐怕已经精疲力竭,难御强敌,此刻见金觉上人肯战,胜念复起,说道:“丘道长,吾师不嫌弃你是别派叛徒,屈尊与你比试禅定。望你能看在吾师的薄面上,放了这位女施主,勿再造杀孽。否则我们四人斗你一人,你久战之下也未必能敌。”他说四人而非六人,显然没把朱月心和周岱鹏计算在内,倒是将梁悔算了进去,也许是见他长二人不少岁数,也许是记得他以前的能耐,事隔多年重逢,如今多少也应该有所长进了。

丘镇山不禁问道:“贫道今天虽然出了重手,但都手下留了情,哪里造过杀孽了?哼,贫道对天发誓,”手掌一摊,“眼下这么多伤者,若是因为贫道而丧命,贫道愿意以命抵命!”那边师正正在受朱子泊的医治,听到他的话,不顾朱子泊的阻止,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万物一般,众生平等;圣贤畜生,一视同仁。道长只见活人,不认死畜,业障不小。”丘镇山认为他说的过于迂腐,便道:“不就是几个畜生么。”师正立即接道:“六道轮回,寰寰无期。道长岁高,这些畜生说不定前世就是你的父母兄弟;道长一旦入土,说不定又将成为它们的同类。道长现在贱视它们,便是贱视自己的父母手足,贱视自己,贱视众生。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丘镇山见他越说越不像话,顾不上自己是一代宗师身分,粗话出口:“你他妈的放屁,一派胡言!”还好师正虽然听得懂“他妈的”是什么意思,但眼下情势紧张,来不及从这粗口中再过多连系别的意思,否则定要再唠叨一番,说什么:“他妈说不定身前就是令堂,你妈说不定前世是他妈。你骂他妈便如在骂自己的生母,真是罪过。”然后不忘加上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公平听时,却一直在琢磨“未必能敌”四个字,发觉师德对这位金觉上人似乎信心不小,心想应烁一旦送命,自己难向师父交代,不如拼上一回,反正师父也快到了,如若能胜,正是帮了他龙门派一个大忙,也好挣些颜面,且在门内亦算立了一功,且万一叶善的事情暴露,还便于和对方私了。他方才见到侯吐嫣的怒容,怀疑她是否已经知道了叶善的奸情,故有此念。现在思及此处,便邀叶善一起上助。叶善虽然大惑不解,但自从做了丑事之后一直对他的大师兄言听计从,自己没有分毫主张,这时想着对方一定有他的道理,便跟着一块拔剑上前。

丘镇山见八人合围过来,倒不害怕,实在是不想再伤人,将侯吐嫣推到一旁,喝道:“大家先听我一言,再动手不迟!”他主动放开侯吐嫣,正是为了表示求和的诚意。但众人哪里还会听他分辩,刚才见侯吐嫣在他手上,尚自不敢妄动,此时见侯吐嫣脱险,正好一齐发动攻势。只见金觉上人挥杖一扫,当头攻上;师德一记扫堂腿,却攻下盘;公、应、叶三人同上,左中右三剑分进合击,当胸平刺。梁悔拿起两把椅子,周岱鹏使开落山神英掌,砸胸砍背。

八人就此战开,朱月心执刀探了两探,却插不上手,瞥见一旁的楚木燃,心想他怎么一直闲到现在,冲他唤道:“喂,你怎么不上,快用镖打那个坏老头子!快呀!”楚木燃道:“我不好打他的。”朱月心急问道:“为什么不好?!”楚木燃木讷讷的道:“这糟老头子说我喝了他的酒,我把他打死了,就再也说不清楚了。”朱月心跺脚道:“没人会当你是杀人灭口的。快发镖!”见他直摇头,“哎呀”一声,过去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喝道:“你倒是快发镖呀!”楚木燃看着刀说:“你忘记用威胁的口气了。”朱月心哭笑不得,忙换语气、扮凶脸:“快发镖,不然我立刻杀了你!”楚木燃道:“杀了我也不干。”朱月心气得真想剁他一刀,奋臂一撤。楚木燃登时“哇”一声大叫,猛口呼吸。朱月心道:“怎么了?”见他捂着脖子,便知自己收手重了,恐怕划破了他的脖子,吓得面如纸色,惊声急问:“要紧么!要紧么!”却不敢上去看,她可是从来没杀过人的,刚才想加入杀人的行列,却没那分本事,现在眼见自己居然杀了一个大好人,如何不慌。

