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顾二人走了进去,见厅中正大摆筵席,载歌载舞,上首坐着一人,衣衫凌乱,发髻不整,玉簪都似要脱落下来,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搂着一位女子,玉软花柔,我见犹怜,直呼大家喝酒,正是元修逸。
下首坐着几人,其中就有沙百万,唐谷风。徐顾二人均想这元修逸在南姜王后行宫,无端喝酒行乐,不顾旁人目光,确实是狂妄。
沙百万和唐谷风见他二人走进来,站起身来,拱手相迎道:“原来是徐帮主和顾姑娘,有失远迎。”
徐忆君和顾青荷还过礼后,对元修逸道:“善公子,今日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元修逸笑道:“徐帮主说笑了,来者是客,都请坐吧。”
元修逸几年前偶然得知顾青荷去世的消息,才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已对她用情至深。这些年每日思念她,甚至去神仙谷,与顾青荷度过几晚的仙人洞旁另建一座草屋,没事便去那里喝酒,喝完酒便大哭。
他陡然间见顾青荷未死,喜不自禁,处处示好,却不料顾青荷明言拒绝,态度冷淡,又见她对徐忆君与别人不同,心中忧闷悲苦难解,一直喝酒未停,今日更是索性放开胸胆,无所顾忌,却不料徐顾双双来访,二人出双入对,神情亲密,他心中更是悲愤难耐。
只是顾青荷已说得那么清楚,他生性高傲,虽伤心,却不肯表现出来,反而比方才二人未来之时,显得更高兴几分。
不一会儿,元修逸下首左右分别放了两张食案,请顾青荷和徐忆君分案而坐,二人无奈只好先坐定下来。
元修逸命人上酒菜,他举杯说道:“两位贵为东流剑阁东方老先生传人,今日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在下先干为敬。”说罢举杯仰天一口饮尽,看着顾青荷,含笑不语。
顾青荷不知他是何意,又见他放浪形骸,衣衫不整,脸颊微红,犹豫了一下。
元修逸道:“怎么?顾姑娘是怕在下在酒中下毒?姑娘百毒不侵,在下不敢班门弄斧。”
顾青荷看向徐忆君,元修逸又道:“我昨天刚给你解药救他性命,今日再下毒害他,你觉得本公子如此空闲吗?”
顾青荷和徐忆君听罢,也双双举杯饮尽。
元修逸脸上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又自顾自的开始喝酒,和身旁女子谈笑风月,嬉笑打闹,甚至当众亲亲我我。
顾青荷曾在有凤来仪见过这样的他,她毕竟是女子,虽装作不以为意,脸上早已飞来一片红霞,只好低着头喝酒,不去看他。
徐忆君自少年懵懂开始,一心便在顾青荷身上,对女子一向是以礼相待,加上顾青荷就在身边,见眼前女子如蜂蝶般飞来飞去,与大家推杯换盏之间毫无顾忌,也是面红耳赤。
他正要开口说话,只听元修逸道:“徐兄,你瞧方才这些舞姬怎么样?如果还未尽兴,可以让她们再舞一曲。”
徐忆君道:“多谢盛情,只是在下粗鄙之人,实难领略。今日来,是有事相商。”
元修逸在身旁女子脸上亲了一口,惹得对方咯咯乱笑。徐忆君皱了皱眉头,话堵在嘴边,说不出口了。
元修逸道:“徐兄何必如此拘谨,哪个男子不爱美女。杨柳细腰,妖冶明艳,天生尤物, 既然来了,本公子自当要尽地主之宜,岂可让徐兄尽兴而来,败兴而归的道理。徐兄,你说是不是?”
“善公子膏腴子弟,所见皆是姹紫嫣红,百媚千娇。在下乞丐出身,所见只是山之玉,野之兰,渠里芙蓉,僻处幽草,善公子盛情,在下恐要让你失望了。”
元修逸知他是暗讽自己,也不以为意,笑道:“徐兄真是想不开,在一棵树上吊死有何乐趣?”
他盯着徐忆君,忽然啧啧称赞道:“仔细看来,徐兄也算是一表人才,且英武不凡,蔓儿,你可知道他是谁?”
他身旁的女子摇了摇头。
元修逸道:“他是大昌丐帮帮主,不仅如此,还是东流剑阁传人,年纪轻轻,如此成就,实属超世英才,如此英雄人物,你不想去敬他一杯?”
那个叫蔓儿的姑娘笑道:“英雄人物哪个不爱?”说罢款款起身,提着酒壶,徐徐走向徐忆君。
徐忆君脸色微变,看向顾青荷,她垂眸不语,似乎没有看到。
蔓儿姑娘已走到跟前,盈盈一拜,为他斟酒,徐忆君忙还礼。
“蔓儿敬徐英雄。”
她一双美目在徐忆君身上飘来飘去。
“多谢姑娘,英雄二字,在下不敢当。”徐忆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蔓儿姑娘笑道:“徐英雄好酒量,小女子再敬您一杯。”
徐忆君的目光飘向顾青荷,见她也正看着自己,目光莹莹,轻轻浅笑。笑容虽浅,却如一束光驱散了他的坐立难安,他朗声一笑,举起酒杯道了声多谢,又是一饮而尽。
徐忆君知道元修逸今日只怕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不过他向来不惧怕喝酒,蔓儿姑娘斟第三杯酒后,他举起酒杯,对元修逸道:“多谢善公子盛情美意,这杯酒敬你,在下先干为敬。”说罢又一饮而尽。
“好酒量。徐兄少年成名,又是东流剑阁传人,自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不过你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吗?”
