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来到施盈颖的家,面对两个同样悲伤的母亲,谭天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了。还是辛妈妈比较平静,叫了一声“小谭”,就将他让进了客厅。
中午的阳光照进客厅里,客厅的落地窗前,一层薄纱的窗帘低垂着,窗户开着,有轻风时时拂过。施妈妈坐在沙发上,旁边放着一台电风扇。
“小谭啊,不好意思,家里没开空调,你将就一下吧。”辛妈妈从房间里搬了一台电风扇出来,歉意地说道,“我总觉着房间里有些阴沉沉的,所以想让阳光进来一些。再说了,盈颖她妈妈身体也不好,有点怕冷,又怕阴。”
“没关系的,阿姨。”谭天方连忙帮着辛妈妈放好风扇,然后打开,这才问道,“施盈颖的爸爸呢?不在吗?”
辛妈妈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问道:“小谭,你找盈颖爸爸干什么?是不是你在天雨湾酒店发现了什么了?是盈颖的消息吗?那蕴蕴的消息呢?有没有?”
辛妈妈的问话让谭天方有些心酸,甚至有瞬间的冲动,想把自己的计划跟辛妈妈合盘托出,让她放心。可是转念一想,辛蕴的失踪跟章春露的关系,都是自己推测出来的,并没有定论。至于在酒店听到的那些对话,当事人会承认吗?如果不承认,那么在谢文远看来,不就是坐实了自己一直有幻听幻觉的结论了吗?
再说了,多一个人知道,又焉知不是多给辛蕴增加一份危险呢?何况告诉了辛妈妈,对事情的进展也没有任何好处,还不如不说的好。这样事情成了是惊喜,万一不成,至少不会带给辛妈妈二次打击了。
因此他略带歉意地说道:“阿姨,对不起,辛蕴……暂时还是没有消息。我这次来,是打听到了关于盈颖爸爸说的那个保安的事情,想来告诉你们。”
“你说,你说!”女儿没有消息,虽然让辛妈妈失望,但是外甥女的消息,一样让她激动,“盈颖爸爸……他出去了。这些天,他一直想要找到那天晚上去过天雨湾的车子,求爷爷告奶奶地希望能够找出真相来,唉……”
“那有结果吗?”
辛妈妈摇摇头:“那天晚上,市里有领导下来检查工作,就住在天雨湾。所以晚上十一点左右的时候,都是县政府的车子,不要说没法打听,就算能打听,谁能说什么啊?再说了,盈颖就一个学生,他们一家也是平头百姓,跟政府部门的人八竿子也打不着,怎么可能坐县政府的车子去天雨湾呢,对不对?所以盈颖她爸爸又想到,盈颖会不会不是一个人去的天雨湾,而是到了同学家里,然后和同学一起去的。可是打听了十来天,全校认识盈颖的同学都问遍了,那晚就没人见过盈颖,她爸愁的啊,看上去老了十年都不止。这两天听人说九龙乡有地道,从地道也可以进姐妹沙滩,这不,他又去找地道了。小谭,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谭天方瞠目了,他是本地人,他知道九龙乡一带四通八达的地道,完全可以媲美电影的。但是要想从这些地道中,找到施盈颖可能走过的路,却无异于大海捞针的,何况施盈颖是否真的是从地道去的姐妹沙滩,也说不准啊。
谭天方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卷缩在沙发上的盈颖妈妈,这个女生的离去,毁掉的是整个家庭啊。假如她不是意外,而是被人所害,那么那个害她的人,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抵消他所犯下的罪恶!而这,也更加坚定了他一定要确保辛蕴平安归来的决心,他不能这世上,再多一个绝望的母亲了。
想到这里,谭天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庄国东的资料,递给辛妈妈说道:“阿姨,这是当晚值班保安的资料。不过看见施盈颖的人不是他,而是他临时找来顶班的一个人。因为这个人不是酒店内部的保安,也不是来应聘或者试工的,所以公安局和酒店都没法找到他。现在这个值班保安也已经辞职了,不过这里有他的家庭地址和联系方式。你们只要找到这个保安,就能找到他叫来顶班的那个人,或者……他可以提供多一点的消息。”
辛妈妈接过资料,感激不尽:“小谭,你让阿姨说什么好呢。谢谢你,谢谢你啊!”