一个人杀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第一次杀人就杀了自己认为是好人的人。不过朱月心至今杀人的记录依然是零,因为楚木燃放开手的时候,她清楚的看到,脖子上一点血印也没有,离割破气管还远着呢。

这厢二人闹得一阵,那边八人围战丘镇山,每人出招已不下三五。只见三柄寒锋刺到,落处正是侧腰和前腹;梁悔双臂齐砸,当胸劈面;金觉上人铁杖一挥,奔袭太阳穴。丘镇山将两把椅子一引,左一把抵住三剑,右一把去挡铁杖。椅子乃木质,如何当得了铁杖一砸,但听“哗啦”一声,折散了架子。铁杖落势不减,丘镇山左手再一引,将另一张椅子并三剑一起引将过去。只听哗啦声与乒乓声齐响,不仅此椅塌毁,三剑、铁杖皆受剧震,公、应、叶三人一齐兵刃脱手,金觉上人也被震退三步。丘镇山顺势抬肘一撞,正中梁悔肋下,令他跌出圈子。

朱月心见状,急得香汗涔涔,知要逼他出手,光来硬的不行,须巧施诱导,想了想道:“你发镖只将老头打伤,不害他性命。”楚木燃道:“他一受伤,岂不是要被众人打死。”朱月心道:“众人打不死他的,你没看见他正大占优势么。哎呀,一旦他逃走了,你可就再也没机会说清楚了。”楚木燃果然心动,一声“有道理”,三枚火龙镖已经脱手飞出。

那边崆峒三道失了兵刃,公、叶二人退出圈子,应烁空手续斗,胸口中了一记掌风,跌了出去。丘镇山击退三人,就见三点红星从侧面飞来,骂道:“暗箭伤人,好不要脸!”挥袖一扫,袖风扫偏两枚。第三枚遇袖而落,袖子却烧了起来。这时,师德的“神秀腿”踢到,周岱鹏的“落山神英掌”拍到,金觉上人的铁杖砸到。姓丘的猛提一口气,将火呼灭,纵身一跃,避过腿杖,单掌伸处,正要与周岱鹏对拼。忽起一念:“这娃儿不过十几岁,功力尚浅,可不能震伤了他。”当下去掌一抬,改切他的脉门,变力拼为巧斗。

两人使的是同一门掌法,这一点周岱鹏先前已然看出。他熟悉这门掌法,丘镇山既不愿以力取胜,倒是一时拿他不下,不由惊诧万分。过了三招,失声道:“落山神英掌!”

“九龙”旁观,大都在想,难道他周岱鹏与丘镇山真的是素不相识,那又为何武功如此相似。一旁金觉上人和师德见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居然能和顶尖高手丘镇山相持数合,虽然看出丘镇山只是与他斗招式,却也惊呆了,一时竟忘了继续攻击。等到二人腿杖并上的时候,楚木燃又打出两枚火龙镖。丘镇山最讨厌暗器了,何况是这种会着火、挡不得的飞镖,躲开之后倏然欺上,途遇腿杖,展身越过,落向楚木燃。

楚木燃见他扑来,赶紧摸镖,却已不及,就地一滚,躲开这一抓。丘镇山落地后道:“你以为你这样子就逃得了么?”见朱月心挥刀砍来,说道:“好刀!”言下之意刀法却是平平,抬手一挥,左掌切中她的手腕,宝刀落地,猫腰一跨,右手探处,正好抓住了楚木燃的脚丫子,倒提了起来。楚木燃“呀呀”叫得一阵,两只手和一条腿还自由着,突然剑刺其腹,同时腿砸脑门。丘镇山将他两条腿一并抓住,一脚踹落其剑,复一腿踏了他面孔一记。楚木燃倒不怕痛,只是恶心觉脏,“呸呸”两声,双手乱扒。丘镇山足尖照他膻中穴一戳,对方真气漫散,顿时全身绵软,无力挣扎。