徐忆君见他突发感慨,倒是意外,便等他说下去。
元修逸继续道:“天下英雄何其多,本就是虚名浮云而已,可像徐兄这般福气好的,却没有几人。”
徐忆君更是不解了,看向顾青荷,她低着头,凝眉不语。
“像徐兄这般,娥皇女英,生死相伴,不仅享齐人之福,膝下更是有一子,活泼可爱,聪明伶俐。这才是令多少英雄羡慕之事。”
徐忆君听罢脸一红,又不知如何反驳,而且听他言语徐思寻多半是在他手中,心下虽恼怒,却又不便发作,只是拳头紧握,瞪着他。
元修逸微微一笑,又继续道:“还未恭喜顾女侠成为东流剑阁传人,认了白泽剑。”
顾青荷仍是自顾自地喝酒,不言不语。
元修逸继续道:“如今三大神剑已有两剑现世,不知我们是否能有缘,求得紫微剑出世。”
“我不知道,与我无关。”顾青荷淡淡道。
“好,好,好,像顾姑娘这样对任何事都不放心上的人,着实少见。”元修逸顿了顿,又道,“对了,不知顾姑娘今日又忽然造访,所为何事?我记得昨晚咱们刚刚见过。”
他轻轻一笑,接着道:“也许现在我的床上还有姑娘身上的余香呢。”
顾青荷猛地抬头,此话令人浮想联翩,她想起当时情景,本只觉五分不堪,可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当着徐忆君的面,她顿觉十分不堪,真是又惊又怒又羞愧难当。
“砰”地一声,她手中的酒杯被捏成了碎片,再看自己的手,手上被划出了一道道血口,鲜血一滴一滴掉落下来。
众人都吃了一惊。
人影闪动,元修逸已站在顾青荷身前,抓着她的手,紧紧地盯着她,顾青荷不妨他忽然动手,被其制住,心中更是悲愤,她毕竟是来有求于人的,只好隐忍,想甩开他的手,却没甩开。
徐忆君飞身而至,一掌击向元修逸。他本就恼怒元修逸说话一语三关,阴阳怪气,含糊其辞,混淆是非,又见他忽然制住了顾青荷,此掌用了十分力,元修逸早已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盛怒之下,举掌相击。
只听“嘭”地一声,二人纷纷后退了几步。
元修逸掌力一收,说道:“徐帮主果然名不虚传。”
徐忆君道:“以前我倒是小看了你。”
元修逸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顾青荷,又回来座位上继续喝酒。
徐忆君走到顾青荷身旁,撕下一片衣襟,将她手上的伤包好。
顾青荷道:“元修逸,闲话不说,今日我二人前来,是想问你,徐思寻是不是在你手上?”
“他儿子吗?”元修逸道。
徐忆君昂首不语,只是盯着他。
“是啊,在我手中。”
徐忆君未料到他回答得这么痛快,倒是意外,他暗想元修逸只不过是想要他身上的东西罢了,说道:“好,你想要什么?只要我们能做到的,定当尽力。”
元修逸笑道:“哦?当真?”
徐忆君知道他狡诈阴毒,又道:“我们不杀人,不放火,不伤及无辜,不做违背天理之事。”
“徐兄放心,这事简单得很,你们定能做到。”
徐忆君正等着他索要他身上的那枚吊坠,却听元修逸说道:“七日后,本公子聊备薄酒,邀请顾姑娘晚上来此一述。”说罢笑吟吟地看着顾青荷,补充道,“单独一人,孤身前来,你我二人,不醉不归。”
顾青荷和他之间本就有些风言风语,此时公然邀请,又是孤男寡女,深夜幽会,难免引人遐想,实属难堪,她的脸又涨得通红。
“嗡”地一声,清泓剑已出鞘,徐忆君道:“元修逸,你太过分了。”
元修逸笑道:“我哪里过分了?”
“顾青荷迟早是我妻子,你如此要求,岂不过分?”
“迟早?还不一定呢,更何况,这是救你儿子的唯一方法,你最好还是想清楚再说。他这两天可不乖,天天嚷嚷着喊爹娘,我都快被烦死了。”
清泓剑发出一声低啸,“元修逸,思寻若有什么,我定杀了你。”
“你看我敢还是不敢。”元修逸手一扬,向徐忆君扔了一样东西。
徐忆君接在手中,是一个平安锁,正是徐思寻的,他心头大怒,清泓剑发出一声尖啸……
“元修逸,你到底想做什么?”顾青荷道。
“想做什么?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和你早已无话可说。”她的声音虽平静,仍可听出有些颤抖。
元修逸心头微颤,说道:“我是在帮你。”
“帮我?”
“帮你看清,在他心中到底是你重要还是那个孩子重要。”
“哼。”顾青荷一声冷笑,“我不需要你帮我,也不需要他在我和孩子之间做出选择,当我下定决心时,我已经接受了这个孩子,也接受了日后种种的纠缠不清。”
徐忆君万万没料到顾青荷心中已想了这么多。
他见顾青荷虽与自己在一起,却总是落落寡欢,如今听她说这翻话,才知道她不仅不怪自己,还想了这么多,怎能不动容,“青荷,你,原来你……”
“承诺岂是儿戏!只要你不弃我,我就等着你。”
徐忆君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望着她,双目泛泪,哽咽难语。
顾青荷道:“元修逸,稚子无辜,我们大人之间的恩怨,当由我们自己来解决。我和忆君哥哥已决定将九琐连环扣和那把钥匙交给你,换回徐思寻。你考虑一下。”
元修逸凝视着她,却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犹疑。
“不行!这就是条件。”
“嗡”声大震,银芒耀目,“嘭”地一声,元修逸身前的桌子被徐忆君劈成两半。
一声大笑中,元修逸身形已飞出丈外。
厅内人影晃动,徐忆君和顾青荷被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