“阿姨,你放心,辛蕴的事情我一直在留心,我一定会找到她的。哪怕……反正不是我亲眼看见的,我绝不会轻易相信,放弃寻找。阿姨,请你相信我。”
“相信,阿姨相信你,阿姨当然相信你!”辛妈妈潸然泪下。
沙发上的施妈妈突然开口了:“雅丽姐,你哭什么啊。盈颖这丫头就是这样,玩起来就没了分寸,你看都什么时候了,也不回家来吃晚饭。你把桌子都收拾了吧,这么热天,也不用给她热饭菜了。”
辛妈妈再也忍不住,低头饮泣了起来。谭天方也觉得心里堵得慌,暗暗发誓,哪怕是掘地三尺,他也要弄明白,办公楼后面到底有什么,可以让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的。
快下班的时候,谭天方接到戎珊的电话,先是故作严肃地批评了他说话不算数,说好了整理档案,下午却没来上班。可是说着说着,她自己却憋不住笑了。谭天方也觉得好笑,戎珊这才问他,晚上还来不来了。
“晚上就不来了吧,我想回家。”谭天方说道,“再说,档案整理也不赶时间对不对?”
“档案整理当然不赶时间啦,不过我也不是给自己问的,我是帮章主任问的。也许她有事儿要赶时间呢,又不好意思自己问你,所以就……”
手机里传来了一阵嬉闹声,随即就被挂断了。
想到上午章春露的态度,谭天方猜到了什么,他默默地收起了手机,然后向辛妈妈告辞。回家的路上,他接到章春露的电话。
“你别听戎珊瞎说啊。”电话里章春露的声音轻柔中带着羞意,“我本来是想让她跟你说,晚上别来了。你昨晚没回家,你爸妈肯定着急的。”
“也没啥着急的,这么大一个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谭天方坦然答道,“不过昨晚就打了个盹,倒是有点累了。你跟戎珊说下,明天开始我就陪她加班了。不过……最好别太晚了,我想回家,酒店的房间,实在睡不惯。”
“我知道了,我会安排好的,那你路上自己小心点哦。”章春露的语气就是这样,听起来没有任何不妥,但却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就好像那天郑姣盛的误会一样。
谭天方赶回家里去还有一个原因,他要跟父母商量一下,是不是要把郑姣盛说出来的情况告诉给陈会明的家里人。跟施盈颖的情况不一样,施盈颖是家里的希望所在,她没了,她的父母也就失去了生活的希望,所以施父拼了老命也要追究真相。
可是陈家现在呢?如果陈会明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人杀害的,那么不管是天雨湾酒店还是教育局,都有可能不需要做出这么大的补偿了。因而追究真相,反而可能会让他们受到损失。不知道对于丁淑苗来说,是丈夫的冤情重要,还是自己今后的生活重要了。
没想到谭天方匆匆赶到家里,老爹不在,老妈根本就没空跟他搭话。今天老爹的渔家乐接了三批客人,有近五十个人,要准备五桌的饭菜,谭妈妈根本就连看儿子一眼的功夫都没有,一见他进来就派活儿。
“你来得正好,快去地里刨些花生来,最起码三斤,等着用呢。”
每年春天,谭妈妈都会在自己家屋后的沙地里种半亩的花生,半亩的西瓜,就是预备渔家菜用的。因为谐安县是海岛,蔬菜卖得比海鲜还贵。谭家的花生,差不多半斤装一盘,要价是八元钱,也就是说,自己种的花生,能卖上十六元一斤,而且保证销售一空,这让谭妈妈很有积极性,她已经种了四五年了。
不过花生一年只种一茬,所以还不能算是贵的。谐安县的旅游季节里,随长随割的小青菜,都能卖到十八元一斤呢。因此很多时候,谭天方觉得旅游就是花钱当冤大头的一个过程。不过家里的钱还是要赚,因此他依言从屋角拿了一个簸箕,找了一柄锄头,然后扛着就去了屋后的沙丘。
刨好了花生,拎着去坑道边的井里冲洗干净了,谭天方才拿回家中。桌上已经都摆好了餐具,雇用的两个阿姨正在放冷盘。因为都是乡里邻居,她们也不客气地指挥着谭天方:“阿方啊,把花生拿到厨房里去,你把啤酒和杨梅酒都搬出来放好了。”
“好嘞!”众人的忙碌也影响了谭天方,他忙拎着花生进了厨房,然后一箱一箱搬啤酒,一边问道,“今天才星期四啊,怎么就那么多客人了?”