师德和金觉上人见他握有人质,不敢上前。丘镇山先前吃过一次亏,而且久战之下这会儿已经感到力疲,是万万不肯再放人了。朱月心捡起宝刀指道:“你老是拿人质来要挟文明,算什么好汉?”丘镇山心想:“你们倚众欺寡,倒来说我!”便道:“我不是好汉,我是老汉。”朱月心道:“你是个坏老汉。”

丘镇山“哦”一声,想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跟她多废话的,面向众人道:“容贫道说几句。贫道说完话,自然会放人。”见四下里鸦雀无声,知是默许,便道:“贫道刚才之所以会坐禅坐不住,实是因为闻到了我葫芦里的酒发出的酒香。都是你这个混帐东西!”说完振臂向下一砸。楚木燃头撞地,痛得哇哇大叫。丘镇山继续道:“贫道刚才之所以去而复回,是因为想到了这个混帐东西一下子喝掉我大半葫芦酒,却是不醉,酒量端的惊人,所以想请他下山再喝个七碗八碗,不料两个不肖弟子先向贫道动了手!”他说七碗八碗的时候顺便又砸了七下八下,楚木燃方自喊毕,又痛叫起来。丘镇山道:“你晓得痛便不该喝我的酒!”又是一砸。这次楚木燃顾不上喊疼,辩道:“我没有喝你的酒!混帐东西才喝你的酒!”丘镇山道:“你本来就是混帐东西!”又是一砸。他虽然砸得不甚重,但十几下砸过,楚木燃铁打的脑袋也涨晕得不行了,央求道:“师伯呀,确实不是我喝的。你饶了我吧。”

朱月心忍不住道:“快放手,你这是虐待!”师正念道:“阿弥陀佛。丘道长虐待成性,罪过,罪过。”侯吐嫣想过去承认,被金慕花拉住,咬着耳朵道:“别过去,我担心他用更残酷的手段折磨你。”听毕芳心一酸,想早晨那会儿的折磨才叫残酷。

师智道:“丘道长说刚才来势汹汹是为了请这位楚道长喝酒,试问请人喝酒有这种请法的么?”丘镇山一愣:“什么,我来势汹汹?贫道那是高兴!”师智道:“只怕道长言不由衷吧。当时包括贫僧在内,在场的都以为道长是要向楚道长寻仇。众目睽睽之下,道长焉能抵赖。”

丘镇山提声道:“不是贫道狂傲,贫道其它没什么本事,生平最自负的便是武功和酒量。要说武功么,长白仙翁已故,贫道所服之人只怕没有。有的只是敬佩,普天之下也就那么三四位,贵寺洪逊禅师便是其中之一。至于酒量,贫道昨夜敢拍着胸脯说‘独步天下。’但是今早却遇上了个厉害的,想不到竟是贫道的弟子,喝下大半葫芦华山‘清泉井’竟然还活奔乱跳。喏,就是这个偷我酒喝的混帐东西!”说完,又是一砸。

勿说这般砸法,便是光倒吊着,也够他受的。楚木燃再次求饶,言辞已是含糊难辨:“不是我喝的,是她,是她。”金慕花见他抬手指认,连忙平挪半步,挡在侯吐嫣身前。侯吐嫣心底微甜,夹杂着些许酸楚:“你待我这样好,可为何偏偏不肯承认,我又不会怪你的。”