“你不知道,今年跟往年不一样了,根本就没啥双休日的。特别是八月份以后,这客人是一拨连着一拨。所以你爸的意思,还是得让你去考个船员证来。他跟宁波那边都已经联系好了,你考出了船员证,你爸不也有个帮手了吗?”
谭妈妈说着,凑近了儿子,眉开眼笑地低语道,“儿子啊,你知道这一个月家里赚了多少啊?”说着,伸出一只手。
“五千?”谭天方惊喜地问道。
“去你的!”谭妈妈顺势在儿子头上拍了一下,然后得意地纠正道,“五万!”
“一个月五万?!”谭天方不可思议了。
九龙乡的渔家乐,一个旅游季节做上三十万利润的也有,不过人家那是全家连亲戚数十口人一起出动,平摊到每个人,也不过一个月做个万把元。没想到自己老爹和老妈,这一个月就做了五万。钱虽然好看,但是其中的辛苦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谭天方突然有些愧疚,今天和章春露说的话,这个时候,倒成了谶语的一样,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该依顺着辛蕴,离开家乡,离开父母。以后在大城市安家,这安家费就是不小的数目,还不知道要连累父母怎么样地辛苦呢。
谭天方烦恼了起来,想转移话题,稳定一下心绪,因此说道:“妈,你知道吗?我前天晚上在酒店里遇到一个女学生,她说她在会明哥出事的那个晚上见过会明哥,说会明哥那晚根本就没有喝酒。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件事跟二姨二姨夫说?”
辛蕴失踪的事情,谭天方一直不敢跟父母提起,更不敢说自己是为了寻找辛蕴才执意留在天雨湾的。而是撒谎说,现在是旅游季节,酒店招人有难度,所以不同意他辞职了,要求他过了国庆再离开。这个说辞,虽然让谭妈妈非常不满,但却也没法反对。在谐安县做旅游生意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个季节的辛苦。
谭天方的话让谭妈妈不屑一顾:“我让你去考船员证你不去,怎么,你留在那个鬼地方,还想当侦探啊?我实话跟你说,以后陈会明家里的事情,咱们都少插手。现在人家烦的不是陈会明死得冤不冤,而是他那些拿命换来的钱该怎么分。所以就算你能破了案子,找到了凶手,人家都未必感谢你,说不定还恨你破了他家的财呢。”
谭天方有些瞠目:“怎么了,老妈?要说丁淑苗不关心会明哥冤不冤的,那还好说,毕竟,人家以后要过自己的日子,她也不能守着会明哥的灵牌过一辈子不是。可是二姨和二姨夫也不关心这不太可能吧,那可是他们的亲儿子啊。”
“亲儿子又怎么样?不管陈会明是怎么死的,总而言之他就是死了,对不对?”谭妈妈用手指头戳了儿子一下,嗔着他怎么大了还不知道人情世故,“既然已经死了,那么怎么死的,才对活着的人有最大的好处,他们当然就认可怎么样的死法了。你想想看啊,按照现在陈会明的死法,喝醉了酒,走到沙滩上,不小心倒在礁石上摔死了。喝酒是他的单位教育局组织的,一个醉酒的人,能走这么远,走到礁石上摔死,说明天雨湾酒店的安保措施不到位,所以他们两家都得赔偿。
“这要是按照你的说法,陈会明没喝酒,那也就是说,首先教育局就没有责任了。没喝酒跑去礁石上,就算有安保员看见了,人家肯定也不会干涉啊,所以就算死在礁石上,酒店的责任也会减小很多。再说了,万一破案破出来,是被人杀死的,那酒店就更干净了。只要他们能够证明凶手不是钻了酒店管理的空子杀死的陈会明,那根本就不用赔偿了,对不对?这样一来,你说陈家还能得到那么多的赔偿吗?这样一来,对于他们家来说,陈会明不是死得更不值得了?”
还有这样的逻辑啊,这也太现实了吧?谭天方唯有瞠目结舌了。
“我可警告你啊,这事儿你知道就知道了,不要跟你二姨他们家去说,更不要去跟公安局说。不然人家破不了案,你这不成了给人家添堵了吗?”谭妈妈说着,将一锅的淡菜放在谭天方面前,命令道:“快点剥,我等着炒青椒呢,客人再有十来分钟就到了。”
谭天方看着老妈眨眨眼睛,然后乖乖地开始剥淡菜了。
第二天凌晨四点多,谭天方就被吵醒了,原来是客人预定的看海上日出。那可是真正的海上日出,坐着渔船出海,就在船舷看,看着太阳从海平面上一跃而出,将光芒洒向大海,也洒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整个人都被霞光笼罩,那景色,美得壮观而炫目。
谭天方这才知道,为什么昨晚老爹回家,扒了几口饭就睡下了,都没跟他说上几句话。这一天数十趟的出海,虽然很近,可是压力也很大。那么多游客,基本都是内地没见过大海的,要保证他们个个安全,不能有一个出意外,真的不容易啊。谭天方再一次觉得,自己是该好好考虑一下父母的建议了,回家了。这样想着,他也睡不着了,走到厨房问正在准备早餐的老妈,有什么要帮忙的。
“没啥,没啥,你去睡吧。”谭妈妈摆摆手,“这些客人看完了日出,就要回去的。我已经联系好了车子,所以中午没客人,不用忙了,你再去睡一会儿吧。”
“妈。”谭天方却不愿走,走到灶台边,塞了一把树枝,“其实你们不用这么辛苦的。你们两个老的,就算没养老保险,这两年赚的钱,也够你们下半辈子过得舒舒服服的了,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没有客人的时候,家里都是烧煤气的,所以曾一度想拆了这个灶台。可是后来有客人说,他们在大城市里,已经吃不到灶台烧出来的饭了,所以想在这里尝尝。于是应游客的要求,谭爸爸就没有拆灶台,专门用来烧饭。
谭妈妈没好气地白了儿子一眼:“你说得倒轻巧,那你不用买房子了?不娶媳妇了?不给我生孙子啦?钱哪有够的,能赚不赚才是猪头三呢!”
“那你不辛苦吗?”
“我啊,一想到我儿子都大学毕业了,可以成家立业了。过不了多久,就该给我找一个乖巧的媳妇来,然后家里又会多了一个白白胖胖的臭小子,就浑身是力气。”
谭天方皱了皱眉头:“老妈,我怎么觉得您这是犯贱呢?”说着,见老妈拿着锅铲要来打自己,忙举手遮着脑袋,“你说的那些,明明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谁要你们瞎忙活了?”
谭妈妈自己也笑了,放下锅铲,说道:“其实人这一辈子,哪一个不是为了子孙忙忙碌碌的。有儿有女,就算死了,也有个人惦记着,不是吗?你二姨和你二姨夫,那是没了盼头了,所以才会抓着钱不放的。”
“不是说,丁淑苗有孕吗,她不愿意生下来?”