楚木燃视线已有些模糊,见侯吐嫣突然消失了,只得乱指一通。丘镇山见他指的是周岱鹏,突然兴奋异常,扔下楚木燃,奔他而去。周岱鹏大吃一惊,见对方已到了身前,一记“丹凤朝阳”拍过去。丘镇山知他招式虽精,内力却还差得远,既不躲闪也不招架,只管伸手拿他,按住他肩井穴的同时自己胸口也挨了一掌,却不碍事,反而探明了对方的内功路数,目中喜光陡增,失口道:“果然是‘华阳真经’!”内力稍吐,周岱鹏身子一麻,被他揽在怀里,抱起就走。旁边梁悔上前阻拦,丘镇山看也不看,就势冲过,反将对方撞出一丈开外。

师德大喝一声:“拦住他!”众人虽然大都带伤,可是见到他竟然要夺人而去,也顾不得了,纷纷起来拿他。尤其是公孙不败、西门中天等人,曾经怀疑过周岱鹏和丘镇山是一伙的,现在更是冲在前头。但丘镇山手上有人,武功又高,众人拦他十分不便。混乱当中,师德一腿踢在他的胯上,却也吃了对方一掌。金觉上人也被掌风逼退,余者多伤,更是不济。丘镇山飞腾纵横一阵,终是突围而去。

朱月心本来是在给躺着的楚木燃揉脑袋,见周岱鹏被抓走了,很是着急,想到都是他惹得祸,突然停止了伺候,反而重重捶了一下,埋怨道:“都是你不好!”楚木燃叫唤两声,朱子泊闻声过来,对朱月心道:“你别再打他了,他已经够难受的了。”朱月心头一偏:“活该!”复又转回,柔声道:“你累不累啊?”帮朱子泊擦汗。丘镇山打伤一个,他医治一个,这当儿确是累坏了,说道:“还好没有刀剑伤,南道长的那些药还是挺管用的。不过像清忠大师他们不擅内家功夫,不会运功自疗,淤血不化去,终归好得慢。我功力浅薄,医术又不精,实在是无能为力。”朱月心道:“功力浅薄不错,医术又不精却是过谦了。那位师父”手指金觉上人“没受伤,请他帮忙吧。”

金觉上人耳聪,听得二人说话,不等相求,先替清忠疗上了。师德环视四周,见整个知客殿都成了“医疗堂”,略有悔意,向师正、师智道:“早知丘镇山武功如此之高,真应该禀报师父。”师正道:“师父与锭光大师比试禅定,正当关键。我们既已将丘镇山逐去,也就不必麻烦师父了。”师德道:“可是那位小施主还在他手里。”师智道:“丘镇山秉性不坏,不过傲气了些。刚才虽然斗得凶,却是一场误会,我看那位小施主暂时无恙。”师正随道:“师弟所言不差,否则他刚才也不会手下留情了。”师德道:“丘镇山若真如师弟所说,缘何盗取《纯阳心经》,与自己的同门都结下深怨?”师正道:“其中定有隐情。”师智道:“不错,否则师父也不会容他留在寺中了。”见“蓟州九龙”个个脸色有变,忙道:“别派事务,我们还是不要干涉的好。”

当下,师德依旧回后堂照看。师正吩咐打扫殿堂,撤去损坏的桌椅,换上新的,摆上热茶,让众人就坐。师智领着僧众去寻丘镇山,嘱咐分头去的弟子,万一遇上了他,要好言好语,不要妄动拳脚棍棒。

茶过三盏,师正向梁悔一礼,说道:“敝寺有一本《太祖长拳》,自数年前起就一直由施主保管着。贫僧感激不尽,今日恳请赐还。”这些话当然是说得再客气不过了。梁悔内疚,听着却很不是滋味,连忙取出拳谱道:“弟子当年糊涂,贪图技艺,捡之不还,擅自修习。后来固然追悔莫及,却始终怯于登门认错。直至今日,决心方定,请师父原谅。”说完,双手一递,毕恭毕敬。师正接过道:“既已悔过,当仍为我少林俗家弟子。”梁悔闻言一怔,心潮涌动,喜极而泣,不由离座,扑通一跪,磕头谢罪。清忠等人见了,方信他以前所言是实。朱月心摇着侯吐嫣的膀子高兴道:“干娘,大哥他不是小偷!”侯吐嫣纵然心情不好,见状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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