“上星期刚流了。”谭妈妈惋惜地说道,“你二姨为了这个孩子,就差给丁淑苗下跪了,没想到丁淑苗根本就不领情。你二姨没办法,只好威胁说,如果她胆敢打掉胎儿,就去教育局闹,不让丁淑苗转正式教师编制,丁淑苗这才消停了。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丁淑苗刚刚转成正式教师编制,就流产了。也不知道是真的流产,还是存心打掉的。所以你二姨他们就啥钱也不肯给了。说丁淑苗的正式编制也是陈会明拿命换来的,够她吃够她用,甚至够她嫁人了,还要钱干什么?丁淑苗也不肯轻易放弃了,所以现在……唉!”
这么说,假如陈会明的死,教育局没有责任的话,那么丁淑苗的正式编制,自然也就泡汤了。谭天方这才明白老妈的话,其实,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去寻找真相的。有时候,既得利益,比真相重要多了。
送走了客人,谭爸爸去睡回笼觉了,谭天方跟老妈打了个招呼,也上班去了。
自从那次跟章春露谈过自己和辛蕴的恋爱经过,谭天方明显感到,章春露对自己的举止已经不是一般的亲昵了。可是让他烦恼的是,辛蕴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无论是公安局那边,还是章春露这里,都安静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谭天方甚至怀疑自己的推测是不是错了,其实辛蕴的失踪跟章春露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这件事情不是章春露所为的,那么辛蕴又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消失了这么长时间而没有任何动静呢?谭天方焦躁不安。就算是绑架,也该有个勒索信息吧;如果是囚禁,也该有个目的吧?如果真的是章春露做的,那么自己已经明确了和辛蕴的恋情不确定,她还能保持这样的无动于衷,谭天方简直就要怀疑她不是人了。
所以有好几次,谭天方拿起手机,想要打电话给谢文远,告诉他自己这两天得到的线索;或者直接就跟章春露挑明了事情,是她自己放了辛蕴,还是让警察来找她去释放辛蕴,二选一。可是这样果然管用吗?
心事重重地走到办公室,章春露已经坐在那里了。谭天方有时候真的怀疑,章春露是否有下班,他感觉她好像总是待在办公室里。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就算没有谈恋爱,不是也该有一群闺蜜一起逛街聊天,购物旅游的吗?而且章春露现在是天雨湾酒店的行政办副主任,据戎珊说,主任这个月就要回总公司去了,到时候,章春露就是行政办主任了。这个身份,已经够在同龄人之间炫耀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低调。
“早,章主任!”谭天方提起精神,笑着打了个招呼。
“精神不错啊。”章春露瞟了他一眼,“遇到什么喜事了?这么开心。”
“睡了个好觉,所以气色就好了,现在还有什么事情好高兴的?”谭天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发现堆着一叠的硬纸板,有些奇怪,“这是什么?”
“这是戎珊分配给你的任务。”章春露抿着嘴笑道,“是档案盒子,不过需要手工折叠。戎珊说,她力气小,折不好,所以这任务就归你了。”
“行,没问题!”谭天方拿起一张纸板看了看,“沿着压痕折叠吗?”
章春露一摊手:“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折叠过。要不,等下我们一起去一趟档案馆,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这还用问?”谭天方说着,坐下来自己研究了起来。
他以为章春露也就是随口一说,不想戎珊一进门,章春露就说道:“戎珊,我去县政府拿几个文件,正好谭总助想去档案馆问问归档的事情,我们一起走了。如果时间紧,上午就不赶回来了,麻烦你一个人看家哦。”
“你俩一起去啊?要司机送不?”
“不用,易总的车子开出去了,周副总的车子昨天又给旅游局的人借走了,楼下除了十来辆的旅游大巴,哪里还有别的车子,难道你要分派旅游大巴送我们两个?”
戎珊笑了,朝着两人抓抓手:“那好,再见了,记得回来帮我带些吃的来。”
章春露骂道:“人在酒店里,还要去外面找吃的吗?自己去厨房里找,反正那个小面点师看见你就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你找他去。”
戎珊撇撇嘴:“他看见所有女孩子都这德行,又不是针对我的,你说我干嘛?”
在戎珊的嘀咕声中,谭天方跟着章春露走出了办公室。走到楼下时,章春露顿了顿,没有沿着石阶下去,而是转到了办公楼的后面,然后正色说道:“你一直对这里很奇怪,是吗?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已经看见过好几次了,你在研究山体上的那些苔藓。能告诉我吗,你发现那里不对了?”
谭天方再想不到章春露会这样直白,一时接不上话来,张着嘴想了半天,才勉强憋出一句话来:“我就觉得这苔藓挺奇怪的。”
“你真聪明。”章春露突然笑了,“其实说穿了,这苔藓也不奇怪。因为它根本就不是自然生长的,而是人工催长的。”
“人工催长?为什么啊?”
“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里的苔藓很奇怪的?”
谭天方沉默了,祁崇凡的证词,自己听到的那些话,无一不指证了辛蕴的失踪,跟章春露有着脱不了的干系。而自己之所以不愿意报警,无非是因为担心辛蕴的安危,现在听章春露的意思,是不是有可能会告诉自己真相呢?千万不能功亏一篑啊。
谭天方压抑住自己的忐忑不安,想着说辞:“我……就是跟你去别墅群的那个晚上,我回办公室给电瓶车充电,在这里遇见包燕飞了,她随口说了一句,我就留心上了。”
“是吗?她来这里干什么?”章春露半信半疑地看着谭天方,随即却笑了,“我知道你现在很好奇,想知道这苔藓到底有什么秘密,对不对?你放心,我说过了我帮你,就一定会帮你。但是你也要明白,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帮你的,所以咱们还得避着点儿。”说着,她警觉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一边吩咐谭天方:“看着点,别让人发现我们。”
然后她走到长满苔藓的山体边,在旁边摸索了一下,就看见山体动了起来。先是向后退了约有半米左右,然后靠向右边,于是谭天方面前,又出现了一条地道,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条地道,联想着自己小时候在这沙滩上走过的所有地道,好像没有这个地址的啊。难道说,天雨湾在建造的时候,又重新增加了一些地道?
“进去再说话。”见谭天方愣在了那里,章春露很平静地说着,然后率先进了地道。谭天方稍稍迟疑了一下,也跟着钻了进去。
“现在知道苔藓的用处了吧?是为了掩饰这里有一道门。”走在地道中,章春露若无其事地解释道。地道门还没有关上,微弱的阳光投射进来,可以看见这条地道和谭天方记忆中不同的是,地下铺了地砖。
“这里装修过了?”谭天方随口问道,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阵轻微的“咯吱”声,随即整条地道都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谭天方有一瞬间的紧张,“早知道要进地道来,我们应该拿个手电筒啊,你带了吗?”
“要手电筒干什么?”黑暗中,传来了章春露的轻笑声,“也就几米的黑暗,应该一会儿就会亮起来了。”说着,她低低地呻 吟道,“好闷,地道里不是应该很凉快的吗?这里怎么会这么闷啊。”
“你以前没来过?”
“没有,我是在和总公司交接档案的时候,看见施工图纸上,这里有一条地道,而且是经过装修的。所以我认为这里应该是有灯的,就没带手电筒。再说了,从办公室出来,带着手电筒不是存心引人注目吗?阿方,你在哪儿,我看不见你,你牵着我的手好不好?我们再找找,也许开关就在不远处。”
“好。”谭天方说着,伸出手去,他碰到了章春露的手,忙握了起来。
就在这里,章春露尖叫一声,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我……我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了,凉飕飕的,软绵绵的,是什么啊?!”
谭天方脑袋“嗡”的一声,就想蹲下去细看,不想被章春露紧紧抱住了:“阿方,我怕,你抱着我,我们赶紧找开关。这里一定有开关,我在装修图纸上看见过了,一定有,你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啊!”
谭天方有些愧疚,也许章春露品行确实不好,但是她对自己,一直都是没有恶意的,自己这样做,算不算是在利用她呢?如果辛蕴的失踪跟她有关,也就算了,万一跟她没有关系呢?可是……会没有关系吗?祁崇凡有可能会撒谎,那么自己亲耳听到的那些话呢?还有,监控的关闭时间这么巧,辛蕴失踪前的通话记录,所有的一切,真的都是巧合?
这样一想,谭天方沉着地拽紧了章春露的手,安慰她道:“没关系,我相信你,咱们慢慢找,一定会找到的。对了,酒店为什么要装修地道啊?”
章春露似乎平静了下来,身体却在谭天方身上贴得更紧了:“周副总告诉我说,等到酒店全面启用后,地道也是配套设施之一。因此在先期装修的时候,也顺便在地道里简单安装了一些常用的设施。譬如灯光啊,地面啊,墙体啊,都装修过。你有没有感觉到地面很光滑,完全不像普通地道的水泥地面?”
“是的。”谭天方想到刚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地面,“我刚才好像看到是铺了地面砖的。”
“是的。”章春露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在墙上摸索着。抬起的胳膊擦着谭天方的脸,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谭天方有些意乱情迷了。
“你……你喷了香水了?”
“没有啊。”章春露似乎有些委屈,“天气热的时候,我习惯早上也洗澡,可能是沐浴露的香气吧。你要是闻不惯,我离你远点就是了。”说着,果然身子稍稍离开了谭天方。
谭天方有些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这个香水的味道有些怪怪的。”
“在你看来,我这个人都是怪怪的,对吗?”章春露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我知道不经过你同意,私自帮你投简历,是我不对,可是天雨湾酒店不好吗?我给你找的岗位不好吗?我也不想陈会明的事情会牵连到你,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陈会明会出事,对不对?你家亲戚不好,连累了你,难道也怪我?是的我撒谎了,辛蕴失踪前来人力资源部提出辞职,温总监不同意,因为这一段时间酒店生意繁忙,正是用人的时候。辛蕴就说了她进来是为了她表妹施盈颖的事情,还说了很多酒店的流言蜚语。总监很生气,我当时是想劝她,不要这么冲动的,谁知道她就跟我吵了起来,随后温总监就来电话,说是公司决定辞退她了。”
“然后呢?你们去了办公楼的后面,然后辛蕴就不见了?”谭天方没时间细想,急着追问道。
章春露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是我不好,我说了酒店的周围和下面有很多地道,有可能她表妹是通过地道进入酒店的,辛蕴就表示要去找找看。我哪里敢再说什么啊,就上楼去办公室,辛蕴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那天你报警后,我想到了这一点,可是怕周副总怪我,就不敢说了。这两天看你这么担心,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告诉你这里有地道。餐饮部的下面也有地道,直接当做了储藏室,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带你去。你是知道的,行政办作为后勤部门,有酒店所有办公场所的钥匙,所以我都可以进得去。”
这一番表白,让谭天方有些懵了,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章春露是在说明辛蕴的失踪跟她无关,并表示愿意帮他一起寻找。那么,自己该怎么答复?是的,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辛蕴失踪的责任人,而是找到毫发无损的辛蕴。
想到这里,谭天方握住了章春露的手,恳切地说道:“章春露,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我也很感激你。如果说我曾由什么言语不当的地方,那也是因为着急的缘故,希望你能谅解。”
谭天方没有听到章春露的回答,反而听见了一阵细微的物品移动声,紧接着,眼前猛地出现了一道强光,让他不由自主地闭起眼睛,并伸手挡在了眼前。这时他感到自己被章春露牵引着,朝前走了好几步才停下来。
“这里漂亮吗?”等谭天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情景让他不知所措了。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酒店式标房的门口,而章春露则坐在对着门口的一张沙发上,斜靠着沙发扶手,正姿态撩人地看着他,“过来啊,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事情。”
“怎么了?”这个意外的情景让谭天方警觉了起来,他发现这里居然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房间。二十几个平米的样子,布置风格跟住宿楼那边的标房几乎完全一样。
“我刚才开灯的时候,不小心触摸到了关门的按钮,门关上了。”章春露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的不小心,“这里所有的按钮都是隐避式的,而且开关是分别安装的。也就是说,我们得找到开门的按钮,才能出去。”
说到这里,章春露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床边,一下就坐在了床上。衬衣上的第二枚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露出里面一片的雪白细腻:“我累死了,要不,阿方,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再找好不好?”
“你休息吧,我来找,这地方又不大。”谭天方隐隐感到了一些危险,同时却也生出了几分希望。如果真如章春露所说,酒店对部分地道进行过装修,那么就绝对不可能只装修了这一间。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辛蕴就是在寻找施盈颖的线索的时候,不小心触摸到了开关,而被关在这样的一个房间里,找不到开门的按钮,所以无法出去了。
“好吧。”章春露有些失望,缓缓地放松了自己,双手反向撑在床上。若不是她的胸围实在不敢恭维,说不定扣子早就全部撑开了。她睨视着谭天方,含嗔带愠地说道,“那我先去洗个澡,刚才通道里那么闷,捂出了一身的汗,太难受了。”
“这里有水?”谭天方奇怪了,“哪里来的水?是自来水管接进来的吗?”
章春露诡秘一笑:“不是,是地下水,用水泵抽上来加热了用的。”说着,她甩了鞋子,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一切好像都很正常,谭天方甚至怀疑自己刚才看见的那个向自己展露着风情万种的女人,其实并不是章春露。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开始仔细观察墙体,寻找着按钮的隐身之处。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猛然响起,还没等谭天方回过神来,一个雪白的身子就已经在怀里了。低头一看,他也忍不住叫了起来,然后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推开,
“阿方,别推开我,别推开我!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一丝不挂的章春露象八爪鱼一样紧紧缠在谭天方的身上,声音都在发抖。
谭天方张着两只手,不敢触碰那个紧粘着他的胴 体,一边问道:“你看见什么了,就吓死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章春露根本就不在意,颤抖着声音说道:“头发,水里有头发!”
“头发有什么可怕的,你自己不也有头发吗?”谭天方没好气地说道,一边寻找着下手的地方,想把这条一惊一咋的八爪鱼从自己身上甩开。
章春露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淋浴花洒……淋浴喷头里有头发流出来。”
谭天方根本不相信:“淋浴喷头怎么可能有头发流出来?那是你自己头发脱落了,顺水流到了你自己的身上吧?”
“不,不是,那不是我的头发,那头发是栗色的,还是卷曲的。”
“真的?”谭天方留意看了一下章春露的头发,自然乌黑,没有烫染,是那种很柔软的直发。他的心一紧,一把抓住了章春露的双手,想掰开。
不想章春露尖叫一声,更紧地抱住了谭天方,几乎想连两只脚也缠在谭天方的身上,这让谭天方尴尬不已,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受不了章春露的重量,谭天方挣扎着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不想被章春露一个使劲儿,顺势压在了身下。于是那些暧昧肉麻的话语,又一次清晰地回响在了谭天方的耳边,还自动补充出了许多香艳的场景,可是谭天方却不再感到厌恶。
谭天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双手不由自主地覆上了章春露的裸体。水润的肌肤在指间的感觉是如此地美妙,让他想起了和辛蕴在公园的树荫下偷偷接吻的情景。他微微地张开嘴,想去分享她口齿的甘甜,舌尖的芬芳,也想把自己的思念,都倾吐给她。
“阿方,水里真的有头发,不是我的头发,我没有骗你。”章春露恐惧的声音顿时惊醒了谭天方,他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被赤身裸体的章春露压在身下,章春露身上的水滴早就把自己的衣服打湿了,贴在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